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長山的老房要收攏,父親一大早就喊了宋秋風和宋秋河幫忙。孫長山坐在門檻上手捧木板看遠方的山,宋西揚說長山叔,你想什么呢?孫長山說人老了,腦子不好了,跟沒想一個樣。宋西揚湊前看孫長山手里的木板說長山叔您拿的這是什么寶貝?孫長山說看不清,眼睛花了什么都看不清,侄子幫我看看上面寫的什么字。宋西揚看四角刻著的字,用手摸了說繁體字,太小,不認識。孫長山喊宋秋風說孫子你來看看。宋秋風對每一個字細看琢磨說好像這字是反的,是一種古體字。孫長山咔著長音大笑說比你爸強。
宋西揚釘下最后一顆鉚釘,老房收攏完畢,孫長山站在棺木前頗為滿意,擼著胡須說手藝不錯,沒糟蹋材料,一輩子不管走多遠最后只有這個是家,爭多少得多少最后自己又能拿走多少,只要進到這里面就與世無爭,也就放下了活著時候的恩怨,連思念的機會都不會有,更別說后悔。
宋西揚說長山大叔這是發(fā)什么感慨,怕明天再醒不過來說不出人生總結(jié)。孫長山說年輕人都嫌老人啰嗦,不愛聽,也就在你們面前說說,恐怕再也沒人聽,連說出來的機會都沒有了……
宋秋風說長山大爺你這是給自己催命,相信能活到一百歲。孫長山說不了,受罪,孫子放炮。
宋秋河點著擺在棺木前的鞭炮,滿地的塵土被炸起,門前瞬間塵煙四起。孫長山大爺站在門口前笑著說要是明天住進去就好嘍!宋西揚說長山叔天天都想著死,終究是個還沒死,閻王爺不收你,看不上你煙鬼。孫長山說閻王爺看人,我去了吵著他睡不著覺。
孫長山讓宋秋風找來鉛筆和白紙凌拓刻板上的字畫,宋秋風按照長山大爺說的削好鉛筆,將白紙在刻板上鋪平,用水粘住四角。鉛筆尾端翹起與刻板之間保留十度夾角,手指僅僅壓住白紙,筆芯在白紙上輕輕掃動,刻板上雕刻的輪廓在白紙上形成墨色圖案。凌拓完成宋秋風疑惑問孫長山說大爺字還是反的,彎彎曲曲就像老鼠畫的地圖。孫長山拿起紙翻過舉起朝向太陽,看的有些時間突然喘著氣粗狂的笑說傳說都是真的,可惜這也不是我的,沒時間了。宋秋風問大爺您又找到什么古物了?孫長山說孫子,這張拓紙留給你,刻板我?guī)ё?,認識那四個字你就全部都看懂了。
戲臺的樓梯下挖出祝家箱子的事傳遍了整個村,日落時派出所來勘察了現(xiàn)場。宋秋風剛進門就被父親宋西揚叫住問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老爺子告訴你的?宋秋風說不知道。宋西揚說今天你大爺手里的刻板是不是你從祝家箱子里找到的?宋秋風說我真的不知道,也是去了見到才好奇。二哥宋秋河上廁所回來進屋被父親逮著問老二,你干什么事了,派出所警察來找你。宋秋河說我能干啥事,一直在家里。宋西揚說老三是要走你們小爺爺?shù)穆?,你也要跟著一起去嗎?宋秋河說老三就是愛好,又不是真的去倒賣。宋西揚說祝家那兩口箱子不是沒人知道,村里碰過箱子的總共就三個人都命不長,各種怪病,長山叔命硬只有他不碰,但心眼多,誰都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口是心非,人情世故過去就行不要相信。宋秋風說知道了爸。宋西揚說老三明天把你拿來的尿壺送走。宋秋風說爸知道了。
報案的是祝家人,聲稱要討回被私人吞藏的文玩古物。祝家人不知道打開箱子的誰,但清楚唯一知道這兩口箱子從火場搶救回來被埋藏的人有四個,健在的只有當事的書記孫長山。祝家人是信任孫長山的,孫長山能在當年尖銳的政治環(huán)境和復雜的社會中多次保護祝家,是恩人。他們相信孫長山不會私吞,更不會私藏。祝家人第二天早晨來到孫長山家問究竟,沒有見到孫長山,等到中午也沒見到。
