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門的另一端
隧道的出口處是一片郁郁蔥蔥的樹林,此時已將近傍晚,正是余暉散落的大好光景,但陽光投進這片樹林,先被層疊的樹蔭遮蔽了大半,只剩下星點跳躍的微光漏過間隙照進來。一時寒鴉從樹頂上飛起,振落出一地的枯枝敗葉來。
謝映登心情頗佳,對眾人說,“諸位,這就是我來的那片林子了,只是我也記不大清來時路在哪里,只記得仿佛是在西邊,大家就一齊往西找找看吧”。
于是眾人便一同向西去,不想越往西走,樹蔭就愈加茂盛了起來,如此行進了約有半日,不覺天色漸黑,諸人卻依舊被困在林中。
單雄信便有些焦躁,正逢前方是一株枝干虬結(jié)的參天古木,他便迎頭踹了一腳,踹的樹皮斑駁地掉下來。單雄信看著樹干上的紋路突然愣下來,驚嘆道,“這地方怎么竟像是我們來時的地方”。
李靖驀然回頭看去,只聽到山風(fēng)把林間樹枝刮的婆娑亂響,發(fā)出擾人神思的沙沙聲,在他們站立的地方不遠(yuǎn)處,赫然敞著一口三米見方的枯井。事實上那并不是一口井,而是一條隧道,他們不久前曾經(jīng)從那隧道里翻出來。
所有人都看見了那口枯井,謝映登不覺怔住,“走了這半天,我們竟是在原地打轉(zhuǎn)”。
魏征也有些許懊喪,“這真是聞所未聞,貧道往返巖渠嶺上十余次,從未聽說嶺上居然有這么一片古怪的林子。按理說,我們一直在往西走,斷然沒有回到原地之理。謝寨主,你還記得這附近有什么地標(biāo)嗎”?
謝映登搖頭道,“那夜只顧趕路,并未注意路旁邊有甚特別處,好像是不知不覺間就走進樹林了”。
魏征扶額道,“那便沒辦法了。你們看,天色越來越暗了,再過一會兒,恐怕我們連找路都會成為問題”。
天光已經(jīng)在不覺間暗下來,樹林間那些原本跳躍的微光早已被層疊的黑暗替代。
由于邪眼的加持,李靖的視力倒沒有受到太大影響,心情卻不免有些沮喪,環(huán)顧四周,目之所及之處皆是栽得無邊無際的林海,夾雜著不斷的窸窣聲。
齊國遠(yuǎn)道,“真是奇怪,從未見過有樹林栽得這樣密的”。
李靖突然想起來,他在上個夜晚也曾無意間經(jīng)過一片不見天光的黑暗森林,來到了巖渠嶺的后山,在水渠里看見了那堵暗紅色的木門,那木門跟一個叫神荼的妖怪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水渠……泉水流動的聲音。
李靖瞬間有了主意,他折下一根粗枝,用劍氣上的火星點燃,舉著火把對著來時的那個井口,“大家跟我來,如果我沒有猜錯,這里不是這條隧道真正的出口”。
重新進入鑿山隧道之后,泉水叮咚的聲音又隱約響了起來,順著水流聲,李靖徑直走到東側(cè)的一處石壁附近,然后停下。石壁后的水流撞擊聲格外強烈,李靖伸手去探石壁上的金磚,磚塊是松的。
李靖小心翼翼地將磚塊抽出,發(fā)現(xiàn)隧道頂端并沒有坍塌的跡象,便索性大著膽子把磚塊接二連三地抽出來。空隙處露出一桿把手出來,李靖握住把手用力上拉,只聽得‘咯噔’一聲,兩面石壁驟然升起,李靖面前現(xiàn)出一堵暗紅色的木門。
“就是這里啦”,李靖推開木門,徑直走進門后的隧道中,門后的隧道類似于一個水族館觀光道,四面皆用玻璃阻隔,可以清晰地看見魚群從頭頂搖曳穿行,仿佛置身于河湖之中。
單雄信懷疑地看著腳下的玻璃,“這里不會又像上次潞州那樣,突然塌掉吧”。
“我也不能確定”,李靖說,“二員外,你在前面快些走,走到前面那個深潭處應(yīng)該就不妨事了”。
在隧道的前面,有一間和黃河舊道里非常相似的寒潭,不同之處在于這里的寒潭中沒有冰鼎,只有兩個大木箱子一左一右放在兩邊,仔細(xì)看去,木箱子的上方還冒著縷縷的青煙。
諸人接連進入寒潭,李靖進入之后覺得空氣驟然變得嚴(yán)寒,但除此之外并無其他特別之處,也許這里就是那夜在水渠中所看到的暗門之下的房間吧。李靖正這樣想著,突然聽見‘咯噔’一聲,寒潭入口從地下升起一道大門,緊接著,寒潭里響起了詭異的敲打聲。
“這是怎么回事”?王伯當(dāng)?shù)牡谝环磻?yīng)是去拉那大門,他的手剛觸碰到門就被彈得縮回來,整個人觸電一般跌坐在地上。魏征將王伯當(dāng)攙扶起來,用手上折扇去碰那道門,只見綠氣夾雜著電光在折扇頂端霹靂作響,魏征說,“這門上面被下了咒”。
房間里咣當(dāng)?shù)那么蚵曉絹碓搅遥娙硕荚趯ふ夜致暤穆曉?,忽然謝映登把耳朵貼近房間右邊的箱子,神色古怪地對諸人說,“敲打聲是從這箱子里發(fā)出來的”。
“讓俺看看這里面都裝了些什么”,離謝映登最近的齊國遠(yuǎn)順勢湊了過去,木箱沒有上鎖,齊國遠(yuǎn)的手已經(jīng)放在了蓋檐。
“齊兄且慢,那箱子還是讓小弟來開……”
李靖這話說出來還是慢了一步,齊國遠(yuǎn)說罷就掀開了箱蓋,好在箱子里并沒有射出什么奇光暗器將他打倒,反倒是箱子一打開,詭異的敲擊聲就停了下來。
不過齊國遠(yuǎn)的神色卻不好看,謝映登往那箱子里看去時,整張臉也立刻僵住。李靖便往那箱子里一探究竟,目光剛一觸碰,他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箱子里停著的,居然是一具略顯浮腫的尸體。
從尸體的顏色來看死者應(yīng)該已經(jīng)死去了有一段時間,蒼老的皮膚,渙散的肌肉,略顯佝僂的身材,這是最平常的一副老人樣貌。但這樣貌好像一具吸鐵石把李靖牢牢吸住,使李靖的目光直直鎖在老者的臉上,不能看向旁邊,李靖想,這可能是因為老者那雙圓睜得幾乎要凸出眼眶的眼。
那雙眼睛仿佛又驟然活了過來,跟李靖記憶中的一張眼睛慢慢重合,在上個夜晚的酒席中殷勤地對李靖說,“賢侄,多飲些,再多飲一點”。
如果不是這具尸體浮腫的這么厲害。
李靖如夢初醒,他早該認(rèn)出來的,躺在木箱子的尸體,是昨夜剛謀過面的李如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