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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浮萍

第十七章 沖突 (一)

大河浮萍 北方大鯉魚 2770 2020-04-16 17:22:02

  清晨的的薄霧鎖緊了整個大地,遠處一片迷蒙陰暗,只能看清方圓數(shù)十米的距離。布谷鳥在村落里的樹枝嘰嘰喳喳的哀鳴著,從這個樹枝翕忽到另一樹枝,卷起一陣水汽的翻涌。

  張?zhí)旌釉缭绲厣⒉皆诖迓?,走著熟悉的每一條街道,自己內(nèi)心充盈了滿足和踏實。顆粒飽滿金黃的麥子剛進谷倉,接著就是芒種時節(jié)的一場大雨,稀稀落落的雨把土地滋潤的豐盈飽滿,等天放晴,播撒下秋莊稼,今年肯定是個風調(diào)雨順的一年。整個族人前一段熱火朝天的忙農(nóng)活,從割麥子,到牲口拉磨盤碾壓,晾曬,一連半個多月晝夜不停,張?zhí)旌蛹依锏陌儆喈€地莊稼,在麥客“簌簌”地鐮刀下,幻化成了難得的豐收。接著這場場兩天兩夜的細雨,把半個月的忙碌洗滌空盡,村民盡情的享受著豐收的喜悅,沉浸在清晨的睡夢中。

  六月的早晨,村落異常的寂靜,聽著滴滴答答的雨聲,族人都徜徉在溫煦的夢中。雨停后,清涼的空氣攜帶者石楠花的油脂,彌散在河張村的點點角落,張?zhí)旌有褋?,放肆的呼吸著寧靜的氣息。

  “天河,天河,你去看看吧,咱們村頭來了一群叫花子,嚇死人了”孫長佑氣喘吁吁的踅摸著搜尋大霧中若隱若現(xiàn)的人。

  張?zhí)旌訂柷鍖O長佑情況,一個箭步倏忽的跟上孫長佑,走到村頭,隱隱約約看到一群衣衫襤褸的難民,在河西岸鬧哄著要過橋進村,有的圪蹴在田攏上,有的扯著幾個孩子,年紀稍大的手里杵著沾滿泥漿的楊樹條,一張張皺巴的臉上寫滿饑寒疲憊。

  “怕不是遇見災民了吧,長佑,你去拿上咱們祠堂的鑼,召集村里的老少爺們拿上農(nóng)具來橋頭,他們要是敢亂來沖過橋咱們給他們干”張?zhí)旌由铈i眉頭,闊利的從自己的腰間遞給孫長佑一把鑰匙。

  不一會,“咚咚咚,咚咚咚……”的脆銅鑼聲打破了整個村落的平靜。

  “老少爺們,族長召集到村口橋頭,帶上農(nóng)具,有大事商量……”孫長佑的公鴨嗓把樹枝上三三兩兩量的烏鴉震的自慚形穢。

  不一會,三五成群的老少青年帶著鐵鍬,摟耙,鋤頭從村里集合到橋頭。

  兩撥人就這樣對峙著。太陽睡眼惺忪的探出頭,慘淡的鑲嵌一層蒼白的光暈,霧氣漸漸消去好多。幾十米遠的河對岸,兩旁的楊樹掩映著幾個探頭探腦的小孩子。

  “老鄉(xiāng)們,我們是豫中地區(qū)幾個村子的,日軍炸開了黃河口,我們好多村子都被黃河水淹沒了,親人都散的散,死的死,還請老鄉(xiāng)們給我們些食物,容我們有個安身之地呀”張?zhí)旌涌吹揭幌L衫的中年男子真誠的訴說著緣由,動情處,不免淚水涌動。圓圓的銀色瓶底厚的鏡片懸浮在他的鼻梁上,灰黃的國字臉隨著他情真意切的話語掩蓋不了他渾身上下透露出來的質(zhì)樸學識。

  張?zhí)旌忧皫兹蘸蛶讉€麥客閑聊時,偶爾聽他們說來黃河發(fā)大水,只是未曾想到,這些受災的難民竟然跑到村子附近,看到他們衣衫襤褸的樣子,不由得心生憐憫。

  于是張?zhí)旌铀阶隽酥鲝?,告訴族人賑濟災民的糧食從祠堂勻出,不夠的糧食張家補上,村民們信任這位年輕的族長,就像信任年逾古稀的老族長張老太爺一般,張家多年來在村子里做了太多善事好事,又是村里的族長,眾人更是對張老太爺尊崇備至,如今張?zhí)旌咏犹孀彘L之位,眾人更是心服口服。

  不到中午,河張村熙熙攘攘的鬧騰起來,炊煙裊裊升騰,驅(qū)散了纏黏的霧水。柔和的陽光斑駁的灑在大地,村子院落幾只黃狗“汪汪汪”叫嚷著,掂著腦袋,慫著身子,試探的對這些外來人充滿警惕,一陣風吹草動就搖著尾巴躥出數(shù)米,扭著腦袋繼續(xù)齜牙咧嘴。中午時分,村子路口支起一口沸騰的大鍋,一條條雪白的面魚上下在沸水中翻滾著,旁邊幾個蒸籠冒著“嗡嗡”的蒸汽,張?zhí)旌拥闹笓]下,難民們一個個的手里端著灰白瓷碗,喉結(jié)時不時涌動著,探著頭盯著蒸籠升起的白霧,生怕錯過開飯?zhí)柫畹囊唤z一毫,慘白的臉色在日光下暈上一層血絲,只是潮濕的草鞋粗布麻衣遮不住滿身疲憊。

