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鈴聲響,是樓下的老妖狐打來的。周天擦凈眼淚,清了清嗓子。
“小天,在家嗎?”
“在呢?!?p> “你過年也沒回家?。俊?p> “哦,這邊還有點事,今年就不回去了。”讓你老公快點死了我就回去了。
“那正好,我下了餃子,給你送去。你在家等我?!?p> “不麻煩了姐,我吃過飯了?!?p> “不麻煩,我都煮好了。我自己包的,給你嘗嘗。等著我啊?!?p> “哎姐,你別跑一趟了,我,我下去拿。”
端了兩大盤熱乎乎的餃子,周天一股腦兒全都倒進了馬桶里。
還要想辦法,盡快,盡快把這個事情解決掉才行。
周天站在窗前,看晨光微熹、星月流轉,小區(qū)內的花樹抖掉枝椏上的冰霜,吐出細嫩的新芽。
這天,周天在馬路上發(fā)現一只煙屁股,他走過去,又退了回來。那只被抽到很短的煙屁股讓他想起來趙建國家煙灰缸里抽了一半便捻熄的煙把,一根根朝天聳立如同林立的墓碑。如果將這只煙屁股塞進去,肯定是雞立鶴群,老煙槍一眼就能發(fā)現它。這樣想著,他將那只煙屁股撿起來揣進了兜里。
隔幾日再去宋蕊兒家,周天看著刷洗得干干凈凈的煙灰缸傻眼了。他低頭看見光潔如新的地板,改變了策略。他暗自將煙頭碾碎,在房間的角角落落將細碎的煙灰和煙草絲輕輕撒了幾處,又將短短的煙屁股投入垃圾簍的最上頭,一眼就能發(fā)現的位置。
周天對自己的伎倆感覺十分滿意。
而他做過的最惡心的事情,莫過于將一只拆開來的避孕套丟在了宋蕊兒車旁——趙建國一下車就能看到的地方。
皇天不負苦心人。
周天的“付出”終于迎來了“回報”。
在一個節(jié)氣由淅淅瀝瀝小雨逐漸轉為夾裹隱隱雷聲的夜晚,探子給周天帶來了一個好消息。聽著那風雨膠著中若隱若現的打罵聲、破碎聲、哭泣聲、嘶喊聲,周天心底逐漸浮出一絲病態(tài)的快感。那種感覺由內而外散發(fā),撩撥得通體舒暢,說不出的爽。痛快的感覺爬上嘴角,揚起一絲陰惻惻的笑;鉆進眼睛,仿佛死潭深處的幽光。
第二天上午,眼瞅著趙建國離開了家,周天跑到樓下“咚咚咚”敲門。
“誰???”宋蕊兒的聲音有些嘶啞。
“我,周天?!彼麤_門里喊了一聲,“開門啊姐?!?p> 宋蕊兒的聲音貼近了門縫,“你怎么來啦?”
我是來看你笑話的,順便告訴你拿刀子捅人哪里死得比較利索。
“我......”周天拖長了聲調,“我家下水管壞了,我來借點工具?!?p> “我家沒有那些東西?!彼稳飪喝崛醯鼗卮?。
“姐你先把門打開啊?!敝芴旒绷恕?p> 里面猶豫了一陣,門緩緩打開一條縫。
“怎么了?”宋蕊兒有氣無力地問。
周天順手拉開,看到宋蕊兒的樣子,不由皺起了眉頭。
宋蕊兒額角一道長長的口子,向下蜿蜒至太陽穴的位置,應該是被什么鋒利而不光滑的東西劃傷的。雙眼紅腫布滿血絲,眼皮透明得好像眼珠隨時都會逬出來一樣。臉頰明顯的一個手掌印,已經鼓了起來,腫脹的面部肌肉牽扯著嘴唇外翻,整張臉都變了形。
周天感到一陣心痛,因為有那么一瞬間,他在宋蕊兒扭曲的面孔里看到了妹妹的影子。
“你這是怎么了?”周天故作驚訝。
宋蕊兒往屋里走,周天關了門追上去,輕輕拉住她的胳膊。
“?。 彼稳飪和吹脧澫律碜?。
“啊,怎么了?”周天慌忙松開手。
宋蕊兒痛得說不出話來,不停地哆嗦著。
周天看到角落里一只殘了條腿的餐椅,卻一點兒也開心不起來。
“你老公打的?”他明知故問。
宋蕊兒輕輕搖頭。
