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很快便將那幾具浮尸勘驗出結(jié)論:是三人醉酒后略有爭執(zhí),失足落水,尸體被泡了多日已經(jīng)很難辨別是誰。
阿灼和蕭君彥不由相視一眼,顯然是并不茍同,蕭鶴揚、蘇敬書、賀楓等人也是略有猶疑,卻是一致的沒有發(fā)聲,任那仵作同陳政南斷案。
因著太子蕭鶴揚在場,陳政南也不好武斷定案,遂吩咐侍衛(wèi)們將幾具尸體抬回,放在驗尸房,再次細(xì)查,再行斷案。
安置好一眾人,陳政南才諂媚著朝蕭鶴揚笑道:“殿下,天色已經(jīng)不早,您看可否容下官為您接風(fēng)洗塵,先回去安置一番?”
蕭鶴揚自然知道陳政南打的什么主意,將他安置好了,沒有后顧之憂,才好將該藏的藏、該收的手,蕭鶴揚也不點破,畢竟想釣大魚,還得讓這些魚餌先多活些日子,因此便順著陳政南道:“罷了,本宮也乏了,走吧?!?p> 說罷,蕭鶴揚忽而看了一眼阿灼,喚道:“你跟我來?!?p> 阿灼一愣,這才想起今日在陳政南公務(wù)之地探查的事情沒有稟報呢,看了蕭君彥一眼后,連忙跟在了蕭鶴揚身后離去了。
賀楓已經(jīng)隨行護衛(wèi)便也跟了上去,唯留蘇敬書一人不緊不慢的站在原地。
蕭君彥看著阿灼跟在蕭鶴揚一側(cè)的背影,微微皺起了眉頭,他耳目通明,自然知曉近日發(fā)生了什么事,阿灼奮不顧身的救了太子,作為一個男人,又有幾個不會對阿灼這樣膽識過人的女子動心,光是從蕭鶴揚看阿灼的態(tài)度上,便已知曉一二。
蕭君彥的心口徐徐浮起了一抹不安,側(cè)目間,看到滯留原地的蘇敬書,蕭君彥微微啟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卻最終遲疑一下,將話語抿了下去,便要轉(zhuǎn)身離去。
蘇敬書見此,倒是大方的叫住蕭君彥:“晉王爺有話問?”
蕭君彥聽此便也不再遲疑,略微點了頭,兩人便一道折返。
兩人沿著湖岸走著,一個氣質(zhì)舒朗、溫文爾雅,一個清俊高華、神采英拔,絲毫不被周遭亂象所擾,反而如同世外高人閑庭漫步一般。
蘇敬書見蕭君彥不語,便率先問道:“晉王爺可是一早就回來了?”
蕭君彥沒有反駁,算作默認(rèn)。
蘇敬書淡淡而笑:“所以,晉王爺定是看到了下官和阿灼姑娘閑聊交心,故而有疑?!?p> 蕭君彥被蘇敬書一語戳破,也不惱怒,反而大方的問道:“今日,阿灼同你說了什么?”
明知道探聽這些不妥,但他卻極少看到阿灼會出現(xiàn)那樣悲戚凜冽、卻又舒朗明媚的神色,他本只是在暗中護衛(wèi)她的安全,可遠(yuǎn)遠(yuǎn)看著卻仍免不了想要知道她說了什么才會有那樣截然不同的兩種神色,那樣他從未見過、甚至覺得遙遠(yuǎn)而陌生的神色。
除了不安,他也是因為更想要多了解她。
蘇敬書笑道:“今日下官和阿灼姑娘,聊起了下官的發(fā)妻?!?p> “哦?”蕭君彥頗為意外的挑了挑眉。
蘇敬書繼而道:“阿灼姑娘說,她理解下官失去摯愛的滋味。”
蕭君彥一怔,眸色便漸漸黯然了下去,如燭火般熄滅無蹤。
原來是這樣,她才會有那樣悲戚的神色,是又想到李宸煜了么?這么久了,她難道還沒有放下么?
蕭君彥心口一滯,便有隱秘的酸楚浮現(xiàn),卻化為臉上一抹自嘲的笑。
蘇敬書頓了頓又道:“但阿灼姑娘還說,失去摯愛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沒有遇到一個能讓自己從黑暗中走出了的人,永遠(yuǎn)的沉浸在黑暗之中??倳腥耍悄軌蚶阋话训?。”
聞言,蕭君彥腳上一頓,似是不可置信般的震撼起來,漆黑的瞳孔頓時發(fā)出驚疑而灼熱的光芒。
如果沒遇到一個能讓她從黑暗中走出的人,那么她便會永遠(yuǎn)沉浸在黑暗之中嗎......
那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她如今已經(jīng)走了出來,是因為,當(dāng)初他拉了她一把么......
所以,她今日后來那舒朗而明媚的笑容,是因為......他么......
話已至此,想必蕭君彥已經(jīng)明白,蘇敬書便道:“王爺,阿灼姑娘,是個值得被愛的女子?!?p> 蕭君彥怔然張了張口,似乎還為從那震撼中回過神來,艱難的吐出幾個字:“本王,知道?!?p> 蘇敬書又道:“還望王爺拳拳珍惜?!?p> 蕭君彥沉了片刻才品出這話中之意,奇道:“難道蘇大人不打算追她?”
