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震和馮正虎到新安已有三日。
自父親遇害,所有的線索都斷在了死去的魏子明身上,一晃三年有余,父親尚含冤莫名,每每念及馮正虎便心痛難耐,此來新安便是要尋出蛛絲馬跡。
邀武震叔叔同來,自然是借重他的看家本領。
魏子明祖居武昌,來新安是為了就職,是以,在新安除同僚和朋友外并無親族。目前他的父親、一個兄弟及妻子兒女還在新安,因舊有積蓄尚足以度日。
這一家平素均循規(guī)蹈矩,并無可疑之舉,武震躍躍欲試,打算施展自己的手段了。
“武叔叔,如此作為可是有失厚道了?!瘪T正虎頗不以為然。
“行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況且也只是稍有驚擾而已,并不害人性命,有何失德?這可是唯一的線索,我那盟兄含恨而終,他魏子明就不該承擔一些嗎?”一句話說得馮正虎啞口無言。
……
這日后,前街上多了一個算命的先生,只每日上午出攤,悠閑自得。據其狂言,乃天師高徒,來世間游歷不過權作修煉云云。
又過數日,前街一側的魏家突然慌亂起來,一位后生急急的撞門而出,眼神里滿是焦灼。
那后生正往東而行,迎面遇見了一個走方郎中,那郎中正悠悠地邁著方步緩緩獨行。后生一見急忙施禮,口中焦急道:“先生救命!”
這郎中正是馮正虎,見那后生焦急,心中頓生不忍,便寬慰道:“不必心急,且慢慢道來?!?p> “小生侄兒突發(fā)急癥,已然昏厥,請先生慈悲相救!”說完,用手指了指不遠的宅院。
進得一間臥房,榻上仰臥著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旁邊幾個人正焦急的喚著。
見有郎中來,幾個人稍稍閃開些,卻仍不住地探視著。
坐在家人搬來的木椅上,馮正虎探手執(zhí)起了少年的脈腕仔細斟酌起來。其他人屏氣噤聲,緊張的盯著郎中。
良久,郎中放下少年手腕,在攜帶的囊中尋找著什么。
“是什么???”“能醒過來嗎?”身后的家人追問。
郎中沒言語,只是自囊中摸出一個竹管,小心的倒在手中一些粉末,然后用食指抹在少年的鼻孔下和下顎處。
只片刻,那少年動動手腳,緩緩睜開了眼睛。
“醒了,醒了!”一位夫人顫聲叫道。
又過一會兒,少年像是緩過神來,慢慢的爬了起來,只是剛起身卻又跌坐在榻上,看著眾人兩眼愣愣的發(fā)呆。
郎中又細細的診脈,而后搖著頭站了起來。
那位夫人道:“先生,我兒可是已然好了?”
郎中嘆氣道:“此子患的是驚厥之癥,本該藥到病除,可卻恁地奇怪,似乎……”
“似乎什么?”夫人急問。
郎中又遙遙頭,苦笑道:“我雖年輕,卻也行醫(yī)多載,這脈象似是所說的邪祟之癥,就不是醫(yī)者所能化解的了。”
“這可怎么是好,是什么東西纏上了我兒?”夫人一連聲的叨念,眼淚掛滿了雙頰。
“我想起來了,前街上不正有一個能斷陰陽的先生,我這就去請?!钡故悄莻€后生反應快,一下子便記了起來。
此時的武震正懶洋洋的曬著太陽,見一后生匆匆而來便已瞧準十分,卻仍舊癱在哪里,便似沒事人一般。
“先生,能否請您移駕弊宅?”
“怎么了?”武震拉著長音。
“小生的侄兒似是……請先生萬勿推辭才好!”
“這個么……你前面帶路吧。”真是活神仙,生意來了還不忘拿捏一番。
走到魏家門前,正巧馮正虎被送出門外,兩人會意,武震便直接進了宅院。
裝神弄鬼是武震的拿手好戲,雖無道行,這手面子活卻是貨真價實,任誰也看不出破綻。
指東打西的胡弄一番,武震突然用手敷在少年的天靈蓋上,又是一陣誰也聽不懂的咒語,那少年竟?jié)u漸活泛起來,兩只眼睛也有了靈性。
“真是活神仙,道法高強!”一家人不住的贊嘆。
可這家人卻沒想到,這算命先生此時竟一臉的凝重,也像那郎中一樣頻頻的搖頭。
“有……有什么不對嗎?”夫人驚懼地問。
先生又掐指算了半晌,操著奇怪的聲音道:“此劫非為邪祟,乃冤魂索命也!”
