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陽當空,時近正午。
九王府門口緩緩迎來六輛馬車,第一輛馬車覆有云錦鑲有寶石最為豪華,其后的五輛馬車上皆是木箱,每輛馬車上的木箱一摞摞疊得有一人來高,拉車的馬兒都累得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王府門口以及門口的寬闊大道上密密麻麻站滿了人,他們其中一部分是王府的侍從,大部分是聽說楚景晗今日要回來特意在此等候的盛安城百姓,他們都想見一見這個帶領五千士兵擊敗兩萬叛賊的女英雄。
坐在馬車內透過窗簾見到路兩邊人頭攢動,她內心莫名有些驚詫,中午楚元帝讓楚景賢帶兵護送她時,她還覺得有些小題大做,現(xiàn)在看來楚元帝真是思慮周全,這其中要潛藏兩個死士太容易了。
寶馬香車,高華貴飾,楚景晗緩緩從里面出來,她烏黑的發(fā)絲高系驚鴻,黛眉斜飛,眼眸明亮,瓊鼻高懸,薄唇赤紅,膚白如雪細如凝脂,身穿百蝶散花齊胸襦裙,臂攬豆綠軟煙羅。
微風輕拂,衣袂翩躚似要羽化飛仙,陽光普照,給她鍍上層層金邊,她美的讓人心驚,美的像是瑤池王母身邊的仙女,這樣的人保護了皇宮的安危,大楚的安定,他們心中莫不充滿感激和敬佩。
見道路兩旁以及王府門口等待多時的人群紛紛上前,幸而楚景賢早已帶軍隊維持現(xiàn)場的秩序,不然楚景晗可能會因為熱情的盛安百姓而再次受傷。
見百姓無法靠近馬車,她便準備踏下車凳,而此時周圍的百姓紛紛跪下,高喊:“王姬千歲千歲千千歲。”
千歲過后,有人喊:“謝謝王姬減輕為我們的賦稅?!?p> 還有人喊:“謝謝王姬免除我們的徭役?!?p> “謝謝您體恤我們。”
一聲聲一句句都是“謝謝”,百姓為什么要感謝呢?
因為安家的敗落,讓楚景晗幾年前提出的“減賦稅、輕徭役”等一系列有利于百姓的政策可以被施行,四大家族的敗落,皇權得以集中,寒門士子上位,吏治得以再次清明。
一聲聲“千歲”“謝謝”入耳,站在馬車上的楚景晗熱淚盈眶,多年的付出有了回報,被安氏污蔑奢靡腐敗的罪名得以被洗清,她所受的一切委屈變成了值得。
抬頭仰望,天空湛藍清澈,白云悠然自得,壓下心中的觸動后,她緩緩道:“都免禮吧,我有話要說。”
她的聲音不大,聽到的士兵把她的意思傳達出去,百姓們才紛紛起身,一個個安靜下來準備聽楚景晗訓話。
楚景晗思緒萬千,她有很多話想說,希望他們能安居樂業(yè),共創(chuàng)大楚盛世常安,但她又想只要每個人過得很好,大楚必然繁盛安詳,一切不必多言。
她微微站直身,緩緩道:“我既生在這個位置上,這一切都是我的責任。所以,你們不用感激我,都回去吧?!?p> 楚景晗說完下了馬車,在吳雅的攙扶中,萬人的矚目下進了王府。
百姓們都以為楚景晗會高談闊論一番,沒想到她竟然只說兩句話,一時間也沒參透她話中何意,都覺得她仿佛說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沒有說,他們像是懂得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沒懂。
良久良久之后,他們才慢慢散去,生活還是要繼續(xù),日子還是要照舊。
一別兩月,王府的一花一草一樹一物依然如昨日一般繁盛,經(jīng)歷一次生死的楚景晗再見到這些紅花綠草心中無比高興,一路看過去發(fā)現(xiàn)安蒼云站于花草之間,他悲愁的看了楚景晗一眼,只這一眼后轉身離去。
安家謀反計劃因楚景晗的阻止而失敗,安家也因此滿門被滅,只剩下一個受安蒼云,他還是因為楚景晗求情而活下來,這讓他心中很不是滋味,一種不知是恨還是感激的情緒在醞釀。
見他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夏之悄聲對楚景晗道:“蒼云公子真是不知好歹,要不是您向陛下求情,他就要被流放苦寒之地了?!?p> 楚景晗這次立大功,封賞要求自然不少,她從前的婢女夏之也被她要了會來。
“不要這么說,蒼云公子剛剛失去親人?!甭釋χ闹畵u搖頭,她生性溫柔和婉自然會原諒安蒼云的
夏之蹙眉反駁:“那也不能這么無禮啊,他好歹還是王夫啊,殿下受了那么重的傷……”
“夏之不要說了。”楚景晗出聲制止,她早已知道他們倆人之間會是這種結果,隔著血海深仇再深厚的情誼也只能消散。
“殿下……”夏之一臉委屈攬住楚景晗胳膊。
“時也命也,我不怪他。”楚景晗對著吳雅吩咐:“雅雅,你吩咐下去,不要讓府中下人怠慢了他?!?p> “是?!眳茄劈c頭。
進了廳堂,楚景賢才對楚景晗道:“你回去休息吧,明日我陪你去盛安寺?!?p> 楚景晗道:“皇兄剛辛苦一月巡查軍營,昨日才回來,后日又要離開,明日何不歇息?”