“真是個畜生!”周天忿忿地罵,“他為什么打你?”話剛出口周天就后悔了,“下手真夠重的?!彼s緊補了一句。
“他也不是故意的?!彼稳飪狠p聲道,“他喝醉了,下手沒輕重?!甭曊{從偏斜的嘴角擠出來,發(fā)出“咝咝”的風聲。
“你怎么還替他說話?!”周天又氣又惱,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是我不好,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宋蕊兒解釋道。
周天小心地扶著她在沙發(fā)里坐下?!澳且膊荒馨岩粋€女人打成這樣吧?”周天打抱不平,“你給他打電話,我跟他理論理論。”
宋蕊兒繃著臉表示一點笑意,“你理論什么,清官難斷家務事。你一摻和,更說不清了?!?p> “那總不能就這么算了。我這輩子最瞧不起打女人的男人?!笔姑序屖瓜?,周天半是發(fā)自肺腑,半是煽風點火,“要我是你,分分鐘拿刀捅了他!”
宋蕊兒招招手,讓義憤填膺的周天坐在了自己身旁。宋蕊兒把他的雙手攥在了手心里,沒有絲毫的遲疑。奇怪的是,周天也沒有一絲不自然,反而感到手上暖暖的溫柔。
“我讓你進來,”宋蕊兒緩緩開口,“可不是讓你來替我出氣的?!彼凵竦痛?,周天知道她就要說出一些埋藏在心底的話,“姐姐我的家住得很遠,在這里,也沒有什么親人朋友。我看你人還不錯,把你當成我的親弟弟,所以我這個樣子也不怕被你瞧見了笑話。我家老公是個很好的人,這么多年吃了不少苦。我一個女人,最多只是做做家務,也幫不上什么忙,整個家的里里外外,還有公司上上下下幾千號人,都是靠他一個人在撐著,也真難為他了。他有了什么委屈,或者憋氣的話,沖誰發(fā)泄呢?還不就只能沖我嗎?在外頭他能亂發(fā)脾氣嗎?所以我這樣,能幫他分擔一點,其實我還挺開心的。”
“姐,”周天詫異地瞪大了眼睛,“你不是真的吧?都這樣了你還開心?大不了咱不跟他過了總行了吧?”
宋蕊兒抹抹眼淚,重又打起精神,“嗨,你瞧,我跟你說這些干什么呢?!?p> “不是姐,咱離了他還活不下去了怎么著?”周天逼視著她的眼睛。
“咱不提這個了?!彼稳飪簲[擺手。
“要不,咱就等他死了。他死了這些家產全是你的?!敝芴觳[著眼睛瞧她。
“呸呸呸,你這孩子,瞎說什么呢。”宋蕊兒拍著手朝地上空吐幾口。
果然還是舍不得錢啊,真他媽的可悲。老話怎么說來著,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周天心底冷哼一聲。
“你不是一直想聽鋼琴嗎?”宋蕊兒站起身,朝一個房間走去,“今天我給你彈一首吧?!?p> 明知她胳膊有傷,周天卻沒攔她,冷冷地抱著雙臂依在墻壁上,遠遠看著宋蕊兒掀開了鍵盤蓋,坐進了一片陽光里。
一陣優(yōu)美的旋律悠然蕩開,周天聽到了熟悉的手機鈴聲,現在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首鋼琴曲。
那曲調洇在明媚的春光中,仿佛穿過山和大海,透著百花的清香,如戀人間的鶯鶯軟語、耳鬢廝磨,充滿著對生活的向往,對生命的敬畏。彈不多時,周天又聽出些不一樣的意味,那曲調如怨如訴,好似一人林間獨奏,山無應,水無聲,琴聲悠蕩,卻無鼓瑟和鳴,帶著一絲哀怨,咽下無處安放的訴求,琴聲裊裊,化為山間無依無靠的孤魂野鬼,黯然漂泊。
讓周天想起了自己,想起了周穎相片上的笑。
