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克坐在三輪車后斗里得兒得兒地哼著小曲，周天終于忍不住，“肖隊，什么事這么開心？”
“開心還需要理由嗎？”肖克倏忽想起不知從哪看來的一句話，隨口答了出來。
路過菜市場的時候肖克急忙喊停，“給你錢買點排骨去，你阿姨做的紅燒排骨那叫一個贊?！毙た嗣蛄讼伦齑剑统鲥X包，“壞了?！彼@才想起早晨自己把錢都給了別人。
“我去買，我這有錢。”周天把三輪車停在了路邊。
“算了，不吃了?！毙た舜诡^喪氣地說。
“我去買吧，老吃白食我心里也過意不去?！敝芴靾猿窒铝塑?。
“那，少買點，一頓吃不完就不新鮮了?！毙た藳]再阻攔。
在菜市場買東西周天還是頭一遭，以前家里的事他從來不操心，有時買些柴米油鹽也都是在超市里，他在這人聲鼎沸的市場里東瞅瞅西望望，看什么都新奇。在肉鋪前，他要了兩斤排骨，看著袋子還不滿一半，覺得有些小氣，要不裝滿吧，他跟賣肉師傅商量。師傅喜笑顏開，二話不說揮刀“咔咔”又砍開幾條肋排，把一個塑料袋撐得滿滿當當，又向周天推薦他家的白條雞，“剛宰的，新鮮，來一只吧老弟?！薄澳憧催@里脊肉也不錯的，炒菜油炸都行，你看這顏色。”最后一結賬，二百多，周天嚇了一跳。路過蔬菜區(qū)周天覺得光有肉也不行，再買點菜吧。這次有了前車之鑒，事先問好了價格，一比較還是蔬菜要便宜得多。有些菜周天看著眼熟，卻根本叫不上名字，伸手亂指一通，讓菜販用塑料袋分類裝好，又一同打包到一個更大的塑料袋里面。菜市場門口有間超市，周天考慮了一下，又買了箱牛奶，這才滿載而歸。出了菜市場他驚訝地看到三輪車孤零零地停在太陽底下，肖克已不知去向。
“你干嘛去了，怎么那么久？”肖克拄著拐從路邊一棵樹影里走出來，“把我曬得都冒油了。你這是準備開飯店呢？”
“嘿嘿。”周天拎著兩手東西傻笑，“多買點夠吃幾天的?！?p> “吃不了就壞了，你這傻小子?！毙た税櫫税櫭碱^。
周天買來的東西滿滿霸占了狹小的車斗，肖克無奈只得背身坐在車幫上，屁股剛挨著“喲嗬”一下又彈了起來，“媽呀燙死我了。”肖克不住地拍著屁股。周天伸手一摸，仿佛被電了一下立馬縮了回來，趕緊放在嘴邊吹吹。兩人一個拍屁股，一個吹手指，相視哈哈大笑。周天拆開一個塑料袋給肖克墊上，多少隔了點熱，兩人這才重又踏上歸途。
推開門一股香氣便撲面而來，“嘿，紅燒排骨。嘿，糖醋鯉魚。嘿，魚香肉絲。嘿?！毙た酥惫垂纯粗郎系拿牢都央?，使勁咽了下口水。
“瞧你那點出息，洗手去?！崩钣衩吩趶N房里笑罵道。
“阿姨好?！敝芴彀奄I來的東西拎進了廚房。
“哎，下班啦孩子。”李玉梅轉過臉來打招呼，“呀，老肖你瘋了？買那么多東西干什么？”李玉梅扯著嗓子朝外喊。
“不是我買的?！毙た嗽陂T口探進一個腦袋，嘴巴里“吧唧吧唧”嚼著東西，“這是周天買的，還給你買了箱牛奶呢。”
“哎呀，你這孩子，花那錢干啥，家里什么都有，先放那墻邊吧。”李玉梅把鍋里的花蛤炒得“嘩嘩”作響，“阿姨也不知道你喜歡吃啥，隨便做了幾個，你嘗嘗合不合你胃口?！?p> “辛苦您了阿姨。我給您打下手，有什么我能幫忙的？”周天說話時有些心虛，他也不知道除了剝蒜皮搗蒜泥自己還會干些什么。
“哎呀，不用，去洗手吃飯吧。這孩子真懂事?！崩钣衩酚芍缘目滟澴屩芴烊玑屩刎?，什么都沒做還得了個好評，周天趕緊見好就收溜之大吉。
