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之后,刺眼的光芒還未消散,只見一個樣貌俊朗卻不倫不類拖著一條紅狐尾巴的青年出現(xiàn)在分岔路中央,攔在了三人和少女中間。
“我沒來晚吧。”他回頭露出一個呲牙傻笑。
春霽詫異地盯著他,還未理解發(fā)生了什么,只是聽到他問話后點點頭。
她忽然想起來什么,提醒道:“長云公子剛剛來過?!?p> 張柯似乎早有預(yù)料,點了點頭,“知道了?!?p> 那大漢早已提起闊背馬刀,橫在身前作抵御狀態(tài),唾了口唾沫,嘿嘿笑道:“敢問這位小哥是哪路人?某人在地下待久了,眼拙,實在不認得現(xiàn)今的武道新人?!?p> 張柯冷笑一聲,只抬起了右手,左手反持小刀,在右手手心劃下一道口子。
‘娘的,敢動我的人,小爺我馬上就教你們做人!’張柯想道。
等了十幾秒有余,落葉嘩嘩席卷過街面,一股蕭殺之氣彌漫開來,卻又像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三賊對這個抬手自傷的動作不明所以,只是江湖打斗最忌諱某些人走歪路子玩那種劍走偏鋒的一招鮮,一不留神就被套路了,不能不小心。
持刀漢子此時離得最近,汗水濡濕了衣衫,他身形拉低如鋸,架起四尺長刀對外,那看似鈍拙的寬刀刀刃處立刻顯得寒光綽綽。漢子擺足了陣仗如臨大敵,反觀那沐浴在神秘光芒中的年輕人風(fēng)輕云淡,看起來全身都是破綻,卻讓他愈發(fā)小心。
這時他瞥見了年輕人身后一動一動的狐貍尾巴,和其余兩賊對了眼色,三人俱是神色突變。
‘莫非,是南疆的養(yǎng)蠱巫術(shù)?以血為媒介,無形之中毒殺我等的穴脈!如果是這樣,恐怕我等早已在他的蠱毒生效范圍以內(nèi),怪不得此人如此悠閑做派!’
漢子咬咬牙,沒由來地怒氣上頭。他平日最恨那些玩陰招損招的下作術(shù)士,這些從藍關(guān)以南的瘴氣叢林中走出的怪人,盡琢磨些奇技淫巧,最是讓講求快意恩仇的武者不快。
而此刻那個手持鎖鏈鐮刀的瘦長人形做出判斷,不能和這類精于一技之長的怪物硬碰硬,一個蹬腳后竄出了幾丈遠。
而與此同時,張柯僵在原地,因為心里緊張,夜視功能都被刺激得打開了,綠瑩瑩的眼珠不定亂晃,他整個人都瞬間感覺不好了。
他長久的屹然不動,不是因為有實力而淡定,而是真的什么都沒有發(fā)生,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來這個世界的日程太緊張,所以沒有試過巨大化的程序,這下好了,一個巨大的紅色error漂浮在他的視線中央,這表示自己的作弊指令出了bug,都是沒調(diào)試的鍋。
該死的,化形和造物分明都能用,為嘛到了關(guān)鍵時刻這壓箱底的戰(zhàn)力它掉了鏈子!
但這時已經(jīng)回不了頭了,他微微抬眼一瞧,那三位顯然將他當做了強敵,三人眼神中無不透露出忌憚的姿態(tài),以左右及上方夾擊之勢,將他死死盯在中心。
而在他抬眼的一剎那,幾人的身形都輕微的一顫。張柯貌似明白了什么,趕緊垂下妖冶的狐貍眼神。
完了,這副模樣就是狐貍精現(xiàn)世啊,在怎么著也會被懷疑吧?再加上一條魅惑屬性的尾巴,八成被懷疑會巫蠱之術(shù),沒跑了。
張柯心里發(fā)牢騷,外表還得繃著一個殼子,這層偽裝千萬不能給戳穿了。他幾乎要放棄思考了,就讓他們胡亂腦補吧。
可這樣僵持下去也不行,要是還不打,懷疑之中必定再生懷疑。
但沒有戰(zhàn)力加持,我是怎么和這些異世界的武功高人過手?即便是沙子構(gòu)建的身體能夠以高速復(fù)原,也就怕出現(xiàn)程序錯誤,萬一這些人就喜歡分尸什么的,自己就是無限修復(fù)都得躺了。
遲遲沒有動靜,那持刀漢子兩邊不安地望著,生怕遭遇了埋伏,畢竟方才還撞見了那個難纏的老對手,六賊折去了半數(shù)。他又想,如果這人與呂長云勾結(jié)好了,是特地敢來拖住他們的,到時候兩面夾擊,豈不是這條命今天就要栽在這里?