一曲終了,溫熱的感覺順著臉頰滑落。宋蕊兒轉身之前周天趕緊用手抹去,生怕被她瞧見。
宋蕊兒站起身,忍著痛將受傷而僵直的胳膊垂下。她轉身看著周天,粲然的笑容如山間一朵樸素的杜鵑花。
“好聽嗎?”她滿懷期待。
“挺好?!敝芴旆陥鲎鲬虬愎牧藥紫抡?,“就是沒聽懂?!?p> 笑容僵在臉上,一抹失落快速閃過,隨即又恢復了笑容。“演出到此結束,謝謝我唯一的聽眾?!彼稳飪撼凡絻?yōu)雅地鞠了一躬。
“生活本該美好,你又何必強顏歡笑?”周天毫不客氣地捅破宋蕊兒的窗紙。
“子非我,安知我之樂?”宋蕊兒文縐縐地回答,笑容更深。
周天聳聳肩,表示依舊沒聽懂。
回到家,周天腦子里亂得很,他想不明白這個女人究竟圖了什么。圖財?也沒見過她穿戴得如何雍容華貴,常是一身看不出牌子的休閑裝,手指耳朵脖頸處連點首飾的影子都看不著。圖人?我呸!一個披著人皮的禽獸,不,連禽獸都不如的家伙,有什么值得留戀。圖安逸?看她對吃喝也沒什么追究,粗茶淡飯也知足的樣子,對生活要求應該并不太高。圖......圖什么?受到如此殘暴的對待仍舊笑臉以對。究竟圖什么?
周天開始有些可憐她。
倏爾,周天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小丫頭,你又圖些什么?......
不幾日,周天接到宋蕊兒的電話,另一頭的她氣息微弱,疼痛難耐,“你能到人民醫(yī)院來一趟嗎?”聲音近乎哀求。
“怎么了?”周天打了個激靈。
“你能來一趟嗎?”宋蕊兒又問一次。
“行,行,我馬上過去,你等我?!敝芴煲庾R到應該是出了什么事。
人民醫(yī)院婦科,形形色色的女人好奇而猜疑地看著一名神色匆匆的男子低頭走過。
宋蕊兒躺在潔白的病床上,面色如床單般蒼白。
“你怎么了?”周天急忙問。
宋蕊兒堪堪擠出一個安慰的笑容,便沒了力氣。
“你是病人家屬吧?”醫(yī)生走進來,“她剛做完流產手術,身體虛得很,讓她少說些話。我說你們家屬也真是的,怎么能讓一個孕婦自己來做流產手術,萬一出點什么問題誰負責?拿生命開玩笑呢!”女大夫對周天怒目而視。
“是是,對不起大夫。”周天點頭哈腰地道歉,“我是她弟弟,也是剛知道這個事。”他又替自己辯白道。
醫(yī)生的神色緩和下來,“你姐出血有點多,我建議住院觀察一天,但她非要出院,你們商量一下吧?!?p> 在宋蕊兒的堅持下,周天辦理了出院手續(xù)。
扶著她一步一挪地上了那輛MINI,周天才想起來一個問題——他沒有駕照。
“怎么了?”看周天愣在車門旁,宋蕊兒氣若游絲。
“沒,沒怎么?!敝芴彀研囊粰M,大不了被查到嘛。
勻速行駛在道路上,好在車輛并不太多,周天駕駛技術也還算熟練。宋蕊兒病仄仄地歪頭倚在車窗上,眉頭緊蹙。
“怎么搞成這樣?”涉及比較隱私的話題,周天憋住一直沒敢問,想聊些其他的打破尷尬,腦子卻繞來繞去就繞不出這個彎彎來,心里一百只小爪子撓啊撓,周天終于忍不住開了口。
“沒什么?!睍窳藭?,宋蕊兒臉色好了些,但還是虛弱的很。
看她不想說,周天也沒再繼續(xù)問。他專心開著車,小心翼翼和周圍的車輛保持著安全距離。
“也許是前兩天被我老公打的,動了胎氣?!弊叩揭粋€路口,等紅綠燈時,宋蕊兒悠悠開了口。
“什么?!”周天瞪大了眼睛,張大嘴巴看著她。
“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懷孕,我經期一向不太準。”宋蕊兒沒有理他,眼睛瞄著窗外自顧自地說道。