說話間門被打開，走進來一個皮膚黝黑的高個小伙，那樣貌簡直和肖克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只是面孔充滿稚氣，是年輕版的肖克。
兩人見面都楞了一下?！芭叮@是我兒子，肖云。肖云，這是我的同事，周天，你喊天哥?！毙た私o二人介紹。
周天和肖云握了握手，少年的手掌大而有力?！疤旄纭！毙ぴ崎_心地笑著打招呼。
“快來吃飯啦?！毙た死L了聲音招呼二人。
“哇，這么多好吃的?！毙ぴ粕焓志湍罅烁殴侨M嘴里。
“洗手去?！毙た松焓峙乃直?，被肖云嬉笑著躲開了?！靶√?，來，吃飯?！毙た私o周天發(fā)了一雙筷子。
“天哥，你是從警校畢業(yè)的嗎？”肖云坐在周天身邊，從衛(wèi)生間出來就一直好奇地盯著他。
“是啊，今年剛畢業(yè)?！敝芴煨χf。
“哇，天哥你好厲害?！毙ぴ埔荒樀某绨荩熬＠锖貌缓猛?？都學什么??？”。
“學的內容可多了，主要還是各種法律吧，得看你選什么專業(yè)。”周天答道。
“那警校都有什么專業(yè)啊？”肖云繼續(xù)問。
“治安、刑事科學、偵查、交通管理，好幾個呢?！敝芴煺f。
“那你學的什么專業(yè)??？”肖云刨根問底。
“我學的偵查學?！?p> “那你當刑警還挺好的，專業(yè)對口?！?p> “是啊，不過書本上的理論知識和實際工作起來還是有很大差距的，上了班才知道查案子沒那么簡單?！?p> “上你那警校得考多少分??？天哥你高考考多少分??？”
“你哪那么多話？吃你的飯。”肖克一直笑瞇瞇看著兩人聊天，此刻突然黑著臉發(fā)了脾氣。
肖云不知父親怒從何起，一臉委屈，“我就想問問我的成績能不能進警校?！彼骋姼赣H怒目圓睜地瞪著自己，忙低下頭扒拉米飯不再說話。
“只要過了本科線就能報名啊，不過當然肯定成績越高越好?！敝芴觳]放在心上，“你高考考了多少分??？”
“我才高一，過了暑假才高二呢。”肖云嘿嘿笑著，別著頭不去瞧老爸難看的臉。
“哦，”周天一拍腦袋，“對啊，現在高考提前了，我都給忘了?！?p> “哈哈?！毙ぴ拼笮ζ饋?，“警校里都學什么啊？打槍嗎？學格斗嗎？”
“有啊，這些都有專門的課程，還有戰(zhàn)術射擊、戰(zhàn)術推進、防暴處突演習什么的。”周天來了興致，繪聲繪色地描述起大學生活，他曾經無比認真地經歷過，所以印象頗深感觸良多，每個細節(jié)都說得栩栩如生，肖云聽得津津有味，肖克第一次發(fā)現周天原來這么能侃。
“你倆快吃飯吧?！崩钣衩反葠鄣匚⑿χo兩個孩子碗里夾滿了菜。
肖云很快吃完了，把筷子一放，擦擦嘴巴，“我走啦天哥，晚上你再給我講講你警校的事?！?p> “行?！敝芴鞚M口答應下來。
“你快走吧，你回來都幾點了，你天哥不睡覺??？”肖克又板起了臉。
“哼?！毙ぴ朴帽亲虞p哼了一聲，怕又挨父親罵，快步出門逃之夭夭。
周天也很快吃完了飯，幫著阿姨收拾碗筷。周天和肖云聊天時他就一直心不在焉，表情嚴肅地在想事情，周天從廚房走出來時他還坐在餐桌前眼神發(fā)直。
“你倆去睡會吧?！崩钣衩氛泻舻?。
“不了，”肖克回過神來，站起身，“我們還有事。”
肖克拄著拐杖下樓梯，周天小心地走在他的前面，提防他會不小心摔下來?！皢挝挥惺裁醇笔聠?？”周天問肖克。
