第七章 她所乘坐的這輛電車
姜沉瞳正準(zhǔn)備推開那扇隔離門。
魏哲思卻輕輕扯住了她的袖子。
他低聲說:“如果媽媽她無論怎樣都不愿意見我們,你就離開這輛電車吧。那扇門后,呆久了很危險。但很快就離開的話,我知道你是有辦法的?!?p> 姜沉瞳有些驚訝地回頭。
“那個,還有一件事。就是,我和哲慕都沒有吃過人。”魏哲思有些別扭地移開了視線。
“在你之前,沒有活著的人來過這輛電車?!?p> 她是第一個來這輛電車的。
姜沉瞳似乎明白了什么,有些光透過那扇玻璃落在了她的烏發(fā)上。
她不禁微微笑了:“我知道的,但我不會在沒有達到你們的要求前就離開的。”
“我是說真的,在那扇門后,你要是呆久了,會死的?!蔽赫芩颊Z氣有些急促。
“我一直沒跟你們說,其實,我是一個天師?!苯镣χ崎_了魏哲思的手。
魏哲思微驚。
她直接推開了門。
“我算命很準(zhǔn)的,我已經(jīng)算了幾遍了,我今天晚上不會死?!?p> 她對她的算命技術(shù)還是很有信心的。
門內(nèi),是另一個世界。
與午夜截然相反。
和煦的光傾瀉在了這個車廂里。
樟樹的花瓣零零散散地落在了座位上。
令姜沉瞳有些意外的是,車廂里沒有什么恐怖的事物。
只坐著一個穿著淡白色裙子的女人,看起來二十歲左右。
她手捧著一本書,正低頭認(rèn)真地看著,寧靜而美好。
有些花瓣沾染了她的裙擺。
“你終于來了?!标P(guān)雨棠笑的很溫柔:“看來,我的孩子們都很喜歡你呢。”
“嗯,大概是因為我們是朋友了吧,我也很喜歡他們?!苯镣c點頭。
她心里卻很奇怪,這個人說的話,仿佛早就知道了她會來一樣。
而且,奇怪的地方也不僅僅是這里。
更讓她不解的是,這個人的氣息。
在死后成為了鬼的,無疑都是對這個世間有著無比的執(zhí)念。
這些執(zhí)念有些是美好的,有些是丑陋的。
但在最后,大多都會歸于黑暗。
因為,無論是怎樣的執(zhí)念,大多都會在長久的求而不得中漸漸失去本來的面目。
鬼的氣息也會因此而變得渾濁、陰冷。
最終化為惡鬼。
身為天師,姜沉瞳的職責(zé)之一,就是除去那些惡鬼。
但眼前的這個人卻很是不同。
分明已經(jīng)死去了很久了,卻給她一種很清澈的感覺。
“既然你和我的孩子們已經(jīng)成為了朋友,那我也能放心了?!标P(guān)雨棠合上了書本。
姜沉瞳沒有聽懂這句話的意思,她倒是有些好奇關(guān)雨棠手里的書。
一個很有趣的封面,深綠的底色。書封上畫了一棵開滿了碎花的樹。
“你在看什么書呢?”
“一本叫《雨棠》的書,你應(yīng)該沒聽過吧?!标P(guān)雨棠笑著說。
“嗯,沒聽過。能具體說說嗎?”姜沉瞳問。
她對書本的了解的很少,對道法玄學(xué)的研究才多。
書名是雨棠,有些像一個人的名字。
“這本書的內(nèi)容有些平淡,只是記錄了些日?,嵤露?。但這本書的作者,卻是一個普通又不普通的人?!?p> “普通與不普通放在一起不是很矛盾嗎?”
“普通的是,這位作者沒有什么名氣,他的作品銷售成績并不出彩。所以他一生也只出版了一本書而已?!?p> “那不普通的呢?”
“不普通的,是因為那位作家是我的丈夫,于我而言,他是獨一無二的?!标P(guān)雨棠眼里的溫柔幾乎要溢出來了。
車內(nèi)的陽光仿佛更加溫暖了幾分。
“他唯一出版的一本書,寫的是我的名字?!?p> “你的名字是雨棠啊?!?p> “嗯?!?p> “你在人間不離去,是因為放不下你的丈夫么?”姜沉瞳問?!澳阆牖丶乙娝??”
“不是的,我已經(jīng)見不到他了。”關(guān)雨棠搖頭:“他是比我先一步離開人世的,連執(zhí)念也沒有留下。
“這大概是因為他死后也不想連累我們吧?!?p> 姜沉瞳微怔。
那些光映在了關(guān)雨棠的臉頰上,落下了一串陰影。
她的神色看起來很悲傷。
“我們家的家境并不寬裕,我因為先天的哮喘很嚴(yán)重,根本無法長時間地從事工作?!?p> “我的丈夫心疼我,從結(jié)婚開始,就一個人承擔(dān)起了家庭的全部經(jīng)濟負(fù)荷。白天在工廠工作,晚上熬夜寫文章。雖然這樣活得很辛苦,但他從來都沒有抱怨過。”
“我以為,這樣辛苦卻很幸福的生活會一直持續(xù)下去。然而,人的身體終究還是有極限的?!?p> “在寫完《雨棠》那本書后,他被檢測出得了胃癌。當(dāng)時,他沒有與我說?!?p> “我們家無法承擔(dān)那樣數(shù)額的醫(yī)療費用。他知道,他要是與我說了,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地為他換到錢?!?p> “不久后,我懷上了孩子,他很開心,他說,為了孩子和我,他會更加努力地工作?!?p> “就算每天午夜時分,很疼很疼,他也一直忍著,我每次問他,他都只是強笑著撒謊說,那不過是一個很久的小毛病罷了?!?p> “他一直都瞞著我。《雨棠》出版了,他也賺到了一筆稿費,但這筆稿費他沒有用去治病,而是留給了這個家?!?p> “直到癌癥末期,他隱瞞不住了。那一天,他跟我說,他要出門了。冥冥之中,我感覺我可能要見不到他了。但我安慰自己,不過是錯覺而已,我沒有拉住他的手。”
“那天下午三點,他選擇了臥軌自殺?!?p> 姜沉瞳看著這輛電車,電車的玻璃窗正映著她的影子。
窗外的景色飛快變動著。
她心里陡然有了一個猜測。
難道是——
“對,你沒猜錯,就是這輛電車經(jīng)過的軌道。”關(guān)雨棠輕聲道:“就在前面不遠(yuǎn)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