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風雪,隨意紛飛。
整座京城銀裝素裹,放眼是一片的茫茫白雪。
離元日僅剩兩日時光,街邊的商鋪小攤早已關(guān)了門、收了攤,一年中難得偷得兩日閑,這不,便便早早在家歇著了。
畢竟遇上了京城里最冷的冬天,沒人會愿意出門。
茶樓里。
窗間,冬日暖陽透過窗紙,輕輕落在窗邊的地上,被蒙上了一層寒冷的暖陽,照射出暗淡的窗的影子。
隨著光線在屋內(nèi)環(huán)繞,卻沒有房間的主人的身影。
屋外似有一陣極其輕微的踏雪的聲響,尋聲而去,若琉正繞著那一棵光禿禿的若榴樹走著,她披著由上等野獸皮毛做成的披風,手中捧著暖爐,緩慢地踏著大步。
每一步,都留下一個深過腳踝的腳印。
等走上一圈,她便開始循著自己的腳印,一步一步又走上幾圈。
今日,爺讓不言傳了話來,說是元日前后,紫禁城中大大小小的宴會數(shù)不勝數(shù),爺抽不得空,暫不能來茶樓了。
爺還說,等過了這些時日,他便會來。
可若琉記得,秋葉飄零、若榴果熟之時,爺也說過,等他從承德離宮回京,定帶些那里特有的吃食來。
是了,還有中元節(jié)時,爺說,他想讓她進宮。
若琉突然停下步子,望著圍繞著若榴樹一圈的腳印發(fā)呆,任由似棉花般的飛雪落在青絲與肩上。
她想起日日練習宮中禮儀的時候,她心里雖是不喜,可還是收起所有不愿的情緒。
她不想被石婆婆知道,更不想被爺知道。
她怕他會失望。
走神間,風雪已然卷走若琉身上的溫暖,她不禁打了一陣哆嗦。
“姑娘,快別在屋外呆著了,快些進屋來,廚房煮了姜茶,我端了一碗來?!?p> 若琉尋聲望去,是沐兒小心地端著那一碗姜茶,緩緩走進她的房間。
“好,知道了,這便來?!彼掌鹚械那榫w,一如不言沒有傳話來時的樣子。
“姑娘,婆婆說每人都得喝上一碗,這么冷的天,可不能再受了風寒?!便鍍阂贿呌蒙鬃由舷聰嚢瑁贿呌米鞂χ?。
她知道,若琉怕燙。
“謝謝?!比袅鹞⑿χ舆^沐兒吹好的姜茶,用雙手試探了幾下,溫度正好,便皺著眉頭,一口喝下。
這味道,依舊是她不喜歡的味道。
她一把放下碗,碗和桌子間碰撞出一個清脆的聲音,好像她方才喝的是烈酒。
沐兒適時遞上一顆杏子干,以作解口。
“沐兒?!比袅疠p聲喚道,“你說這雪,何時會停下?”
“姑娘都不知,沐兒又怎會知道?”沐兒將碗放回托盤,又收拾了一下桌面,正欲離開,見她不再說什么,便靜靜退下了。
“爺,你不說過,要陪我一同去到山間,看萬山遍野最美的水墨畫么?”
“可會不會還未見得,這雪,便停了。”
若琉望著那扇緊閉的窗戶出神,若沒了陪伴的人,那么雪是否停下,還重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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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zhuǎn)眼已是元日前夕,白日里只有街上零星的幾個孩童嬉戲打鬧,一入夜晚,萬家燈火煙花起,比起那日的中元節(jié),是有過之無不及。
明明是這京城最冷的冬天,明明前兩日還因此困于家中,可在今日,卻是歡聲笑語,放鞭炮開門迎財神。
瑞雪兆豐年。
明年大概會是豐收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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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中。
今年宮中的宴會并不似從前一般盛大,說只是家宴,但幾乎所有京城的王公貴族命婦都已在席。
皇上尚未駕臨,一眾王公貴族相互禮貌寒暄,似乎真的是與人和善,言談甚歡。
而舉目望去,此宴席設在御花園的涼臺之上,四周的亭臺樓閣皆懸掛著姹紫嫣紅的宮燈,映得這漆黑的夜色染上醉人的璀璨。
臨近宴席的開始,涼臺之上還有五個尊貴的位置仍是空閑。
不久,便有殿外宣禮太監(jiān)的聲音響起:“皇上駕到!”
空氣中似有若隱若現(xiàn)的幽香纏繞,一襲盛裝的惠妃、宜妃、德妃、榮妃,跟隨天子身后,邁著雍容華貴的步子,依次入席,站在自己的席位上,面向天子垂目。
所有原先在場的人,皆起了身,面向天子,旋即,又一同離開坐席一步遠的位置,向前邁左腿,右腿半跪,或左手扶膝右手下垂,或雙手扶左膝。
眾人稍稍停頓,異口同聲道:“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p> “平身?!笨滴醪贿^是筆直的站著,可他的眉宇間,他的言語間,卻是如何也隱藏不住的王者氣息。
他八歲登基,十四歲便君臨天下。
而今,他已是知命之年,面上有了些歲月滄桑的印記。
他面帶著一抹笑,讓人覺著親切,猶如家中和藹的長輩,可眸光里,卻冷如寒星,周遭是萬千燈火,竟怎么也暖不進他的眼眸。
御花園中又響起一陣整齊的聲音:“謝皇上!”
眾人紛紛落座。
“今日雖說是家宴,但亦是宮宴,如此,也是為了不在這普天同慶的日子里,太過勞民傷財。”康熙稍稍頓了頓,“到底算是家宴,莫要拘束了?!?p> “皇上圣明。”眾人齊齊舉杯,笑著飲下。
“那,便開始吧?!痹捯魟偮洌k麗的煙花在黑夜中綻放,點亮了偌大的京城最后的燈光。
紫禁城內(nèi),紫禁城外,皆是歡聲笑語。
漫天風雪被滿天的煙花掩蓋。
這京城最冷的冬天,似乎溫暖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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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樓里,亦是不同于往日的熱鬧。
他們并沒有回家,說起來,無論是掌柜還是小二,都是孤兒,被爺收留,才一直住在茶樓。
茶樓,早已是他們的家了。
若琉靜靜的坐在銅鏡前,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淡然的樣子,任由沐兒在身后費盡心思地為她梳妝。
“沐兒,其實大可不必如此麻煩。”
不過是茶樓里的眾人一起過年罷了,平日里早已熟悉,打扮梳妝,她只覺是多余。
“姑娘,好不容易過個年,況且是姑娘在茶樓中第一次過年,總要有不同往日的打扮,才能更開心地過了這年不是?”
沐兒邊為若琉梳著頭發(fā),邊笑著打量,時不時將簪子放在頭發(fā)邊上,思索著應該選擇哪個。
若琉禁不住笑著搖了搖頭:“這些都很好,隨便選一支便好了?!?p> 要不是之前她拗不過沐兒連番的口舌,此刻她也不會坐在此處。
到底,還是受不了沐兒唐僧般的念經(jīng)口吻。
“那可不行,定要好好選上一番,若不是姑娘天生麗質(zhì),戴上哪支都會很好看,要換了個人,沐兒可不一定會如此糾結(jié)了?!便鍍壕o蹙眉頭,抓耳撓腮,頗是為難。
若琉再次笑瞇了眼,怎么之前她沒覺著沐兒這般能說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