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莫青時已經(jīng)是顧今之到達朝歌城半月之后的事情了,半個月的時間里顧今之被迫消化了自己是先帝幺女的事實,知曉了林貴妃的陰險狡詐,也知道了看起來金碧輝煌、光明正大的朝歌皇城,內里住著不少被權勢吞噬了靈魂的惡魔。
十四年前朝歌皇宮以林貴妃為首的外戚專權,導致朝廷內外暗涌浮動,而不知滿足的林貴妃在獨寵之后竟然將主意打到了子嗣頭上。
未成人的那就暗下狼虎之藥了結,已經(jīng)成人的則是制造各種意外了斷,就連太子妃的生產(chǎn)也被林貴妃插手,待到先帝有所察覺的時候,局面已經(jīng)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夠扭轉的,只能是徐徐圖之。
恰逢先帝與天星官顧氏珠胎暗結誕下女嬰,而太子妃孕期遭林貴妃下藥,十月之后竟產(chǎn)下死嬰。
先帝深思熟慮之后就將女嬰暗自送出宮,交由顧氏兄長顧大善人帶走邊城撫育,又另選靈官一族新誕男嬰秘密調換沖抵太子之子。
至此當年的女嬰顧今之養(yǎng)在邊城顧大善人足下,而靈官一族男嬰莫青時成為了太子之子。
之后兩三年的光景里,林貴妃越發(fā)的肆無忌憚,對于子嗣的打壓更是不留余地,于是乎先帝背上了子息薄弱的名聲,子嗣在明面之上子輩唯余林貴妃獨子莫桓之,孫輩則是先太子遺孤莫青時。
見莫青時之前,顧今之已經(jīng)在驛館里鬧翻天了,管他什么狗屁皇帝幼女,去他娘親的繼承大統(tǒng),顧今之想要只是回到邊城和自己的便宜爹便宜姨娘去郊外放風箏,隔壁王老爺家的青杏已經(jīng)到了酸甜可口的程度,他家公子也生的端正,每次騎馬路過顧家女墻,顧今之總是沒臉沒皮的站在秋千上瞧上好幾眼,便宜爹見了也規(guī)勸什么的,只說若是真的喜歡,那定是不會反對的……
邊城的一切對于十四歲的顧今之來說實在太美好了,為什么一朝就要背負起扭轉乾坤的重任,皇族的父兄姐妹是那么的陌生,雖然死者冤屈難伸,但為何要將復仇強加到自己身上。
野慣了的顧今之抗拒命運突然給到的強加,只想要快些回邊城去,去問問便宜爹,自己少吃點糖果,能不能收回不要自己的那紙文書?
這一切在顧今之進宮之后,在太和殿見到瘦弱無助的莫青時就顛覆了,明明是年齡相仿的兩個人,顧今之已經(jīng)是可以跑馬涉獵的活潑少女,而莫青時卻瘦弱矮小的像個幼童。
對素昧謀面的兄妹,顧今之無感;對滿懷愧疚,要將國家交給自己的先帝,顧今之也沒有多余的想法,但是到了莫青時,顧今之卻輕松不起來了。
如果自己沒有被送出宮,那么現(xiàn)在這個瘦弱無助孩子的命運就應該是自己的,甚至自己說不定還沒有這個孩子堅強,早早就隨著自己那些兄妹命殞了也是可能的,所以和莫青時的第一次見面,顧今之就自知欠莫青時的太多了。
“阿時,我來了,以后我護著你?!鳖櫧裰紫?,真誠的朝莫青時伸出手,莫青時卻沒有遞出自己的手,一臉謹慎不屑的看了看顧今之,然后自顧自的轉身回了內殿。
谷雨撇撇嘴不滿太和殿的偏僻和簡陋,上前去牽住顧今之:“小姐,我們回吧,這陰測測的,估摸著冷不丁的就會跳出一只鬼來。”谷雨說罷,覺得身上突然一冷,好似真的來了一只鬼一般,更是不舒服了。
“谷雨,這里看起來真的那么不堪嗎?”顧今之看著落葉堆積如山的院落,蜘蛛網(wǎng)遍布的棟梁。
“那是自然,小姐,就這落魄樣子還稱作皇宮?邊城乞兒住的破廟都要比這里規(guī)整上幾分。”谷雨搖搖頭,那乞兒住的破廟還有幾分人氣,這里半分人氣全無,鬼氣倒是全盛。
“那我們就在這里住下吧!”顧今之說著拾起裙角,不理會谷雨的驚異,一腳踏入了太和殿,當時不曾長想,這一踏入就是整整七年不曾離開,也不曾深想,這一踏入就是選擇了與惡魔而戰(zhàn),最終也會變成了惡魔!
無權無勢的異姓小皇姑,住在破落的太和殿再適合不過了,先帝雖有不悅,但耐不住顧今之主意已定。
稍微的修葺和清理,太和殿依舊簡陋,但至少明亮干凈了不少。
而莫青時這邊,在顧今之眼里來看,根本就不是問題,眼見著都已經(jīng)能夠坐在一處上頭了。
“姑姑,痛。”莫青時低著頭道了一句。
“哦,還是因著你這頭發(fā)也太難打理了?!鳖櫧裰粗臼嶂履鄷r青白色的頭皮被扯起來,心有愧疚之意,但平生第一次替旁人梳洗的顧今之還是要為自己保留幾分薄面。
嘴上不讓,動作卻是輕了幾分,并且輕輕的吹了吹莫青時被拉扯發(fā)紅的頭皮:“我家五姨娘說過,疼了吹吹就好,真的很靈驗?!?p> 頭頂上傳來暖暖潤潤的氣息,讓莫青時晃了晃神,猶還記得當年自己調皮撞到了桌角,太子妃娘娘也是這般幫自己吹吹的,當時明明不疼的,可太子妃娘娘暖暖的安慰以及輕輕的吹就是讓莫青時紅了眼睛,抱住太子妃娘娘就開始嚎啕大哭,驚得太子妃娘娘還以為自己是疼得厲害,其實……其實過去了的事情,再怎么想都只是過去了,自己就是個無人看管的孤子,所以再怎么想也不會再有當時的美好時光了。
心里這般冷冷想著,莫青時不動聲色就往前靠了靠,拉開自己和顧今之之間的距離。
但是又不好將動作表現(xiàn)的太明顯,低低的道了一聲:“姑姑,不疼了?!?p> 谷雨端了午膳回來,見的就是自家小姐燙手一般的捏著梳子,撓頭抓腮的正在給小皇子打理發(fā)髻,且別出心裁的梳了個顫顫巍巍的發(fā)髻出來,這還真是一個敢梳、一個敢受,現(xiàn)場格外生動,結果慘不忍睹。
“小姐,你這模樣像極了山間給崽抓虱子的野母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