“沒啊，怎么了？你有事啊？”
“不是，我說這才一點半，你這么火急火燎地就往單位趕，我以為有什么急事呢?！?p> “哦，還是那個電話號碼的事。吃飯的時候我就一直在回憶上午我和那個老頭的對話，越想越覺得他肯定知道些什么，在刻意隱瞞著。你摸到的那個手機號八九不離十就是黃騰達現在在用著。我想著趕緊回單位交到技術上讓他們查一下，這是我們目前唯一的線索了?！毙た藢@根救命稻草報以極大的期望。
“我就說先去查查嘛，你非要下班回家?！?p> “吃飽了才有力氣干活嘛，嘿嘿?！毙た烁尚陕暎鞍?，周天，如果你是黃騰達，你會怎么辦？”肖克突然問。
“什么怎么辦？”周天沒聽明白。
“就是說，你會和家里人聯系嗎？你會到哪里去呢？”肖克詳細說道。
“要我的話......”周天仔細想了想，“肯定得去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和家里人聯系那是肯定的，畢竟是家人，這點事還不至于連爹娘都不要了吧？再說還能通過家人了解下事情的進展?！?p> “沒錯，我也是這樣想的。本地黃騰達是肯定不敢呆的了，熟面孔太多，說不定誰就把他給認出來了。周邊幾個地市的可能性也不大，我們發(fā)出去的通緝令社會影響面還是比較廣的，他即使之前在周邊地市呆著現在也肯定像驚弓之鳥一樣跑遠了。那個手機號是個新號段，我拿手機撥了一下，根本不顯示歸屬地。而且歸屬地也不能一定說明就是他目前的藏身地，畢竟手機號是活的?！毙た艘稽c點說著自己的分析。
“有道理，”周天邊聽邊點頭，“不過肖隊，有一件事情你說的不對?！敝芴焱Ｏ聛?，神神秘秘地說。
“什么？”肖克表情在臉上定格。
“阿姨不止紅燒排骨做得好吃?！敝芴旌俸僖恍?，“怪不得你吃這么胖?！?p> 肖克也笑了，“你嚇我一跳，我以為案子上出什么紕漏了。那你還不多吃點，光跟肖云聊天了你倆?；仡^想吃什么跟你阿姨說，讓她給做?！?p> 兩人頂著大太陽汗流浹背地往單位趕，還好三輪車是電動的，省了周天不少力氣，跑起來倒也是風馳電掣，在炎炎烈日下多少帶來一些涼意。來到大辦公室，肖克和技術部門的同事電話里溝通好，又將新發(fā)現的線索按規(guī)定填寫了表格，用公安內部網絡發(fā)了封郵件過去，接下來的工作，只有等待。肖克拉過一把板凳坐在辦公室中間，又陷入了思考，周天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他身旁的桌子上，盡量不去打擾他。肖克像一尊雕塑一樣紋絲不動，端坐良久，直到有人推門而入。肖克抬頭一看，是郝永博。
“怎么樣老哥？”郝永博比肖克還大著幾歲。
郝永博雙手一攤，“一點線索也沒有。這次我可是把我所有人際關系都用上了哈，這回欠人情可算欠大發(fā)了，城建、工商、出入境、網監(jiān)、汽車站、火車站、銀行、房管局、民政局，等等等等吧，反正我只要有關系的我都問過了，近三、四個月這些單位系統(tǒng)里都沒有黃騰達的任何信息，有些關系鐵的連周邊縣市人家都找人幫忙問了，查不到任何線索。我可是盡力了，但是沒辦法，結果就這樣了。”
“行，沒信息也是正常的，老哥你辛苦了。也就是你，換旁人誰還有這么廣的關系網啊?！毙た私o郝永博戴了頂高帽。