就在壯漢有些出神的時候,那個青年動了。
還是看似很隨意地收手,一舉一動給人以輕靈飄渺的感覺,像是世間還沒有什么能讓他打起精神。
“我厭倦了,你們走吧?!蹦乔嗄觊_口道,同時背過身,揮了揮衣袖。
好了,各位好漢,你們信我啊,千萬信我一回蒙!
壯漢有些出乎意料,沒想明白這位什么意思。剛想開口,卻斜瞥見了屋頂上那位抬手,立馬噤聲。
張柯動了動耳朵,他現(xiàn)在的聽覺極為敏銳,自然察覺到三個賊人中細微的交流,瞬間做出分析,屋頂上那個從開始就沒有動靜的人,才是這三人的大腦。
有個出謀劃策的人就好說,能聽懂人話,不至于上來就砍。而那也意味著,能以歪理徐徐圖之。
在他為了偽裝貴公子的那段學(xué)習(xí)歷程中,學(xué)過談判技巧,既然判斷好了對方幾人的地位,此時他便找到一個切入的機會,立刻沉下聲線,喊道:“幾位前輩,某人涉世未深,你我不存在太深的恩怨,走到這一步,恐怕也不是你我想看到的吧?
何況在下師承不顯,不過學(xué)了些粗淺的伎倆,在前輩面前叫囂純屬無奈之舉??赡橙艘仓纴矶煌嵌Y也的道理,師傅教導(dǎo),在外與人要和氣,別人敬我一尺,我便敬人一丈;別人傷我一毫,我便叫他死。”
張柯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某人的話,各位前輩不嫌污了耳朵姑且一聽,但要再得寸進尺,某人定要他血償!”
這彪形大漢聽見這大段文鄒鄒的話就來氣,一時眼睛通紅,就想著不管他是哪路貨色,先剁了再說。
可屋頂上觀望局勢的三賊之首,看似身姿婀娜的女子,卻用沙啞的嗓音冷冷說道:“老三,把刀收回去!”
漢子正犯驢脾氣,轉(zhuǎn)過臉投去憤懣眼神,卻被清冷殺氣生生頂回來,只能聽從命令,一把將大刀墜入了泥地中,咔嚓一聲,只剩下刀柄露在外。
那賊頭目光冷峻,斟酌了一會兒才抱拳說道:“六賊之首隋興義,我和兩位兄弟今日遭遇仇家,剛剛從殺人場上脫身,實在是殺紅了眼,加上有自家兄弟折損,才會與那位姑娘發(fā)生爭斗,確實是無心也無意,我三弟剛剛對姑娘那番話純粹是無心之舉,請少俠見諒,多有冒犯了?!?p> 聽到這里,張柯算是暫時安心,可隨即一個問題提上心頭。這個謊要怎么圓上去?就驢下坡是必然的,但他要是就這么順暢地下去了,豈不是傻了吧唧讓人猜疑?可要是再做一次欲拒還迎的戲份,他也怕這位賊首翻臉。
張柯也是焦心到了一定程度,腦海中翻云倒霧,很快有了一條對策。他暗中匯聚精神力,以化形造物的精準操作,修復(fù)了袖中被自己剌傷的手掌。
不過幾秒功夫,他感受到手心完好如初,便淡然笑著,盡量自然地抱拳道:“既然如此,某人也是聽說過六賊的名頭,但這還不算完?!?p> “不算完,”賊首隋興義瞇了瞇眼,鷹隼一般的銳利目光降下來,話鋒一轉(zhuǎn),語氣輕悄道:“少俠還有何請教,我接著便是?!?p> 但隋興義心想,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子不識抬舉,他要是再緊逼一步,我便拼死也要殺了他,就當試試巫蠱之術(shù)的厲害;但確認他是個花架子,我就讓他身死當場。
只見張柯不緊不慢道:“隋前輩或許誤會了,前輩肯給我這個后生面子,那就是敬我一尺,按照師門教誨,我應(yīng)當還禮。
我看這位用刀的好漢和我妹妹有些誤會,不管她是否有錯在先,畢竟她不懂事,后果就讓我這個做哥哥的來承擔(dān)。不如這樣,就讓這位好漢砍我一刀,怎樣?”
