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趙村的早晨籠罩著薄薄的稀霧,河中的水藻靜謐的漂浮在滯緩流動的河水間隙,在霧氣的掩映下漏出點點暗綠,太陽又一次睜開惺忪的睡眼,透過河岸兩旁細細密密的樹葉撒下一條條柔和的光線,驅(qū)趕著綿密的霧靄。
趙文曦和村里的幾個剛?cè)腴T的幾個小媳婦,端著圓木桶,手里拿著搓板,攥著皂角,輕聲歡笑的走向殷乳河,走下那條傾瀉的土路,踩著河岸堅硬的石頭,把衣服沉浸在清涼的河水中,一時清涼沖散了初夏一宿的躁悶。
“鬼呀”一聲尖叫,趙文曦家前院那家的小媳婦,嚇的花容失色,一時無兩的掙扎著準(zhǔn)備爬向河坡,一個趔趄“噗通”一聲,半個身子崴進河岸,他慘白的臉頰上寫滿了驚恐,掙扎著踩著河岸的石頭,倏然一聲爬上河坡,回過頭,嬌喘著噓聲,臉上掛著在河水里掙扎著粘著的水珠,梳理好的一頭青絲散亂一額頭。
“文曦,你們幾個快上來……”那小媳婦嘴里含著哭腔,照實讓趙文曦嚇了一跳,接著就是幾聲凄厲的呼喊,幾個小媳婦嚇的各個花容失色,并不比先前爬上岸坡的小媳婦好不到哪里去。趙文曦看著他們神經(jīng)兮兮的嚇破了膽扭過頭一看,自己差點嚇的魂飛魄散,趙文曦畢竟在河趙村潑辣出了名聲,穩(wěn)了一下心神,定睛看著漂浮過來的東西……
青油油一片的浮萍,里裹挾著一頭散亂的頭發(fā),隨著河水蕩漾起伏,頭發(fā)下邊遮著泡的慘白的臉,一雙白色的的直落落的眼鏡瞪著天空,一起一伏,頭上破開的皮膚已經(jīng)泡爛,幾只小魚盯著翻開的腐肉不定的叮咬著,趙文曦只覺得心里一陣痙攣,捂著嘴跑開了……
不一會村里的幾個年輕人在趙柄炎的帶領(lǐng)下,來到了自己女兒趙文曦他們洗衣服的地方,不一會功夫,女尸被打撈出來,陽光越來越強烈,河岸上的女尸不停的淌著水,一股腐臭的氣味緩緩升騰起來,許多人早已經(jīng)捂上了鼻子。
趙柄炎自己也聽說了前幾天黃河那群難民在河張村那邊死了兩個人,其中一個男孩撐死了,另外一個看到自己兒子撐死也跳河跳河淹死,此時趙柄炎認為這具女尸就是前天跳河的難民。他心里打著自己的小算盤,僅僅幾天時間,黃河難民已經(jīng)和河張村發(fā)生了兩場械斗,最后還是河張村的老族長張松岳出面平息了憤怒,他的二兒子張?zhí)焐?,最近聽說當(dāng)了逃兵逃回河張村,這下丟了大人,去年參軍抗日,鬧得附近的幾個村落都沸沸揚揚,最后成了這個結(jié)局,不免讓趙柄炎幸災(zāi)樂禍。由于自己帶著河趙村的村民提前慰問過那群難民,才避免難民發(fā)生不必要的摩擦,他為自己的未雨綢繆感到欣慰??吹胶訌埓宕藭r慌亂的像熱鍋上的螞蟻,他兩顆米黃的齙牙裂開前唇不由得一陣哂笑。
“你們幾個,把著尸體埋了吧”。就埋在咱們村北頭那片亂墳崗吧,也算給這難民一個歸宿吧”,趙柄炎左手背過腰后,眼瞪著幾個年輕小伙子,右手指著村落北邊幾顆低矮的松樹下邊的幾個小墳塋。
此時的河張村,已經(jīng)被一股怪病所籠罩,前天張?zhí)旌蛹议L工孫長佑,像中了邪,身體蜷縮,額頭冒出密密細汗,眼瞼膜血紅,神情離亂。僅僅一天,河張村就開始出現(xiàn)多例癥狀,難民中間也大面積出現(xiàn)此種癥狀,高冷山的藥店門口排起長龍,門庭若市的隊伍中,有的抱著昏睡的孩童,有的推著手推車,上邊躺著婦孺老幼,還有一部分難民拄著拐杖,沉悶的咳嗽著,有的蜷縮著身子,夾著肩膀,站在晌午毒烈的日頭下,頭上冒著密密細汗,身子仍不停的顫抖……
