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這股熟悉但又令人作嘔的味道……昏暗無光的大殿里煙霧繚繞,混著血污的氣味,滲透著人體每一寸皮膚,刺激著你的五官。
眼前模模糊糊,但是依然能夠看見面前不遠的景象。
又是做夢嗎?
還是我又回到了這里?
又或者我從未離開?
頭好重,渾身動彈不得,整個世界都在旋轉,想要張口,卻怎么也說不了話……好像有個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可是聽不清晰……
“姑娘?姑娘?”
費力地睜開眼睛,看清楚眼前人。
“珍珠,還好你在……”
眼前這個侍女便是前世那個為了莫流歡被做成香爐的,珍珠。珍珠口中說的姑娘,便是莫流歡。
“姑娘?醒醒,醒醒!姑娘?!”
“水。”
“是,這就去拿?!?p> 看到床上的人稍稍恢復神智,便把人扶起來,倚上靠枕。
喝了幾口水,稍微穩(wěn)定了一下心神。
“姑娘,又做噩夢了吧?”珍珠拿著帕子輕輕地給莫流歡拭著額頭上的汗珠,一張小臉皺成一團,滿臉寫著擔心。
莫流歡就看著珍珠這緊蹙著的眉頭,拿手指蜻蜓點水般戳了一下:“傻丫頭,做噩夢罷了,可能昨天著涼了?!?p> “姑娘不要玩笑,著涼哪能做噩夢,一定是前幾天被驚嚇到了?!闭渲榘涯鳉g的手收進被子里,還緊緊四下里掖了掖被子,生怕莫流歡發(fā)了汗吹著風,“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子,竟這樣胡鬧。姑娘還不讓我告訴夫人?!?p> “好啦,你這個小啰嗦精。怎么小小年紀同一個大人一樣呢?錦姨管得你嚴了些?!?p> 正喝著水,聽到窗外有人說話:“大小姐起了嗎?”
珍珠打開紗窗,探出身子,看到來人,笑著相迎:“是劉媽媽呀?!?p> “珍珠,大小姐起了嗎?”劉媽媽看到珍珠,趕緊走了過來,“夫人讓我來問一聲,若是大小姐起了,便去夫人院子里一趟?!?p> “誒,姑娘已經(jīng)醒了。一會兒便伺候姑娘過去?!?p> “話傳到了,我便先去回夫人話了,代我向大小姐問安。”
“好,劉媽媽慢走?!?p> 珍珠放下紗窗,過來。
“姑娘,是劉媽媽過來了。過幾日夫人要帶姑娘進宮,許是今日要做衣服。昨兒見錦繡坊的蘇繡掌來了?!?p> 珍珠梳著頭的手停了下來。
“姑娘,今日簡單挽個發(fā)髻吧?!闭渲檩p聲詢問莫流歡的意見。
“好。素凈些?!?p> “是?!?p> 珍珠從首飾匣子里拿出了一只白玉簪子,利落地挽著頭發(fā),又從寶石盒子里拿了副白玉耳墜給莫流歡戴好。伺候莫流歡洗了臉,簡單擦了些粉。莫流歡前世位居中宮,整日里妝容嚴肅,絲毫不敢懈怠。每日梳妝,哪怕最不喜歡胭脂水粉,卻也因為自己的身份裝扮得一絲不茍。如今一朝重生,棄了這些,倒是落得輕松自在。
珍珠從箱子里拿出一件青色羅裙,伺候莫流歡穿好。
梳洗完畢,珍珠跟著莫流歡出了門。一路上,珍珠好幾次想要說話,都止住了。內(nèi)心糾結,不知道到底應該怎么出口。
莫流歡知道珍珠想要說什么,雖說今日是做進宮的衣服,但是朝堂上下都知道,過幾日的宴會是給太子元明選太子妃。太子元明乃皇后張氏所出。張皇后兩兒一女,除太子外,還有城陽公主和七皇子元隆。如今,太子府里只有一名側妃,乃是兵部侍郎楊毅的庶女楊舒兒,十分得寵。
宮里傳出來一絲絲風聲,便使得各府里夫人小姐都準備得緊,絲毫不肯輸于他人。京中各大繡坊連日忙作,大批的蘇繡緞子進了京,各種時興料子都預定不及,不必多說,各繡坊的繡掌也肯定是忙得團團轉。這幾日蘇繡掌卻往這相府里來得勤,肯定惹得外面風言風語。
“不用擔心,蘇繡掌從小和母親一同長大,平日里也是得空便來。不會起太大風波。”
“奴婢知道,姑娘起小的衣物都是蘇繡掌親手做的。咱們府里知道,可外頭未必曉得。宮里頭不是什么好去處,奴婢不想姑娘去了受了罪?!?p> 莫流歡停下步子,回身看著珍珠,心想,這定是錦姨教導的,那想必是母親授了意的。為什么如此,莫流歡心里知道。因為此次進宮赴宴,是莫流歡自己去向太后求的。
“錦姨還說什么了?”莫流歡停下腳步,轉身看著珍珠。
珍珠稍稍欠身行禮,不緊不慢地道來:“姑娘,一入宮門深如海,步步維艱,處處生險,尤記隔墻有耳?!?p> “哪里就生出這許多危險來,母親多慮了。”莫流歡轉身繼續(xù)走。
“夫人心疼姑娘可是心疼得緊,不想姑娘去那虎狼之地?!?p> “哎呀呀,你個小丫頭!”莫流歡轉身輕輕敲了一下珍珠的腦袋,“你個小叛徒,你是我房里的,怎的總去母親那里告我的狀呢?以后不許去,知不知道?再去我就讓許媽媽打你板子!”