“嗨，都是朋友。”對肖克的奉承郝永博嘴上推辭著，但表情明顯很受用，“你再想想其他的轍吧，需要我的地方我再去?！焙掠啦闹芴炫赃吔涍^，“小周你來這么早??？”說著他坐回自己的辦公桌又下起了象棋。
“沒坐汽車，也沒坐火車，”肖克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他自己的車還在家呢，又沒開出去，那他是怎么離開的呢？難不成打出租車？”
“可能性不大，要是打出租車跑出本市，出租車司機肯定得對他印象很深刻，畢竟像這種活并不是常有的，那樣風險太大?！敝芴煜肓讼胝f道。
“而且那近兩千萬的貨款黃騰達是從本地銀行取走的，這個錢他不可能再存銀行了，對吧？”肖克繼續(xù)說道，“那他逃走的話這個錢他肯定要帶走，那么多錢，得裝滿一只大皮箱吧？他也不可能拉著箱子招搖過市，萬一被賊給盯上了。你說這么多錢他怎么花呢？”
兩人正說著話，趙坤進來了，看見肖克坐在辦公室里，“肖隊我正想找你呢?！?p> “怎么了？”
“還是東方紅大街那個盜竊案子，我跟‘小賤’調了下現場周圍的監(jiān)控，應該是團伙作案，得七、八個吧，有盯梢的，有打掩護的，有負責逃跑的，看樣子都是老手，作案手法嫻熟分工明確。我和周邊兄弟單位都聯系了，最近確實有一伙流竄犯在頻繁作案，估計是同一伙。”趙坤扶了扶眼鏡。
“行，你把視頻監(jiān)控發(fā)過去，讓他們看看是不是同一伙，案子要是能串起來盡量能推就推，最近咱們事情太多，人手不太夠?！币粋€黃騰達就夠肖克煩的了，他實在無暇再顧及其他的案子。
吃晚餐的時候只有肖克夫妻和周天三人，肖云下午是不回家吃飯的，因為他覺得一來一回太浪費時間，有那個空還不如翻幾頁書做幾道題。李玉梅把中午的菜熱了熱，周天吃得津津有味。
“阿姨你做的菜真好吃?！敝芴彀阎形鐩]來得及表達的贊揚趕緊補上。
“哎呀，一剩都變了味了，我明天再給你做新的?！崩钣衩沸χ痤侀_。
飯罷周天搶著刷了碗，讓李玉梅好一頓夸，夸得周天十分不好意思，“不能白吃飯不干活嘛?！敝芴旒t著臉笑著說。
肖克坐在沙發(fā)里看電視，周天百無聊賴地坐在一旁玩手機，肖克探過頭來瞄了一眼，“跟誰聊天呢？女朋友??？”
“不是，我妹妹?！?p> “哦。她上大學呢？”
“是啊，在魯中市?！?p> “你這就是微信吧？怎么用??？”
“就聊天唄，跟QQ差不多。”
“這怎么弄?。磕憬o我手機上也安一個，我得看看小田那小子在上面整天瞎搗鼓的什么。”
“拿你手機給我。先下載個微信APP，好了。然后還得用你手機號注冊個號，你設個密碼?！?p> “你幫我弄就行?！?p> “密碼你得自己記住啊，用個你常用的，好記。你銀行卡密碼多少你跟我說?！?p> “?。窟@還得要銀行卡密碼??？”
“唉，我跟你開玩笑呢，這都聽不出來。”
“哦，嘿嘿嘿。”
“你快想一個?！?p> “這個……”
“算了，我用你名字第一個字母加你手機號吧，你看，XK，后面是你手機號。”
“這個行，好記。”
“然后你再起個昵稱？”
“昵稱？”
“就是你網上的名字。”
“哦。你說起個什么好？”
“恩……肖青天怎么樣？哈哈哈。他們四個就是王朝馬漢張龍趙虎。”
“誒，不好不好，哈哈哈。那你是誰？展昭？咱辦公室門口再放個狗頭鍘？哈哈哈。不好不好。你給我起個跟別人不一樣的，有文化的?！?p> “恩……鐵血戰(zhàn)警怎么樣？多爺們。”