  等難民干癟的嘴唇踅摸著碗沿狼吐虎咽的吃完幾籠饅頭和一鍋面魚,張?zhí)旌泳桶才藕訌埓宓拇迕裰匦埋{起蒸籠,煮起面魚,務必要讓這伙難民老鄉(xiāng)吃飽,巨大的食物踏實感讓這群難民忘記饑餓,不停地往自己胃里填充食物,肚子個個鼓起來就像吹彈可破的氣球。

  張?zhí)旌涌吹诫y民中一個黑瘦模樣的男子,小腿部的黝黑的肌肉虬然凸起,佝僂著腰背擠在難民打飯的隊伍里,兩只黑亮的大手端著兩個大碗,手臂下夾著七八個熱騰騰的饅頭,拂開席地而坐的難民,跑到講話青衫面前,把拿到的幾個饅頭給了4個滿眼饑渴的孩子,兀自又擠到食物發(fā)放處排隊。青衫端著大碗,讓幾個孩子饑不擇食的吃著,兩個毛茸茸的小腦袋就著兩個碗沿打著轉(zhuǎn),時不時急促的吹著氣散熱;另外兩個小腦袋則瞧瞇眼睛,讓就著碗沿的小腦袋趕快喝上幾口,好就著饅頭大快朵頤。長衫看著幾個孩子逗笑的模樣,就著熱騰騰的饅頭,噓哈著仰著脖子生澀的咽下食物。

  一會的功夫,難民中的一個婦女就哀淘大哭起來,旁邊一個光著上身的十多歲的孩子躺在地上,嘴里噱著沒有吃完的饅頭,兩眼翻白,渾身抽搐著在地上,那婦女蹲在他旁邊雙手顫抖著手足無措,只是嚎哭著,淚水在他臟亂的臉頰上匯出一串昏黑的淚滴。眾人亂哄哄的擠到旁邊,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了。

  “估計是噎住了,趕緊給他灌點水,這小子之前偷吃狗肉就出現(xiàn)這種狀況”難民中一個50歲約摸的花白頭,雜亂間歇的黑白胡須下,兩個嘴唇正嘬著灰白的大瓷碗,擤完鼻子不忘在自己麻布夾衣上抿那么一下??磻T了生死的難民,聽到花白胡須都繼續(xù)各顧各的吃起了。

  “你倒是像個辦法呀……孩兒他伯……”。這個婦女顫顫巍巍的哭泣著,淚眼婆娑中哽咽的語無倫次。

  張?zhí)旌涌吹酱朔N情況,更不想讓河張村惹上各種晦氣,吩咐孫長佑趕緊請高叔過來。孫長佑兔子般的敏捷消失在難民中。

  不一會,孫長佑領著一個坡腳的老頭,左手提個箱子古銅紋絡的木箱,右手掖住黑色長衫的衣角,緩緩蹲到那個光著膀子男孩的身旁,此時男孩已經(jīng)在地上了無生氣,只是時不時身體頓出一個顫抖,婦女散亂的頭發(fā)下早已經(jīng)失魂落魄。坡腳老頭翻了翻有些僵硬的眼瞼,把過那男孩的臟亂的手腕,合上了那男孩的眼瞼,緩緩站了起來。在張?zhí)旌佣隙Z一番,獨自走開。

  張?zhí)旌友例X咬的咯咯作響,方正的額頭滲出點點汗絲。

  “老鄉(xiāng),醫(yī)生說咋回事嘛?”花白胡子此刻顯然臉上憋出一絲焦急。

  張?zhí)旌诱撕靡粫袄相l(xiāng),剛才醫(yī)生說,這孩子吃的太多太急,胃估計給漲破了……”。說完不免摘下灰布帽子擦了一把虛汗。

  “這會中,說死就死了,這可好歹一條人命,你說這咋辦吧,孤兒寡母的現(xiàn)在孩子死了,你讓他娘可咋活!”花白胡子瞪著縹緲在鼻子上的三角眼弩的像兩顆干杏仁,眼神就像兩團鬼火,忽上忽下,陰陽頓挫的語氣在那死亡孩子緣由上面產(chǎn)生了莫名的硬氣。

  難民們察言觀色的囁喏的嘴巴開始附和著花白胡子“你說咋辦吧?說不好就不走了………”

  “老鄉(xiāng)們,我們河張村看大家可憐,才救濟大家,不想這個小兄弟就噎死了,這與我們好像也沒關系,你看這樣中不中……”張?zhí)旌幼饕镜碾p手朝著難民不斷點頭哈腰。

  “怎么和你們沒關系,人是在你們村死的,不能這樣死的平白無故”。難民們借著勢頭,杵著的楊樹棍子紛紛舉過頭頂義憤填膺。

  “老鄉(xiāng)們,我們河張村作為補償,給大家準備三天的干糧……”張?zhí)旌宇^上昏黃帽子不斷點著賠罪。

  不知從哪里扔的一塊土坷垃,直落落的正砸在張?zhí)旌拥念~頭上,霎時間鼓起一個圓鼓鼓的大包。張?zhí)旌游嬷约旱拇蟀?,眉眼蹙成一團,齜著牙唏噓著。

  “龜孫們咋真不講理了”孫長佑對著難民扯著破銅嗓子齁嚷著,兩條半截眉皺成一條線,看到族長受辱的河張村村民也嚷嚷著要揍這幫難民。

  “真把我們當叫花子了,搶走把這群殺人腌臢貨的糧食”。花白胡子借著勁頭攛掇著家破人亡的難民,難民們所有的情緒被撐死的光膀子少年點燃了。河張村村民拿著農(nóng)具和難民們拿著的亂七八糟各式的樹枝打著,撕扯著,倒是村里的幾條黃狗閑庭信步的晃蕩著來回。

  “砰砰”的兩聲槍響,數(shù)十個腿上綁著白布條的警察跑進村落,樹枝上的幾只麻雀聽到槍聲,倏然飛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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