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夜幕降臨,無盡黑夜的暗沉,漸漸將整個京城籠罩在其中。
漆黑的天空中,沒有繁星的點綴,一連三天的雨,仿佛沖散了夏季所有的陰霾,給京城做了一場徹徹底底的洗禮。
這場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周而復始,無休無止。
而這雨夜里,沒有了蛙聲、蟬鳴,更是靜謐。
屋內(nèi),亦僅有那桌上的蠟燭發(fā)出微弱的燭光。
不多久,若琉的房間門口出現(xiàn)一道人影,隨著一陣陣腳步聲的靠近,借著燭光,終于看清了來人的樣子。
黛眉長目,深邃的黑眸里依稀閃爍著燭光的倒影,眼角處略略勾起如柳葉般的弧度,鼻梁挺似青山,血紅色的薄唇緊閉成焦急的直線。
是愛新覺羅·胤禟。
他輕輕地走到若琉的床邊坐下,伸手拍著她的臂膀,背后那一束系著紅色瓔珞的長辮先是跟著擺動,隨后慢慢停下。
“若兒,若兒……”胤禟的聲音有些低沉,卻淡淡的有著似春日里一縷拂柳微風的溫柔。
他偏過頭,望著桌上蠟燭旁的托盤上,整整齊齊的放著兩個一樣的碗,只是,一個盛著八寶粥,一個盛著藥。
粥面上早已結了一層光滑的薄膜,而藥湯上也沒有白煙停留。
都已經(jīng)涼了。
胤禟皺起眉,深吸了一口氣,又立刻吐出。
回過神,若琉依舊是安靜地躺在床上,突然額上冒出幾顆珍珠般大小的冷汗,舒緩的眉頭立刻皺成波浪型,干涸的嘴唇不停地亂動,那口型像極了小魚兒在水中呼吸的樣子。
胤禟的心口隨著若琉的嘴一張一合,他抓起若琉握緊的小手,繼續(xù)輕聲呼喚:“若兒?若兒?我在這,不怕?!?p> 而在若琉的夢境里,開始是她小時候與外婆生活相依為命的場景,日子雖然過得艱辛,可在她的記憶里,卻都是最美好的回憶。
但轉瞬即逝,變成了她外婆染上瘟疫奄奄一息的場景,外婆囑咐她:“好好活下去,去京城?!庇钟帽M僅有的力氣,將一直藏在身上的木牌掏出給了她。
夢里,若琉接過木牌,嘴里不停的喊著:“外婆外婆……”
淚如雨下,終于泣不成聲。
胤禟用手帕擦拭著若琉額上的冷汗,手帕經(jīng)過間,正好也拭去了她眼角即將落下的淚珠。
若琉在夢里喊了許久,周遭的一切忽然消失不見,一時間,天昏地暗,她害怕的縮成一團,卻死死抓著外婆的手掌。
她想叫,但是發(fā)不出聲音;
她想哭,眼睛似乎被什么一層看不見的輕紗遮掩,再沒了一滴淚。
良久,這空曠的天地間,只有她一人,她怔怔地眼看著外婆在自己懷里消失,周圍是無盡的漆黑。
若琉愣在原地,麻木的往自己的掌心看去,卻什么也看不到。
忽然,她聽見幾聲極溫柔的聲音喚著她的名字,“若兒……若兒”,由遠及近。
若琉倏然睜開眼睛,一入眼,便是愛新覺羅·胤禟那張嚴肅的面龐,此刻的他,眉頭緊蹙,面上沒有一絲笑容,他盯著她,仿佛是在審視一個陌生人。
只是發(fā)覺她醒了,才稍稍舒展了眉頭,胤禟微微一笑,笑容里,似是有些許疲憊。
可明明,他才到不久。
“若兒醒了?!必范K將若琉扶起,讓她可以靠坐在床上。
“爺,怎么來了?”若琉自然而然的隨口詢問道,話音剛落,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回來了,但是很微弱。
她又快速的掃視了一眼周圍,一切都是她熟悉的擺設,只是,桌上那支蠟燭的燭光,卻有些昏暗。
之前她怎么沒有注意到。
她將方才的所有迅速在腦海里過了一遍,原來只是她的一場場回憶和夢而已。
有道是,疾病纏身人也恍。
大概說的就是她。
“我還不能來了么?”胤禟假裝生氣,故作起身離開的模樣,不滿道。
“不不不,許是睡久了,有些不清楚?!比袅疬B忙伸手去抓胤禟的衣袖,差點沒有摔倒。
她抬起頭,嘴角微微下彎,眼睛有些濕潤,眼簾上好似掛著一顆晶瑩的淚珠,楚楚可憐的樣子惹人心疼。
“我看也是,睡得久了,都成一只糊涂蟲了?!必范K順著若琉的話說起了玩笑,指尖極其自然的親昵地輕點了一下她的額頭。
若琉不成想他會有此舉動,一時愣住忘了回應。
“若兒?”
一個聲音將她的思緒從天邊拉了回來。
“是啊,都糊涂了?!?p> 胤禟將手掌心貼在若琉的額上,停了一小會,收回手,說道:“應是沒什么大礙了,那天你突然暈倒,倒是嚇了我一跳?!?p> “那天……”若琉立刻從腦海中尋回那時的記憶。
“好了,不用想了,聽石婆婆說起做好的粥和藥都沒動,我不放心,處理了事情這才晚來,不曾想若兒竟睡了一天?!?p> 胤禟湊近身子,看了一小會兒,突然只手捏住若琉的臉頰,揚唇一笑道:“若兒任性,不肯吃藥,該罰。”
若琉的房間里,也不知何時又多了幾只燃燒的蠟燭,一團團的火光一瞬間鋪滿了整間屋子。
桌子上的粥和藥湯亦是被換了新的,碗面上浮動著白煙徐徐上升,還未觸到房梁便在亮光中消失不見。
胤禟端起粥,重新坐回到若琉身邊,又用勺子舀起一勺,仔細地對著嘴吹了幾下,才遞到她面前,一口一口地喂著。
雨仿佛停了,微涼的夏風輕叩窗戶,卷著若榴樹被雨水浸透的清爽草木之氣,只聽得屋檐角上雨水有序滴落的輕響。
“滴、答、滴、答……”
碗里已見底。
胤禟又端起另一碗藥湯,摸著碗邊感受了一下溫度,應是正好,遞到若琉面前,用命令的口氣說道:“不燙,喝了便會好了?!?p> 若琉皺起了眉,顫抖著手,猶豫再三還是接下了,還未到嘴邊便聞到一股難聞的藥味。
味極苦。
她小心的抬起頭,悄悄瞥了一眼胤禟。
他站在她面前,冷著一張臉,雙手背在身后,周身莫名有了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居高臨下,盛氣凌人,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這藥,是非喝不可了。
可是,她怕苦。
他俯視著她,眼睛里是不容反駁的堅定。
若琉看看他,又看看藥,面露為難,忽然又被人捏住兩頰,投去乞求的目光,得到的卻是更冷的眼神。
她只好點點頭,以示保證,臉頰上的手才松開力氣。
她努力憋著氣,將整碗的藥湯一口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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