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興義此時心中的震撼難平，于他而言，這個年輕后生的實力自然是足夠強，無論是瞬間恢復傷痕的內(nèi)力還是那種詭異的馭物術(shù)，任選其一放在一個年齡不過三十的武人身上都已經(jīng)算得實力驚人，何況此人兩者兼得！
剛剛才從那位老對手的劍下脫身，他此時功力折損，外加損兵折將，此種關頭本不該耽擱，但他仍然抱拳朗聲道：“少俠多擔待，是隋某人管教不力，今日事出有急，不知道這位少俠姓名，改日定當?shù)情T致歉！”
說罷他毫不猶豫揖手一拜，張柯下意識去扶，好歹托住了這個氣沉千斤的武夫。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干脆就順著接了一句，“隋前輩折煞小輩了！在下姓張名柯，路過此地，不想撞見了隋前輩這樣的高義之士！今日發(fā)生之事想必也都是誤會，但能見識到三位大俠的不俗武功，誠然也是一種緣分吶！”
那壯漢聽這話也帶著吹噓了自己，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但他忽的臉色一變，湊到賊首身邊道：“大哥，他追來了！”
隋興義皺了皺眉，露出一絲焦頭爛額的疲憊，點頭道：“今日我等遭遇了仇家，不敢多逗留，不想牽連到張少俠，改日再會！”
張柯聽這意思，這幾個毛賊是要逃命，早知道干脆堵他們一會兒，好賣幾人的仇家一個面子，反正這幾位看上去不是什么好人。
但他轉(zhuǎn)身看了眼春霽，后者一直垂手立在后面，臉色很差。他心想還是不要多管閑事的好，就笑著抱拳，中氣十足地道：“晚輩也有事在身，不便逗留，今日之事，只在你我之間。”
“那是自然！”
賊首隨即對兩個下手使了眼色，幾人噔噔噔上了屋頂，使出了飛檐走壁的功夫，一溜煙跑了個沒影。
等幾人確實兔起鶻落去了老遠，張柯才虛脫了一般坐到地上，捂一陣陣抽著痛的心口，壓制著擂鼓一般暴走的心跳。
剛才最后那幾下化形展現(xiàn)的攻擊完全超出了自身的操控水準，俗話來說就是走心嚴重，完全是下意識所為的操作，而突然收回了力量后，他才發(fā)現(xiàn)這種力量的使用對心神的消耗非常嚴重。
就像是之前，在異世界的訓練效果影響了現(xiàn)實的身體，現(xiàn)在他察覺到一絲玄妙的感應，好似這種作弊消耗了某種東西，反饋到了自己的精神上。
這些東西暫且丟下不管，他學著武俠小說中那些大俠入定凝神，休息了片刻，才睜眼去尋春霽，那個總是在暗中為他安排一切的少女。
說起來，自己頭一次沒由來地奮不顧身，順著那個叫做呂經(jīng)文的混蛋的意思來救人，不就是為了她么？
可他娘的，春霽只是個人工智能??？她怎么會死？我怎么就信了呢？我我我怎么當時就慌了呢？張柯心里像是有個小人兒在打鼓，讓他一刻也不能靜下來。
他掙扎著站起來，轉(zhuǎn)過身體，發(fā)現(xiàn)春霽跌坐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臉色慘白如紙，毫無血色附著，眼神也是空洞洞的。
張柯一步步走過去，伸手要去觸碰她，卻又怕她會不會直接砰地化作一陣灰散去。
“喂，你沒事吧？”張柯帶著關懷下屬的意味問道。
春霽方才好像是處在待機中，此時抬起頭，眼瞳中泛起淡藍色的粼粼波光，眨了眨眼，那種復雜、人性化的神色又從眼底映出來。
春霽張了張嘴，張柯不等她回話，就微笑著說道：“你沒事就行，我說過，不會拋下你的，我認可的人，和東西，都不多啊……”
最后的話是斷斷續(xù)續(xù)從他嘴里擠出來的，張柯的視野越來越暗，天空和地面旋轉(zhuǎn)著向后倒去，視線中的光和顏色都逐漸淡去了，好像本就寂寥的夜空中蓋上了一塊黑色天鵝絨幕布。
長云公子趕到的時候，春霽正背著昏迷的張柯的身軀往回走，深一腳淺一腳，每一步都像是要摔倒，卻又撐住了。她的狀況好不到哪里去，以中了鐵鏢的身軀開始，從頭到腳都逐漸潰散、剝落，在身后的地面上留下一層薄薄的沙土。
“他從地下街回來了？咦，你這是……”長云公子神色不悅道。
春霽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終于因為體力不支載倒在泥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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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云公子用馬車載著兩人，回到借給他們住處，吩咐小廝將兩人背進去，放在了先前的涼亭中。
隨后他揮退了閑雜人等，從袖中抽出一個黃銅質(zhì)地的盒子，按動隱秘的機括，一陣綿密的齒輪咬合聲后，無數(shù)造型迥異的支架從銅盒中延伸分化出來，如同一只狼蛛的腿狠狠抱住了他的手臂，從支架構(gòu)件中彈出了幾枚大小不一的透鏡，咔咔幾聲后，很快鎖定在了一條線上。
他很明顯遲疑了那么一刻，抬起手臂，將右眼、透鏡組和那輪明月置于同一條直線上，同時緩緩左手食指磨動了這個裝置上突出了一個微小齒輪，像是調(diào)節(jié)光學顯微鏡的焦距一樣，調(diào)節(jié)著透鏡組的距離。
很快，清晰的月亮出現(xiàn)在了黃銅圈圍出的視野中，他就沐浴在月光中，神情肅穆，口中振振有詞，默念道：““生者死，死者生，全能憑我決斷；今朝枯，明日榮，也全在我一念之間?！?p> 這一刻，時間和空間的波瀾以他為中心擴散開。
下一刻，興許是幾分鐘后，張柯扶著有些發(fā)懵的腦袋，坐了起來，望著周圍熟悉的水邊亭榭景致，出神良久。
等他緩過來后，猛地躥起來，四下張望，看到了不遠處水邊立著的白衣青年，背對著他，月光如銀流淌在那人的袍衣之上，這一幕顯得極其幽遠。
張柯敲了敲太陽穴，好歹記起來那個人是誰，整理了一下記憶，不難想明白，就是這個他一度懷疑不是什么好人的長云公子救了自己，還有身邊仍舊昏迷的春霽。
他理了理衣領，背著手步行過去，儼然一副清高雅士作派，走到長云公子身邊，咳嗽一聲，說道：“長云兄，晚上怎么有空出來閑逛？”
白衣公子聞言笑了笑，“張兄，還不是怕你要四處探險，不熟悉這汴梁的情況，出了事情。
張兄啊，有些事，就像咱們身后的尾巴，別人看得見，自己可能看不著，平時忘記了，說不定踩上一腳。但是呢，尾巴終究在那里，要是以為自己藏好了，自己看不見，別人肯定會千方百計地想看的?！?p> 張柯一聽，他立馬明白了，此前不論自己干了什么想干什么，那都是在人眼睛底下的。他明白這時候不能再胡說，趕緊往旁邊拉開一步，深深作揖，表情嚴肅，“今日之事，多謝長云兄相救！我張柯知道異界兇險，也有猜忌他人的小人之心，不想以小人之心渡了君子之腹，這里就給長云兄賠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