前天晚上高冷云看了孫長佑的狀況,本以為是偶感風(fēng)寒,就開了幾劑治療風(fēng)寒的藥物,孫長佑吃過之后,這兩天并沒有見好轉(zhuǎn),反而這一股邪淫之勢越傳越烈。短短一天,河張村已經(jīng)開始大面積的出現(xiàn)這種狀況,患者上邊吐著污穢嘔吐物,下邊拉著灰黃色水樣的糞便,而且頻率越來越快,幾個年紀(jì)稍微大點的老人,因為身體虛弱,一天不到就撒手而去。藥房外邊排起長長的隊伍,由于人手忙不過來,只能關(guān)了門。
逝者的家里飄著凄婉的喇叭聲,門頭院落掛著一幅幅的挽聯(lián),家里人頭上纏著素孝,出殯時抬著棺材后邊一群孝子賢孫哭天搶地,一時間整個村落被哭喊的響鬧聲所占據(jù)。高冷云鄰居家那個老頭,前幾天還見面互相寒暄夸他身體硬朗,這短短的兩天,竟是陰陽相隔。
流言蜚語也傳的飛快,有的說是被淹死的難民來這里索命來了,河張村的村民看見難民遠遠的躲避開去,唯恐自己沾染上一點邪氣。
這些日子,整個河張村喇叭聲此起彼伏,慢慢的填充了河張村的日常生活,邪病從老人,到中年人,再到年幼的小孩,一個一個的紛紛離去,為了躲災(zāi),余下的人都外出到自己親朋好友家里藏匿,一時間,整個河張村從之前的熙熙攘攘變成村里的大街上空蕩蕩的,只剩下麻雀還在大街上悠閑的尋覓著自己的食物。余下的村民們也不再看病救治了,因為他們相信了索命的這一說法,慢慢的,連吹鼓手也不愿意來到河張村,任何人都不愿意掙哪一點錢把命折進去,河張村死去的人也沒有了哭喊,大家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只是死人后親人到鎮(zhèn)上買好棺木,釘上棺板,草草埋葬了。沒了父親的孩子再也沒有父親的陪伴,沒有兒子的老人只能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這一晚上,吳幼孚火急火燎的跑到高冷云的門口,吃力的拍著門環(huán):“高大伯,不好了,您過去看看俺大爺吧”,吳幼孚站在門口,一臉焦急。高冷云問清情況后,穿上自己的黑衫,帶上自己的藥箱,隨著吳幼孚來到張家。
此時張松岳躺在床上,有氣無力的唏噓著,天河天山站在床側(cè),大孫子青萍躲在天河媳婦張劉氏的身后,她懷里抱著還在咿咿呀呀的小孫子青萍。屋里煤油燈光昏暗搖曳著,看到高冷云來到,他虛弱的右臂緩緩抬起來,稀松的肉皮上不滿老年斑點。高冷云趕緊上前握住張松岳的手:“大哥,我來了,我來先幫你把把脈……”。
張松岳緩緩翕合了嘴巴,細若游鴻的擠出一絲聲音,“別看了,老天要收我的命,別折騰了……你告訴惜武,別……別讓她守活寡,你讓惜武……把她休了吧……”,高冷云坡著的腳往前有挪動一步,“大哥,你別說了,天彤是個好孩子,都是惜武那鮮廉寡恥的東西,對不住她,我們高家認這個兒媳婦…!”
張松岳又扭向張?zhí)旌樱骸疤旌?,我走了,一切從簡,不要通知其他人,莫讓其他人在染上這種疾病……你要善待長佑和幼孚……給他謀個好門路……這孩子聰明伶俐……,你做事要有主見,……”張?zhí)旌訚M眼噙上淚水,重重點著頭,卡在喉嚨的哽咽聲不時的傳來。
張松岳然后又轉(zhuǎn)頭向張?zhí)焐剑骸疤焐健?,你……你……”這句話沒有說完,張松岳就咽下最后一口氣,此時張家眾人已經(jīng)哭成一片。
此時周嘉猷這群難民,已經(jīng)在傳教士的幫助下,初步已經(jīng)穩(wěn)定住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