“這個混蛋,真的該死!”周天用力攥緊了方向盤,仿佛攥著某人的脖子。
“你說這是不是他的報應?”宋蕊兒問,更像自言自語。
周天訝然,想從宋蕊兒臉上讀出些信息,卻只看到陽光透過玻璃摔碎在她憔悴的面龐,一片慘淡之色。
“我覺得是?!睕]有等到回答,宋蕊兒繼續(xù)自說自話,“可是,我一點兒也不恨他。真的,我沒辦法恨他。”
“你別說話了,醫(yī)生說你需要安靜?!敝芴觳荒蜔┑卣f道,想起那個畜生他就渾身怒氣。
車后喇叭大作,周天慌忙啟動了汽車。
“你不了解他?!彼稳飪簩⑺脑挳斪龆燥L,“他一直都是那么好的一個人,做了那么多的善事。即使他做了錯事,我想上帝也會原諒他。”
“那如果他殺了人呢?”周天冷冷地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
“那......如果可以的話,我也甘愿代他受罰。”宋蕊兒輕描淡寫地說道,神情卻是視死如歸。
周天簡直怒不可遏——你這個女人腦子里裝得什么,是屎嗎?!他憤恨地轉頭朝一旁望去,恨不得用眼神戳穿她的心思,卻迎上了一副清澈如水的眼眸,女子的堅定和溫情如同不見底的黑洞,瞬間吸收了周天凌厲的攻勢,那決絕的神色讓周天想起了自己胸口的刀疤。
“你真是不可理喻?!敝芴彀欀紦u搖頭,“該死的是他,不是你?!?p> “他死了,我也活不成?!彼稳飪河只謴土讼惹暗淖藨B(tài)。
“你的愛情觀還真是奇特。”周天被氣笑了,“你就這么作踐你自己?”
“我欠他的?!备怪幸魂囂弁?,宋蕊兒蜷成了只蝦米。
周天對此選擇視而不見,“你是有受虐傾向嗎?!不過等他死了,你就解脫了,你就會明白這根本就不是愛情!”——腦海里忽然閃過鄭菲的身影。
“我自己的選擇,不需要你來對我指手畫腳!”宋蕊兒忍著劇痛提高了聲調,這一嗓子耗盡了她全部的體力,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滲出,她縮在座位里捂著肚子,再也沒直起腰來。
兩人再也無話。
周天將宋蕊兒送至家門前,她一只腳踏入家門,突然轉過身來,抓住了門把手。
“嗯......”似有難言之隱。
周天不急,抱著胳膊等她,一副看戲的表情。
“那個......”宋蕊兒斟酌著用詞,“以后我們還是盡量電話聯(lián)系,孤男寡女的,讓我老公知道了不太好?!?p> “行啊?!币饬现械氖虑椋芴焖斓卮饝?。
“那......”宋蕊兒反而被他的坦率弄得有點不好意思,臉上有了些紅潤,她望著他的眼睛,“再見。今天謝謝你。”
“不客氣。再見?!敝芴鞊]揮手,轉身瀟灑地離開了。
夜里周天躺在床上,揣摩著宋蕊兒話里的含義。
我覺得這是他的報應......如果他殺了人,我也甘愿代他受罰......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周天總覺得她話里有話。
或許她知道了些什么。
或許是自己做賊心虛吧。
總之,這真是個不可理喻的女人。
周天想著,想著,睡著了。
夢里,周天又置身于那令人絕望的濃稠黑暗里,看不到方向,也找不見出路。但他似乎已經習慣了,所以并不著急,也不惶恐。他靜靜站在那里,感受到周圍空氣輕輕地流動——有什么正朝他這邊走來。
近了,更近了。那絲幽幽藍光被瞳孔捕捉到時,周天的心臟驟停了一下。好久了,周天突然意識到,好久沒見到你了。
妹妹,別來無恙?