他隨即伸出右手,攤開手掌遞了出去。
“請隨意,我對自己的蠱術(shù)造詣還是蠻有信心的?!?p> 張柯此時的心里話是,你們隨便砍,剁手誰怕誰,我反正能恢復(fù)。
隋興義當即心頭一顫,他記得這人不到半柱香前分明持刀自傷了,這么點功夫,怎么傷痕就愈合了,如此看來,此人內(nèi)功修為簡直深不可測!
可那漢子也是耿直,既然你提出這種無理要求,我難道會怕?他管不得賊首的命令,剎那抓住刀柄,一個箭步嗖地踏了出去。
那刀雖然還在地面之下,漢子卻跑的飛快,瞬間將距離拉到了幾米之內(nèi),他擰轉(zhuǎn)手腕,陡然從平地躍起,帶著刀犁起幾丈高的深厚土壤。
“去死!”
“住手!”隋興義當空吼了一聲,卻毫無動作,仍舊立在屋頭,一副作壁上觀的態(tài)度。
當他轉(zhuǎn)變話鋒時,兩位兄弟就領(lǐng)悟了他心中所想,這些年配合出來的默契,外人絕對看不出來。
當這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年輕人擺出一副臭屁樣子,在他面前裝高人的時候,隋興義就滿心不爽,雖然也是做出一副恭敬的樣子,但無論怎樣,肯定要試試他的身手。
隋興義的道理很簡單,他沒出手過,也就有回旋的余地。到時候這位少俠要是擋不住老三一擊,那他就是花架子一個,方才的一切都是裝出來的,當殺;他要是真的輕易擋住了,那另當別論,隋興義再做個小,假意告罪說自己沒攔住下手,這也能說的通。
六賊之三的絕技,便是從天而降的一招跳馬砍殺,脫胎于北方騎戰(zhàn)中的技術(shù),卻被這個天生巨力的漢子用在了平地上。
生鐵鑄造的重刀,不求韌性,只取其重量和足以破甲的鈍鋒。
一刀天降,大力揮舞出呼呼風(fēng)聲,好似平地起波瀾。
張柯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只能抬頭一看,仿佛時間都放慢了,他動了動嘴,本想罵一句姓隋的你個黑心的狗賊,卻下意識伸手去擋刀。
畢竟是人類,潛意識都會用四肢保護重要的頭部和軀體。
在這生死一線間,他的知覺都放大到極致,那一刻,心意洞明,他隨意伸手劍指,數(shù)道沙流隨風(fēng)而起,如犬牙交錯,向著他手指一端匯聚而去。
一柄沙之長矛以雷鳴之勢挑去!
嘣!
滿耳都是金石交錯之聲,那柄巨刃斬落的氣勢生生被沙矛阻遏,漢子一驚,張柯抓住間隙,面無表情指揮著沙流突進,剎那間三束尖如狼牙的沙流旋卷著突刺,兵分三路扎向漢子身上不同弱點。
壯漢身在空中,躲閃不急,知道大勢已去,只得借刀上阻礙的力量,翻轉(zhuǎn)身體,蹬在刀背上,向著相反方向后躥出去,這一落敗的同時,他也將從不離身的刀拋下了。
下一秒,沙矛迎面襲來,毫不留情,風(fēng)聲尖銳如鬼嚎,漢子眼神一凜,頓時如臨大敵,可武器都拋下了,他認負也就算了,居然還有趕盡殺絕?
可這都無所謂了,一個武者丟棄了自己的刀劍,那就是承認了技不如人,高下立判,落敗之恥,就用一條命來抵吧。
“且留他一命!”
一個沙啞聲音喊道,隨即屋頂上那賊首身形消散,轉(zhuǎn)瞬出現(xiàn)在了落敗的漢子身前,兩根指頭迅如游龍,輕描淡寫撥開了先后三道沙流。
“三弟,告訴你不要沖動了!”隋興義轉(zhuǎn)過頭,壓著嗓音呵斥道。
漢子一時眼睛都紅了,自恨不如,氣憤地一揮拳,“大哥!”
隋興義心想還好趕上了,顧不得規(guī)勸下屬,隨即轉(zhuǎn)身抱拳,語氣恭敬有加道:“冒犯了。”
張柯外表淡定,實則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娘的,這世道怎么唬人都快唬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