蘇敬書苦笑一聲:“阿灼姑娘是這世上難得的女子,下官自知配不上,不敢再有所宵想?!?p> 畢竟,有的人,放在心里就夠了
蕭君彥沉默許久:“本王,知道了。”
蘇敬書點了點頭,忽而放下一口氣,舒緩了不少,便轉(zhuǎn)身欲走,卻再次被蕭君彥喚住,他的聲音是一如既往的清澈冷冽,卻多了分淡淡的輕快,他沉聲道:“蘇大人,多謝你?!?p> 謝你,讓我知道她的心思......
哪怕她后知后覺不曾察覺,或是只把他當(dāng)做一個盟友,也好過,永遠(yuǎn)都沒有希望。
如果沒有希望,他才是那個永遠(yuǎn)沉浸在黑暗之中的人。
蘇敬書緩緩頷首,徐步離去,舒朗的身影漫步在柳堤岸畔,略顯蕭索,亦有幾分不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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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郡太守陳政南命人安頓了蕭鶴揚一行人,又簡單的設(shè)宴款待了一番,待到酉時眾人才散去,阿灼又隨蕭鶴揚報備了今日沿途所見,兩人商談之下,發(fā)現(xiàn)這黎郡并不像他們想象中的那樣簡單,陳政南身上恐怕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不止是克扣貪污之事了,從他掩蓋的種種跡象來看,很有可能是與楊溯內(nèi)外勾結(jié),利用黎郡天時地利的條件,將派發(fā)漳州水患的錢糧私吞,只是目前需要證據(jù)證明。
按照蕭鶴揚的話說,黎郡與漳州早已是楊溯的天下,更是唇齒相依的關(guān)系,待黎郡的事情一了結(jié),漳州的事自然也就塵埃落定了。
所以,他們怕是要在黎郡耽擱些時日了。
兩人商量了對策,待阿灼回去的時候已經(jīng)略晚。
阿灼疲憊的回了房間,卻沒想到推開門的時候會先看見蕭君彥。
蕭君彥此時正坐在她房中的小榻上,似已靜候多時。
方才用膳之時,阿灼與蘇敬書坐在后面的小席上,而蕭君彥與蕭鶴揚則是坐在了前面的主桌上,因此自蕭君彥回來,兩人還未好好說過話,此時蕭君彥豁然出現(xiàn)在阿灼的房中,她不由受寵若驚,欣喜間連帶著一日的疲憊都消散了不少。
阿灼笑問:“王爺,你怎么來了?”
蕭君彥抬眸看向阿灼,暗夜之下,他清涼的眸子恍若星空般耀眼,仿佛能將人吸進去一般,阿灼看得微微失神。
蕭君彥幽幽一笑:“怎么,只許太子喚你過去問話,卻不許本王登門了?這才幾日,便要易主了?”
話里話外,都帶了那么一絲酸意。
阿灼撇嘴:“王爺好大的怨氣!”
蕭君彥目光掃過阿灼的面容,這才看向她房中的雕花檀木桌,輕道:“杏仁酥,嘗嘗,或許比不上桃花酥潤口,但苦中帶甜,本王向來更愛食它一些,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p> 阿灼順勢看去,這才發(fā)現(xiàn)桌上放置的一個精巧的食盒,走去一看,竟是整整一盒子的杏仁酥。
蕭君彥這么晚來她這,竟是特意給她送酥的?
阿灼簡直反應(yīng)不能,旋即又狐疑道:“王爺,你不是今日才回來的么?你什么時候去買的酥?”
蕭君彥只淡淡看她,卻不欲解釋,沉沉的目光漸漸泛起一絲灼熱,好像沉浸了諸多情感,濃郁而耀目,一時間讓阿灼不敢直視。
在這樣的目光下,阿灼心口莫名的燥悶起來,連忙低下頭去拿起了一塊杏仁酥品嘗。
果然,入口微澀,細(xì)細(xì)咀嚼后生出一股淡淡的甜味,就像一杯茶,品過后才體悟到那種苦盡甘來的意境。
阿灼安安靜靜的吃著那塊糕點,微微瞇了瞇眼,也不知蕭君彥從哪買的糕點,但手工制作的細(xì)膩,味道也極其醇厚,阿灼吃著便覺得極其滿足,不由舒心一笑。
身后的蕭君彥只是默默注視著阿灼想笑顏,眉眼舒朗,竟是說不出的滿足,還有些許寵溺和溫柔,以及一絲淡淡的眷戀。如今,她能安靜的在他身前吃他帶來的糕點,是他從未敢奢求的畫面。
阿灼吃著,忽而想起來蕭君彥方才也說愛吃,便手中那塊放下,又拿起絹帕,仔細(xì)的吹了吹,拿出了一塊杏仁酥,小心翼翼的遞到蕭君彥身前,但沒想到,她一抬頭,便對上蕭君彥那深沉而含有星光般的眸子,竟讓她一不小心就要陷入一般,心口突突地跳了兩下,連舌頭都打了顫:“王,王爺,你也吃一塊吧,你方才不是說愛吃么?”
蕭君彥未動,凝視著阿灼好一會兒,這才垂眸看向她手里的杏仁酥。
阿灼忙道:“王爺放心,這酥我沒過手,這帕子也是干凈的!”
蕭君彥伸手取過,徐徐品嘗著道:“無妨?!?p> 阿灼微微一懵,無妨?什么無妨?若是她碰了那糕點也無妨?
蕭君彥不是有潔癖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