“不行不行，這不暴露職業(yè)了，多不安全?！?p> “那……煞紅楓葉怎么樣？”
“不好不好，聽上去怎么傻啦吧唧的。你給我想一個別致點的，有內涵的。”
“得了你就叫肖克吧，簡單明了。然后這可以更改頭像……等下，我妹給我回消息了，這小妮子最近怎么這么忙……這個頭像你可以隨意改，選一張你喜歡的照片放在上面?！?p> “你給我挑一張吧，挑個有特點的，好認的?！?p> “就這個了，竹子，象征著你清高的氣節(jié)和不屈的精神?！?p> “那是個熊貓好吧，那半截竹子是熊貓拿在手里啃著呢?！?p> “就這個就行。我把你拉到群里，點這個進群，想聊天就從下面這打字，點著這個小按鈕還能發(fā)語音，看‘按住說話’，你就這樣按著不動，說完了一松手，就發(fā)出去了。這個里面是群里的成員，還能對群進行一些設置。”
“嗬，這么多人。這什么？抓住黃鼠狼，追回血汗錢。它怎么知道我們這群是干嘛的？”
“這是群名稱，可以隨意改的。”
“哦。這一看就是小田辦的事?！?p> “來，你發(fā)個消息試試?！?p> “發(fā)什么？”
“就給大家打個招呼就行?！?p> “哦。我打字可不怎么樣?！?p> “多練練就行了。要不你可以發(fā)語音?！?p> “那我還是打字吧。大家好，我是肖克。這個怎么樣？”
“行，點這個發(fā)送。”
“哎，有人說話了。帥氣小田哥，這誰啊？小田??？嘿。哎，這個數字什么意思？”
“這是有人加你好友呢，你點開。哇，這么多人，還在增加呢。都是那些商戶吧應該？”
“拿走拿走，不玩了?！毙た藚挓┑匕欀碱^使勁擺著手，他的熱情瞬間被澆滅了，嘗試新事物的興趣在勇敢邁出了第一步后就此夭折?！昂眉一?，這以后就別想清凈了。你先洗澡去，睡覺。”
“肖云還沒回來??？十點多了，該下夜自習了吧？”
“你不用等他，他下了學還得自己在學?？磿艁砟?，在家他學不進去?！?p> 兩天過去了，技術部門那邊又沒了動靜，肖克有些氣急，成不成的你總得給回個話吧，那種等待的心情就像一個人在等待判決結果，結果只有兩個，要么死刑立即執(zhí)行，要么無罪立即釋放，根本是天壤之別，等得是百抓撓心。肖克終于沉不住氣，打電話過去詢問，語氣略帶責備，技術的小同志滿肚子委屈，“那個號一直關著機，我也沒有新的發(fā)現，就沒跟你聯系。不過從通話記錄來看，這是個單線聯系的號，一直就和本地一部固定電話有通話，不過那部電話我們查了，是一家小賣部的公用電話，那個電話聯系的可就雜了，沒有追蹤的價值。現在這年頭還有公用電話，你說奇怪不奇怪？”
肖克可沒心情管那部公用電話的存在是否符合社會向前發(fā)展的趨勢，他關心的只是那個手機號現在是誰在用，機主現在何方。兩天來微信上給他發(fā)送好友請求的數量已經過百，肖克對那種叮咚聲不厭其煩，終于把微信又給卸載了。即使今天是周末，即使坐在辦公室里無所事事，肖克還是通知大家都來加班，以免授于商戶們偷懶逃滑的話柄，這種無形的壓力才是最累人的。肖克心疼地看著自己的隊員們精神萎靡地坐在位置上百無聊賴，這種情緒積累下來是會影響工作的。肖克看了一眼腕表，拍了兩下手吸引大家的注意，“下班回家，”肖克說道，“下午休息半天?！?p> “肖隊長萬歲！”鄭菲開心得跳了起來。