宋秋風是在祝家人到孫長山家之前帶著孫長山的夜壺痰盂和箱子里拿來的花瓶出門的,是父親讓他送走,他不知道往哪里送。一個綠色的軍用背包,背在身后。扔是不可能的,埋在哪里以后都不會是自己的。
宋秋風不由自主就走到了縣城,縣城里認識的人有幾個,關(guān)系好知道住址的只有王明月。他不知道王明月在不在家,家里是否有王明月父母,走過王明月家他看了一眼窗戶便快速飄過。十米之外身后傳來王明月的聲音宋秋風來干什么,到哪去?宋秋風停下自行車回頭看,王明月穿著裙子站在太陽光下美如花萬般迷人。宋秋風走到王明月身旁說我就到縣城轉(zhuǎn)轉(zhuǎn)。王明月說是不知不覺到我家院子來的,還是怕看見我?宋秋風說你眼睛掛你家窗戶上啊,賊巴巴的。王明月說院子里每天進來的阿貓阿狗我都數(shù)下著,特別像你賊眉鼠眼的必須得留意,說不定偷走誰家姑娘。宋秋風說就偷你家姑娘。王明月藐視說就怕有賊心沒賊膽。
宋秋風停好自行車跟王明月進到屋里,王明月說是給我?guī)У亩Y物嗎,為什么不打開?宋秋風取下背包說怕你看不上。王明月拉開宋秋風背包的拉鏈,看見包里的兩個瓶子,氣味很難聞,問宋秋鳳你是從廁所撿來的嗎?宋秋風說就你聰明,被當夜壺使了。王明月說你什么時候喜歡夜壺了,口味獨特。宋秋風說這是明朝的古物,有很高的收藏價值,我爸不讓家里放,你能不能替我保管。王明月說不能,太臭。宋秋風央求說只有你是唯一能靠得住的人。王明月說就是不行呢?宋秋風淫笑說那我只能撒賴了。王明月突然轉(zhuǎn)變方向說正好我爸也喜歡古玩古物,就當是孝敬了。宋秋風說不行,這我得私心。王明月說小氣鬼嚇唬你呢,都拿來了放下吧,只有我能可憐你了。
宋秋風回到村里聽說長山大爺不見了,和二哥一起到孫長山家。孫長山屋子的門沒精打采的敞開著,只是撲鼻難聞味道輕了。看見孫長山家來人,祝家人聞訊趕過來。見是宋秋風兄弟二人,祝家人多了一層失望。
孫長山的兒女們都在在外工作,只有離的最近的小兒子孫建武在市里變壓器廠上班,是在第二天中午趕到的。孫建武到來第一時間報了警,派出所調(diào)查和孫長山近期走的最近交往最多的人,第一個便是宋秋風的父親宋西揚。在對宋西揚談完話后,派出所將祝家箱子和孫長山失蹤的案子合二為一,做出兩個結(jié)論。第一,孫長山是唯一知道祝家箱子的健在人,打開箱子拿到東西走了;第二,孫長山和前面碰過箱子的人一樣,得了怪病,可能因為年紀已高走錯路沒回來。村里組織全村男人們搜尋村里的每一個角落,和孫長山曾經(jīng)關(guān)系相好的人,均無訊息。派出所最后把焦點放在祝家箱子上,但箱子本身就是懸案。屋漏偏逢連夜雨,孫長山?jīng)]找到卻迎來暴雨。
孫建武邀請鄉(xiāng)鄰們將父親的棺木抬到屋檐下避雨,棺木很沉,抬棺的人問宋西揚什么木材,宋西揚說柳木。抬棺木的人說柳木沒有這么重。孫建武心中一沉走到棺木前喊人揭開棺蓋后發(fā)現(xiàn)孫長山穿著新裝,躺姿不整躺在棺材里臉色已經(jīng)發(fā)青,他用手觸摸父親的臉頰也已經(jīng)沒有體溫。冰涼僵硬。孫建武眼眶落下幾顆淚珠,他人們說我爸找到了,走了。