這先生出手便有攝人之舉,家人早已信了十分,聞言大驚失色,本已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喉嚨。
“這可怎么辦?”夫人帶著哭腔問。
你且稍等,待我斟酌一番。
不待家人相請,武震徑自走向窗邊的木椅,坐在上面瞇眼冥思起來。
盞茶光景,武震突然睜大雙眼,口中道:“你家主人雖亡,卻欠有命債,那索命之主怨氣強盛,非但這孩童不保,即便你們家人也在劫難逃!”
一番話說得一家人愣愣的驚在那里,竟無一人說得出話來。
緩了緩,那夫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可有解救之法?”
武震敲了敲腦袋:“我已有對策,只是你們須做好一件事?!?p> “什么事?只要能做得到我等定然盡心而為!”
先生嘆口氣,道:“自古機深禍亦深,休貪富貴昧良心。因果無常難計算,解鈴還須系鈴人。那主死得冤枉,心里不忿才滯留陽間,無非以怨報怨也。然你家主人卻并非禍首,你等須將那主使之人供出,替惡者贖罪,方能化解?!?p> “家父一向端正,終不致害人性命,先生又何出此言?”后生爭辯到。
“此話出自我口,卻是那相中所生,又豈能妄言!”
此時,武震已注意到,那夫人面上竟閃著一絲異色,便接著說道:“緣由自在其中,你等只需將所知寫下,待我作法時焚之便可,切記,須得詳細?!闭f完便囑告準備些許應用之物,留下一張黃紙,轉身便離開了。
……
戊時將至,那先生回到了魏家。
布下神壇,先生開始作法。只見他捏了手訣,口中念念有詞,須臾間,似有一陣陰風掠過,法壇上的香燭竟驟然搖晃起來,嚇得身后的魏家人擠在了一處。
又折騰一番,卻見先生猛然一指遙遙點出,本來放置在壇上的符紙和那夫人拿出的供書瞬時燃起了火焰,夜色中瘆人的詭異頓時彌漫開來,魏家人被完全震住了。
升騰的火焰漸漸熄滅,那先生方自轉過身來,疲憊的聲音道:“沒事了。”然后自言自語的嘟囔著:“真是難纏,看來此地不能舊留了!”
之后,武震自然是被魏家人千恩萬謝的送出了家門。
……
馮正虎展開那張黃紙看時,立刻被上面的字跡震驚了。那上面寫道:“那日,一瘦弱的中年男人來訪,似與官人極熟,二人見面便在書房內敘談。送水時,偶在門外聽得‘這如何使得’,聲音很高,是官人震驚之下的話,便駐足細聽。二人語聲又變得極低,只聽得‘什么盟’還有‘神道’這寥寥數語,而后便高聲聊起了大天。官人出事前總是唉聲嘆氣,夜里還時常驚醒,后來果然出了事。那日夜間,官人酒醉而歸,不久便口吐鮮血,還不時喊著‘馮兄,對不住……!’這句話,沒過半個時辰就故去了。次日一早,家里來了個壯漢,給了些銀錢,扔下一句‘不可報官’便匆匆去了。奴家哀告神靈,只愿家人平安,如有怪罪便只罰奴家,以為報應!”
“又是這‘神道’!”武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
思索再三,柳儒雅覺得這主意還得從那庾樊身上打起。
馮正虎攏了攏心神,木然道:“那些人神出鬼沒,又豈能在庾樊這等人身上留下線索,若他有失,怕早便沒了性命。倒是那太守或許能知曉一二,只是……”
“那倒是,不過他畢竟是朝廷命官,卻不能隨意而為。我欲找那庾樊卻還有一層意思,即便不能尋得蛛絲馬跡,卻也能給那命官一記警鐘,也斷了周家后顧之憂,畢竟暫時我們也沒有別的計策。”柳儒雅說得句句在理。
……
經過數日的驚懼,庾樊漸漸安穩(wěn)下來,看來還是太守高明,只這一手便撇開了麻煩。庾樊暗自慶幸,虧得及時收手,否則那些人絕不會讓自己安生,想想那夜行人的詭異行止他便汗毛倒豎,一向乖張的性情也收斂了許多。
然而,畢竟狗改不了吃屎,或許覺得風險已過,那性子又慢慢恢復,沒幾日便又囂張起來。
那日前,庾樊便瞄上了一個青樓女子,心里早癢癢的不行,只是苦于躲那要命的殺手,才憋悶至今。如今已無甚妨礙,便急不可耐的一頭鉆進了“卿玲閣”。
一番纏綿,銷魂蝕骨。庾樊走出卿玲閣時已是三更鼓起,似乎仍在滿足的亢奮中,他哼著小曲一步三晃的由兩個隨從護著走在街上,余興未消。
眼見著走到了一處巷口,前面就是家宅了,庾樊還不忘叮囑兩人:“明日須給妙春姑娘多買些禮品,也免得被人家小看?!?p> 沒有聽到兩個隨從搭話,庾樊稍覺詫異,隨即便是眼前一黑,瞬間沒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