“你們先走，我下完這一局?！焙掠啦┴堅谄聊缓竺嬲褙炞⑺伎贾?p> 周天照例開著電動三輪拉肖克準備回家，此時肖克的腿已經恢復大半，能離開拐杖自己一瘸一拐地走路了?？斓铰房诘臅r候肖克突然讓周天向左轉，那是回家的反方向。
“去八街胡同?！毙た苏f，“今天去我父母家吃飯。”
“哦?！敝芴炱届o地應了一聲，心里卻有些為難，他開出好遠才打定主意，“肖隊，我把你送過去我就不在那吃了?！?p> “為什么啊？”
“我去不合適吧?！?p> “嗨，我以為什么事呢。那有什么合不合適的，多雙筷子的事。我跟老人都打過招呼了?！毙た说卣f。
“哦?！敝芴觳辉僦?，滿腹心事地行了一路。在胡同口周天停了車，執(zhí)意要在小超市里買些禮物看望老人，肖克也沒再客氣。車子走在顛簸的磚石路面上搖來晃去，按照肖克的指點，周天把車子停在了一處低矮的院落前。
“回來啦？”一個滄桑而有力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周天轉過頭，看見一個精神矍鑠的老人在自家門樓下仰在躺椅里搖著蒲扇。
“張大爺，涼快那?！毙た思泵ε莱鲕嚩反蛘泻?。
“涼快啥啊，這天熱的，坐著不動都出汗?！崩蠣斪有Σ[瞇地說道，“這是你家那小子??？變白了啊。咋不搭理我那？”
“不是，這是我同事，周天，小周。我家那個上學去了還沒來那。”肖克笑著介紹，“這是咱對門鄰居，抗戰(zhàn)老英雄，張大爺?！?p> “爺爺好?！敝芴熠s緊學著肖克的樣子下了車子打招呼。
“哎，好，好。小伙子不錯啊，還挺有禮貌?！睆埓鬆旑H有領導范地伸手回了個禮，“家里做啥好吃的呢，這么香，聞著我都餓了。”
“您來咱一起吃午飯。”肖克熱情地邀請。
“行啊。你先去忙吧，等收拾完了我再去。我又幫不上忙，坐那還礙你們事。”
“那行啊，一會做好了我喊您。”肖克說完起身往家走。
“你小子腿也瘸啦？”張大爺沖肖克的背影喊道。
“沒，這是頭幾天摔著了，還沒好利索?！毙た嘶厣碚f道。
“哦，摔的啊，那能傷多厲害??？你小子好好走路就行，至于疼成那個樣么？我走路都沒你那么夸張?！睆埓鬆斠荒樀南訔?。
“嘿嘿嘿?！毙た诵Φ煤懿蛔匀?，“我一會喊您啊張大爺?！?p> “行行，忙去吧。”張大爺擺擺手。
周天沖張大爺笑了笑，跟在肖克身后進了院子。
這是一座典型的中國北方式院落，進了門有面影壁，上面是用瓷磚鋪就的萬里長城的圖案，轉過去之后眼前豁然開朗，堂屋朝南而立，東西兩邊各有一間臥房，東墻角一間孤零零的房屋是廚房，房頂煙囪里冒出炊煙裊裊，西墻邊是塊不大的菜地，種著一些綠瑩瑩的蔬菜，還有兩株果樹，一株杏，一株無花果，正是成熟的季節(jié)，低處已經被采摘殆盡，高枝上除了鳥兒啄食幾顆，還掛滿了大大小小的果子，看來甚是喜人。
李玉梅正在廚房里忙活著，身旁一位滿頭白發(fā)的老太太應該就是肖克的母親了。
“奶奶好。”周天主動過去問好。
“你來啦孩子，”老太太笑起來皺紋滿面，眼睛都合成了一條縫，顯得格外慈祥，“快屋里坐?！?p> 肖克的父親聞聲從屋里走出來，“肖克，”老爺子嗓門很亮，“去搬梯子，樹上還好多杏呢，趕緊摘下來，都讓鳥吃光了?！?p> “讓它吃去唄?！毙た伺つ樋纯刺柕紫赂邞业墓?，“鳥能吃幾個?！?p> “那也得摘下來，回頭熟透了落得滿地都是，掃都掃不干凈?！崩蠣斪悠夂芫?。