“無妨,母后的靈位也在盛安寺供奉,明日我也順便去給她上柱香。”楚景賢道。
見楚景賢如此說,楚景晗只好點頭。
第二日一早,楚景晗就起來洗漱,待她出府門時,楚景賢已在府門口等待,他一身黑色勁裝,頭不代冠,高系馬尾,身后跟著兩隊黑鎧士兵。
“皇兄,你陣勢一點都不像是去拜佛的,我不想驚動百姓?!背瓣喜幌胍栽诜鹱婷媲皵[弄兵戈。
楚景賢笑道:“你現(xiàn)在身份貴重,要隨時有人護衛(wèi)才行。放心,到時候這兩隊人馬會等在山林里,不會驚動百姓。”
既然他已經(jīng)這么說了,楚景晗也不好推辭,微笑道:“皇兄思慮周全。”
楚景賢點頭轉身上馬準備在前帶路,楚景晗也坐上馬車。
一路上她只要掀起車簾便能看到騎在馬上身姿挺拔的楚景賢,他如果看到她會對她微微一笑。
自古佛寺古剎都處于深山云霧之中,香火鼎盛的盛安寺也不例外,這上山的路自然過不了寬闊的馬車,只能徒步上山。
山中幽深,霧氣彌漫,入眼的綠葉草叢都帶著晶瑩的水珠,鋪滿青石板的小路也因水汽變得濕漉漉,行走在云霧之中呼吸之間有一種沁人心脾的涼意。
“山路濕滑,晗兒你要小心?!背百t在前叮囑。
楚景晗點點頭,可她剛點完頭就腳下一滑,還好楚景賢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的胳膊才不致于摔倒在地。
見她站穩(wěn),楚景賢便立刻放開了手,他不想讓楚景晗感到困擾和厭煩,感到他有力的手松開楚景晗心中略過一絲落寞。
她臉紅著道:“我今日穿的鞋子跟有些高……”
“無妨,小心些。”楚景賢沒有一絲責怪。
不過他雖然沒有責怪,楚景晗卻在心中暗自責怪自己犯蠢,仿佛她是故作小女兒嬌憨惹楚景賢注意一般。
山中景色甚美,楚景晗很快忘記剛才的尷尬,突然她聽到“嘩嘩”的流水聲,快步穿越云霧后,發(fā)現(xiàn)一片飛泉瀑布,還形成一個小小的湖泊。
她剛欲走近細看,卻被楚景賢突然伸手攔住,他警惕的看著周圍。
“怎么了?”楚景晗心中暗道不好。
楚景賢道:“這里人太少了。”
她奇怪道:“盛安寺香客雖多,但也不是人潮如海,更不可能都在這里歇腳吧?”
因為湖邊有幾個青石板長凳,她便以為這里是歇腳的地方。
楚景賢搖頭道:“少年時我來過這里,周圍山上的住戶認為這片湖水是圣水,每日都會來此取水。”
“也許他們早已取過了?”楚景晗今日想去為她的孩兒祈福,不愿途中產生異樣。
“不可能,現(xiàn)在是晌午?!?p> 楚景賢說完這番話,跟在后面的兩隊士兵已將她和楚景賢環(huán)繞在中間。
“哼,不愧是大楚的鎮(zhèn)北將軍,夠機敏?!币粋€粗噶的聲音想起。
一群人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乳白色云霧繚繞之間,一個身穿靛藍色布衣的人緩緩出現(xiàn),他面戴黑布,手握鐵劍,一看就是來者不善。
楚景賢冷冷出聲:“你是什么人?”
“當然是上天派來的正義使者。”靛藍色布衣人說完,吹起口哨,“咻——”的一聲過后,湖水里、山林間、濃霧里躍出百余人。
楚景晗皺起眉頭,望前走了兩步,嚴肅質問:“你們是哪里來的正義使者?執(zhí)行哪門子的正義?”
那人義正言辭道:“當然是你,楚景晗,你禍亂朝忠、陷害忠良,讓無數(shù)對社稷有功的賢臣冤死在九泉之下,我們今日特來替天行道?!?p> 聽到這番指責她的話,楚景晗心中氣急反而大笑起來,而后道:“你們竟然也敢說是忠良,我呸,明明都是一幫魚肉百姓的國之蛀蟲,本王上奏皆是利國利民的舉措,無非就是傷害到你們這些奸佞的利益,想要復仇就說復仇,何必說的如此冠冕堂皇?!?p> 楚景晗說的氣勢磅礴,鏗鏘有力的聲音回蕩在山谷中間久久才消失。
她說完這番話,那人不知道該如何反駁,正在踟躕之間,一聲冷哼自霧氣中傳出。
“不錯,我們就是為了復仇”
霧氣彌漫中一個楚景晗熟悉的身影漸漸顯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