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岳仲殊——”
“學生孔仁生——”
“見過師長!”
“快快進來?!?p> “是!”
待到二人入座,少壯子弟舍就算是圓滿的了。
“房屋清,墻壁凈,幾案潔……”
“是笑不瘋師長!”
仁生身體向前靠,趴在桌子上,很是隨意。
傾耳聽,響亮的讀書聲。顧盼神飛,因那人的面容。
“筆,硯,正!”
笑不瘋語氣忽然一重,像是若有所指,且每吐出一字,每在室內(nèi)行走一步。
話音落下時,人已經(jīng)站在了屋子的末尾。
仁生一時羞慚,無地自容。自知笑不瘋語氣中所暗指的人正是自己,隨即斂容正色,抬頭挺直腰板,端正坐姿,目視前方,不敢再有稍微的逾矩。
“你是怎么認為的?”
“啊?你是指什么?”
岳仲殊把頭仰起,示意仁生注意前面。
“哦,原來你說的是這個?。 ?p> “那你呢?又是怎么認為的?”
仁生很快地看了一下,鼓眼努睛,同樣是朝著正前方使了個眼色,問道。
“嗯,這個嘛……”
岳仲殊略微思考了一下,回答道:“一般在這個時候?qū)W賦,都是為了登高做準備的?!?p> “登高?風雅作賦,群英作秀的登高集會?”
仁生面露疑惑的神色。
“這可是大學堂數(shù)一數(shù)二的盛會,你會不知道?”
岳仲殊面帶狐疑之色,看著仁生,并說道:“賦,講究文采,講究韻律,既要有詩和歌的煥發(fā),又有散文的深邃意境,你行嗎你?”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
仁生反問一句。
“哦,居然這么自信?那你準備在登高之日作什么賦呢?”
仁生這么自信的語氣,岳仲殊感到有些意外,但瞧著仁生臉不紅,心不跳的神態(tài),也不像是裝出來的。
“這個嘛……”
仁生挑了挑眉,兩眼注視著正前方的墻壁,端詳了好一會兒。
出于對避風的考慮,屋內(nèi)四窗皆是閉塞而不通,只能從里面聽見陣陣風的呼嘯。卻同時也疏忽了裱糊的窗戶,原是不透光的,因此屋里的光線,不如平日的敞亮。
那前沿墨炭抹刷的墻體,可不容易辨析出在其上的字跡。
昏暗之中,有人影時時在室內(nèi)的過道間走動,那是笑不瘋正在一邊用沉著的眼光,監(jiān)督著學子們的學習狀態(tài),一邊勤勉不倦地分享著自己獨特的見解。確保每位學子都能夠清楚地聽到。
“文以騁志,文以軼事,文以情理,文以托物?!?p> “文風的取向,當不受陳規(guī)之約束,更不應(yīng)隨俗跟風。只管舒爽自然,恍然生動,是可謂……”
“真性情者!”
“嗯,說的有道理?!?p> 岳仲殊目光閃閃,這邊笑不瘋把話還沒有說盡,他就已經(jīng)潤紅了臉色,點著頭,一副佩服不已,贊同非常的樣子。
“好在哪里?你聽懂了師長的意思?”
仁生問道。
“呃……沒有。但是有道理啊!”
岳仲殊像是一口咬定,容不得他人質(zhì)疑。
正當笑不瘋目光掠過。
岳仲殊又是抑制不住的激動,朝著笑不瘋一個勁兒的嘿笑。
二人如此的眉來眼去,令仁生好奇又納悶起來,心中不由得暗想道:“這二人是什么時候這么熟悉了?”
“你且就此打住,我倒有一事要問你?!?p> “問我?什么事?”
仁生問道。
“你與岳傅哼吟的那兩句是什么?”
“哼吟的……兩句……”
仁生摸摸小腦瓜子,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直轉(zhuǎn),想了想,說道:“你是指‘若夫不惜命,則君人有生,若夫立生命,則為天下心’,這二句?”
“沒錯,正是這二句。”
岳仲殊說道。
“呵呵,你不是只關(guān)心你的將軍夢嗎?怎么現(xiàn)在想起來問我這些咬文嚼字的東西啦?”
仁生別過頭,眼中閃過一道亮光。
“那你說還是不說?”
岳仲殊有些急了。
“這兩句,我是從一本名為《小印·百堂》的書上學來的,想必孤陋寡聞,你也沒有聽說過?!?p> 仁生自恃一副聰慧,略帶輕蔑的口吻。
岳仲殊不屑去理睬仁生的玩笑,撓撓束發(fā)的后腦勺,表現(xiàn)出無所謂的舉止神態(tài)。
仁生忽然來了興致,頷首含笑,搖頭晃腦,翕動的嘴唇念念有詞。目不轉(zhuǎn)睛,注視著前方墻板上的一個字,臉上露出令人難以捉摸的微笑。
岳仲殊離他最近,微微偏頭,貼耳只偷聽得一聲:“山之險峻,寧有逾此。”
然而,不多時之后,一聲急躁的喊叫聲,打破了室內(nèi)靜謐的氛圍。引得三十幾雙眼睛,齊刷刷地轉(zhuǎn)向末座,像是被驚了一跳的雛鳥,要做百般的譴責。
“哎呀!煩!”
岳仲殊把手攥成拳頭,通過用力敲擊木紋色的桌面,以此來發(fā)泄自己胸中的不暢和郁悶。
蹬腳架腿,抬起胳膊,托起下巴,眾人向他投來的各色眼光,他理也不理會。
“這是哪里來的紈绔子弟,這般不知禮數(shù)?如此這般囂張跋扈,成何體統(tǒng)!”
一位看起來文靜嫻雅的姑娘,正看不慣岳仲殊,便多說了兩句,身邊幾位倚坐的少年,只是看著,沒有說話。
“喂,你怎么了?怎么突然發(fā)這么大的火氣?沒事兒吧?”
仁生貼近岳仲殊的肩膀,因為顧及眾人的眼光,就刻意壓低聲音,小聲呢喃著:“難道是誰招惹了你?”
“就是你??!”
“干……這干我什么事?”
仁生不解地問。
“你還說呢,早先和你說話,你都總是扭扭捏捏,像是藏在心里,又沉在肚里,好不自然。你是不是對我厭煩?”
岳仲殊小孩子氣般地,對仁生質(zhì)問道。
“你在說什么???”
仁生著實是被岳仲殊這一系列的舉動給搞糊涂了。
“如若不然,你且告訴我,那后兩句詩賦,作何解釋?”
“嘶……就這事兒?”
仁生仔細看這少爺脾性的岳仲殊,言談舉止,固然驕縱任性了些,但對人對事,卻別有一門心思。
“想跟著我學賦,你就直說了唄?!?p> “誰要跟著你學!”
岳仲殊一開嗓,聲音就又一次擾亂了室內(nèi)剛剛平復(fù)不久的安靜。
而那位居坐在前排的少女,也是再一次受不了的發(fā)聲:
“師長,我請求讓他出去?!?p> “哦,這樣啊。”
笑不瘋站在中間,先是看了一眼大家的情緒,多有不滿。隨即又仔細看那先后兩次起身狀告的姑娘:兩角齊短的鬢發(fā),微微泛紅的臉頰,纖長的眉睫下,亮晶晶的一雙眼睛,十分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