珍珠知道莫流歡是和自己開玩笑,并非真的要打自個兒。
珍珠也知道,莫流歡自從那日落水回來,變得有些許不同,可能是受了驚嚇,所以丞相和夫人便叮囑自己時時看顧好莫流歡。
前幾日莫流歡進宮陪太后聽戲,聽太后說起一嘴,太子府里要宴請賓客,說是慶賀太子府花園整修完工,其實是要挑一挑各家正當齡的女子。莫流歡便順茬搭話,說自己也想去瞻仰一下太子府里新修的園子。當時珍珠都聽出太后的言外之意了。莫流歡卻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只說要去觀看園子,便從太后那里請了旨意,出席宴會。
出宮之后,第二天太后懿旨便到了丞相府,旨意明確,便是要丞相夫人攜女赴會。
接到旨意的那一刻,府里最淡定的就是莫流歡。正因為女兒的不動聲色,莫丞相和夫人心里更是不安穩(wěn)。
送走傳旨的公公,莫丞相便把莫流歡叫進了書房。父女二人在房里足足待了兩個時辰。誰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么。只知道,丞相出來后,只吩咐下人們好好準備太子府赴宴的一切事宜,又囑咐了夫人幾句,便離去了,不再過問。既然莫丞相已然應允,夫人便著手操辦,近幾日便是在忙著。
今日蘇繡掌便是過來給莫流歡置辦衣服的,帶了好些時興料子和花樣,這會兒正在夫人院子里喝茶呢。
主仆二人說著話,一會兒便到了夫人的院子。
這會兒,劉媽媽正站在門口候著呢,一見著莫流歡,便笑著迎上來,趕緊搭話:“大小姐,您來了?!?p> “劉媽媽,母親呢?”莫流歡這邊說著話,便進了院子。
“夫人在屋里和蘇繡掌說話呢,剛剛還聊著說要過幾日一同去寺里進香呢!”劉媽媽跟在身旁走著,笑呵呵地答話。
莫流歡沒有說話,只是斜斜看了珍珠一眼。珍珠便領會了,趕緊裝作不經(jīng)意地說道:“劉媽媽,蘇繡掌今日可是又帶了哪些好料子嗎?”
“是呀是呀,蘇繡掌今日可是帶了整整一馬車的料子呢,還有許多好看的花樣,夫人見了還說蘇繡掌這是藏了私的,拿出了家底兒呢!”
珍珠又趕緊問道:“今日帶了這么些許呀!也不知道帶沒帶點鞋樣什么的,前幾日我還聽夫人說要給幾位少爺繡幾雙新鞋呢!”
“有的有的!蘇繡掌一進門就說了,給幾位少爺帶了幾雙新鞋,給大小姐帶了一整食盒的點心……”
聽到這句話,莫流歡眉頭一緊,心里咯噔一下。
旁邊珍珠也瞧見了,見劉媽媽似有疑問,趕忙說道:“蘇繡掌日日忙得腳不沾地,哪是能閑下來準備這些的。蘇繡掌最是疼咱們姑娘了。每回來,定是要做好點心帶來的。咱們姑娘最是見不得蘇繡掌這么勞累的?!?p> 劉媽媽心里還在想,怎么蘇繡掌帶些禮物來,莫流歡似是有些不開心。聽珍珠這么說,心里也就不覺得是回事了。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蘇繡掌除了給莫流歡從頭到腳地置辦行頭,還喜歡給莫流歡做點心。上次跟著蘇繡掌來的一個丫頭說,蘇繡掌每次來府里,都是起個大早做一滿盒點心吃食,一邊做一邊開心得不得了,還不讓別人幫忙。小丫頭還說了,除了蘇繡掌的丈夫,蘇繡掌還沒給什么人做過點心呢。
“大小姐最是心善了,想必蘇繡掌看著大小姐吃得高興,也不會覺得勞累了?!眲寢屢婑R上到了,趕緊說道:“大小姐慢走,奴婢先去夫人那稟一聲?!?p> “我伺候著姑娘就行了,您去忙吧?!?p> 劉媽媽聽了便快了幾步去回話了。
珍珠看看莫流歡,心里嘀咕,姑娘又要吃蘇繡掌的點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