“我腿傷了，沒法上梯子啊。”肖克犯了難，“要不過幾天吧，過幾天我再過來。”
“過幾天你也來不了，我再不知道你?！崩蠣斪余椭员?。
“我上吧。”周天說。
“你行嗎？”肖克懷疑地看著周天，“得上屋頂?！毙た顺现噶酥柑梦萸吧斐鰜淼囊粋€小平頂。
“這個小意思，在學校沒少爬了墻，練過。”周天看了看并不算高的房頂，自信滿滿。
在墻角找到梯子的時候周天嚇了一跳，他怎么也沒想到所謂的梯子竟然是那種最原始的竹梯，兩邊的支撐架已經干得裂了很長的口，又用鐵絲擰了幾圈給固定住。周天拿在手里使勁晃了晃，梯子和和拉拉地直作響。
“沒事，結實著呢，承受我都沒問題。”肖克看出周天的擔憂，笑著說道，“你上吧，我給你扶著點?！?p> 周天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順著梯子往上爬，每攀一級就聽見腳下吱扭一聲，聽得他心驚膽戰(zhàn)，一只腳踏上平臺的時候他才長松了一口氣。肖克扔了根帶鉤子的長約一米的竹竿上來，教給周天用竹竿把樹枝往回拉，拉穩(wěn)之后再騰出一只手來摘杏。這個過程真是特別地費力，初始周天還覺得挺新鮮好玩，但在熱辣陽光的蒸騰下，只一會兒汗珠便從他身體每個毛孔迅速地滲出、聚集，被衣服吸附或是順著臉龐滴落下來。這株杏樹看來也有些年頭，開始周天還擔心用力過猛會拉折那還沒手腕粗的樹枝，一直沒敢使太大力氣，漸漸發(fā)現自己不使勁根本拉不住那些韌性十足的樹枝，好幾次都差點被這個對手給拉下屋頂去。
周天感覺自己在和杏樹拔河。
近處的果子很快被周天摘完了，周天熱得臉頰通紅滿頭大汗。他伸長了竹竿想去夠遠處的一簇杏子，那簇杏子長得像極了婚禮上的手捧花，密密麻麻，色澤金黃，頗為喜人。試了兩次都沒有夠到，周天看著腳下的位置，往前挪了一步，走到了平臺的邊緣。
“當心點，太靠外了。”肖克仰頭看著，叮囑道。
“沒事兒?！敝芴煺f。只要這個平臺夠結實，他心想。他伸出竹竿穩(wěn)穩(wěn)鉤住了目標，用力往回拉。
“喲，夠杏兒呢？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睆埓鬆數穆曇魪挠氨诤竺?zhèn)鬟^來。
周天停了手中的工作，看著一個瘦小的身影慢慢映入眼簾，他驚訝地發(fā)現張大爺的右腿基本是整個拖在地上走的，那架勢就像電影《黃飛鴻》里面的“鬼腳七”。周天大吃一驚，不由自主地放松了手上的力氣。
“哎喲?！敝芴旄杏X一股巨大的反作用力將自己往平臺外拉去。
肖克聽到周天的驚呼，轉過頭來時看到周天的上身已大半探出，眼看就要從屋頂摔下來。“小心！”肖克大喊一聲，兩步就跑到了周天身下，伸出雙臂做好了要接住周天的準備。
千鈞一發(fā)之際周天急忙松了手，雙臂拼命擺動穩(wěn)住了身子，嚇出他一身冷汗。竹竿被彈了出去，又從樹枝間撲啦啦掉到了地上。
“你小心點啊，多危險。下來吧下來吧，不摘了?！毙た苏Z氣里充滿關切與責備。
“沒事兒?！敝芴煨πΓ@魂未定。
“快下來。”肖克仰頭看著周天，陽光從枝葉的縫隙中漏下來，正好照在他的臉上，他只能看到周天一個光輝的輪廓。
所以他沒有看到周天眼神里，除了差點摔下來的恐懼，還有著一絲詫異與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