孫長山的死是一個迷,和祝家的兩口箱子一樣沒留下任何痕跡和言語。祝家人最后的期望在孫長山死后徹底覆滅,成為謎團。對于孫長山的死眾說紛紜,鄉(xiāng)鄰們猜測最多是被人害死的,一個人即便躺進去不可能自己把那么重的的棺蓋放好,更何況老弱無力的孫長山如何打開的。派出所說如果是人害的,不可能換上壽衣蓋上被子,還把枕頭也帶上,唯一答案就是孫長山已經(jīng)做好了死的準備,在棺木做好之后自己了卻最終的心愿。通過現(xiàn)場勘查,派出所民警在孫長山棺木里發(fā)現(xiàn)了兩根一樣長的木棍,是棺蓋的撐桿。在棺蓋和棺體的縫隙里找到劉顆鋼珠,還有棺縫翹過的痕跡。最后的偵查定論表明,孫長山為自己的死早已精心準備,他把棺蓋做成滑動的,自己爬進了棺材。
孫長山的遺體在雨中下的葬,沒有隆重的儀式,沒有悲天憫人的慟痛聲。宋秋風有太多未知,卻再也不會找到答案。孫建武叫上村里人推到了父親的老屋,燒毀了父親的遺物,沒留下任何痕跡。
孫長山的死讓祝家人很失意,但瞬間又收獲得意。比宋秋風小一歲的祝藍玫考上BJ大學,這在村里是喜訊,引起不小轟動。宋西揚在人群中聽到訊音,回到家問宋秋風你高考怎么沒一點音訊了?宋秋風說每個學校錄取的時間不一樣,錄取通知書寄出來的時間也不一樣。宋西揚說省城比BJ遠嗎?去年這個時候已經(jīng)到了。宋秋風說或許在路上了。
宋秋風心里是空的、虛的,這一天來的快也來得慢,對他而言就是噩耗。村里為祝藍玫舉辦酒席,宋西揚去參加喜宴醉著回來詢問宋秋風是不是沒考上,為什么榜單上別人都有就沒你。宋秋風狡辯說胡說,誰說沒有。宋西揚從板凳上跳起踢宋秋風說到底說不說實話,是不是沒考上?宋秋風躲閃不及被踢到,宋秋河抱住父親,宋秋風跑了出去。
經(jīng)過一晚上深思熟慮的思想斗爭,中午吃飯宋秋風對父親說爸,我落榜了,比去年考的差。宋西揚瞬間怒火沖天砸了手里的飯碗大聲訓斥道去年考上你不上,非逞能考名牌大學,考到家里來了,跟老子學做棺材,還是非要學你小爺爺走那條路?宋秋風說我感覺我比去年考得好,那分數(shù)不是我考的。宋西揚怒言說是你老子我考的,還沒走出這個門就學會吹牛,你爺爺和我的一點沒學下,就學你小爺爺?shù)跪v古物,學會你大爺吹牛屁。宋秋風說你們的精髓沒傳給我,咋學?宋西揚激動了說你爺爺是民族英雄。宋秋鳳說你是好漢,我是混蛋。話未說完宋西揚追著去打,宋秋鳳拔腿跑開。
宋秋風的爺爺是家里唯一當兵的,參加過解放戰(zhàn)爭,沒有從朝鮮戰(zhàn)場上回來,死活音信全無,追加為烈士。宋秋風不服氣說今年沒考上,我明年再考。宋西揚說跟老子學做棺材出去掙錢,再不供你上學。宋秋風說我出去要飯,不需要你的錢。宋西揚怒不可竭拍桌子喊道你給我滾,別再回來。宋秋鳳說滾就滾······
宋秋風自己生氣起身往門外走,二哥宋秋河從屋里追出來說老三回去,怎么還有脾氣了。宋秋風說我心里也憋屈,他還發(fā)火,喝點酒就打人,怪就怪我。宋秋河說你沒考上學,說你有什么不對。宋秋風說我分數(shù)肯定沒那么差,借我五塊錢,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就回來。
宋秋風漫無目的的走,他心里清楚自己復習一年完全是為了陪王明月復讀。不經(jīng)意間走到了鎮(zhèn)上,遇到去往縣城的牛車,還在氣焰當中的宋秋風越加負氣,搭了牛車往縣城走。
這是宋秋風第一次和父親發(fā)生爭執(zhí),是他未曾想到的,更多怨氣是父親喝酒之后不正的酒風。而莫名生氣自己。到縣城宋秋風走到王明月家的院子前,那會太陽正當空他去找王明月,王明月不在家,敲過幾次門沒有應答便默默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