周穎面帶微笑地出現在他的眼前。周天也笑了,嘴巴都咧到了耳根,扯得嘴角生疼,但就是止不住的想笑。妹妹的身影一點點清晰,周天看到她懷里抱著一個胖嘟嘟的嬰兒。
臭小子吮著手指睡得正香呢!
讓我抱抱。周天聽到一個聲音從自己身體里傳出來。還光著屁股,你也不怕他凍著。那聲音還責備周穎。
他伸手去接寶寶。
手從嬰兒嬌嫩的屁股下滑出,又穿過了周穎泛著微光的藍色長裙。
周穎毫無察覺,依舊微笑著邁步向前,徑直與周天迎面而過。
周天驚詫地轉身,看到了身后一個中年男子微胖的背影。
不,不,不要過去。周天伸長了手臂,那個聲音在身體里痛苦地扭曲,掙扎著嘶吼,卻始終找不到發(fā)泄的出口。
空氣凝結如膠,束縛住周天的雙腿讓他寸步難行。
冷風吹,冷風吹,四面八方的冷風不著痕跡地將周天一點點冰凍。
周天感覺腳下的黑暗正將自己逐漸吞噬,那是深不見底的絕望與孤獨。
“哥,你要好好的,你知道嗎?”
被完全湮沒前,周穎的聲音如鐘鳴般在腦海里響起。
周天墜了下去......
“咚”,屁股結結實實地撞在地板上。
周天猛地睜開眼睛,灼目的光明!
白熾燈在天花板晃著腦袋瞧他。房間的窗戶大敞著,呼呼吹著夜風,小區(qū)的草木枝葉隨風“沙沙”作響。
夢中的情境無比清晰地存在腦海中,像剛看了一場電影。
這也是你的選擇嗎?周天雙手掩面,痛苦地想。戀愛、懷孕、瞞著家里,這些都是你的選擇,對嗎?
你也認為他是個好人,所以你并不責怪他,對嗎?
你認為你的付出都是值得的,所以無怨無悔,對嗎?
你深愛著你腹中的寶寶,因為那是你們共同的孩子,對嗎?
你哪怕是在生命最后一刻,仍然懷著幸福的憧憬,對嗎?
你明知這些是他故意為之,卻選擇了微笑著原諒,對嗎?
你不希望我活在仇恨里,想讓我放開你的心結,對嗎?
你想讓我好好的,好好地活著,對嗎?
對嗎?是這樣嗎?
你個傻丫頭。
你怎么就這么善良,這么傻。
答應我,如果能夠長命百歲,下輩子做個壞人,好嗎?
風,突然變暖了,像有一只柔和的手,輕輕撫摸周天的頭發(fā)。
周天感覺到周穎就坐在他身邊,笑望著他,說:哥,你才傻。
周天不敢抬頭,因為他知道,只要一轉頭,周穎就會隨風溜走。
淚,一滴一滴順著指縫流下,而后連成了一條線,濕了一地,訴盡委屈。
不知怎的,他想起了張爺爺,那個曾教誨他要敬畏生命的堅強而孤獨的老兵。不知他現在是否還好?;蛟S,是時候去探望他老人家。
周天終于決定要走了。
他召回了所有的偵察兵,收拾好自己的行囊,天亮后又通過網絡電話撥打了一個號碼,請前臺小姐給他們趙總帶句話。
那句話是——我是周穎,請你今后好自為之。
打完電話返回租房,在電梯里竟然又碰見了宋蕊兒。她家里天然氣管道壞了,管道工建議她先買個小煤氣罐用著,明天就來修。
別人的家務事,周天并未多想。
拎起煤氣罐送至她家門口,“我要去外地談點生意,可能要很長一段時間回不來。”臨別時,周天突然說。
“嗯。出門在外保重身體。”宋蕊兒反送他進了電梯。
第二天,就傳來了趙建國宋蕊兒自殺的消息。
“然后你就坐在了這里?!敝芴熘噶酥感た?。
“那你這幾天為什么不回家去?”唏噓過后,肖克問道。
“因為,今天是宋蕊兒的頭七,我給他們上柱香?!敝芴焯统龃蚧饳C晃了晃,略微一頓,又緩緩開口,“今天,也是我妹妹的周年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