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陳云之（上）

　　天氣暖起來得很快，不過是一轉(zhuǎn)眼，花房內(nèi)的花便開得七七八八了。溫瑜每日料理著花房的花，采了新鮮花葉制作了香膏，暖閣屋內(nèi)屋外皆是清香一片。待春祭結(jié)束之后，新的一年的征伐便要開始，因此近日呼延良整頓軍務(wù)的日程也更繁忙了些。

　　溫瑜有時在府里做了午膳便送過去白虎營地，陪著他在軍帳內(nèi)待一下午，再同他一起回府。有時便忙些自己的事情，也常常在西京各王公大臣府間走動，結(jié)交了不少夫人小姐。

　　呼延良是知道溫瑜待生人是那原就冷清的性格，骨子里的那點孤傲，本不是這般喜愛結(jié)交的人?？粗私游餃販睾秃偷?，實際上心里卻是堅硬，旁人很難走進去。每日回府之后聽著溫瑜講著今日又與哪家的夫人一同吃了齋，又聊了哪些事，呼延良心里便有些心疼。

　　她本不必為了大王府，為了自己做這些事的。

　　“今兒個我同賀蘭敏之一起去了四王爺在西郊的宅子，文人詩宴，我們這些女眷便是作陪?！?p>　　“說著你今天沒去白虎營地，原來是背著本王去見別家風流倜儻的書生了？”呼延良說著掐了掐懷里人的臉，溫瑜的臉蛋吹彈可破般嬌嫩，仿佛一掐便能掐出水來似的。

　　“嗯，是呢！依臣妾看，書生意氣風發(fā)，確有才情。這西京城內(nèi)許多達官貴人，都想著將自己未出閣的女兒許配給他呢?！?p>　　“哦？那，本王府這個小女兒呢？”溫瑜被抱在他腿上，整個人蜷在他懷里，呼延良低下頭高挺俊俏的鼻子抵住她的小鼻頭蹭了蹭。

　　懷里小女人的臉瞬間就紅了，掙扎著要退出去，卻被緊緊箍在懷里：“說，本王同今日那些書生誰更好些？”看著溫瑜嬌俏的樣子，呼延良打心里喜歡，只覺今日一身的疲憊眼下都被她的一顰一笑消解了。

　　溫瑜紅著臉，嘴里連聲喊著王爺更好，呼延良這才放過，將她重新放下來板正地坐好。

　　“說正經(jīng)事，今日詩宴，我見著陳云之了。”溫瑜惱自家王爺每每是這不正經(jīng)的樣子，哪里像個叱咤風云的王爺嘛。

　　“哦？如何？”呼延良將角臺上的龍眼剝了皮塞到溫瑜嘴里。

　　溫瑜剛想說話，就被塞了個龍眼肉，瞪著眼睛，含著龍眼肉支支吾吾地說：“蠻好的，有些雅士之風，今日詩宴還奪了魁?！?p>　　“只是有些咬文嚼字的本領(lǐng)？”呼延良對這陳云之似是格外關(guān)注，“有沒有更多的事？”

　　溫瑜搖搖頭：“今個兒四王爺也在，敏之就是奔著四王爺才拉了我同去。四王爺似是與這位陳云之相識已久，喚他陳先生?！?p>　　“陳先生……”自前幾日舉賢之后，陳云之便聲名在外。不少大臣都說，四王爺以詩酒會友，覓了位難尋的知音，當屬當世詩壇大家。若是徒有些詩名，呼延良自是不忌憚的，只是這陳云之不知自何處來，亦不知以何處去，涂匡領(lǐng)命打探了幾日竟查不到與此人有關(guān)的半點詳細情報。別說些具體的情況，就連他本名是否真為陳云之，都不得而知。

　　眼下這西京城，突然冒出來以為全然不知底細的江湖詩客。陳云之的故事越少，倒反而顯得他的身份越不尋常。

　　一位謎一樣的江湖才子，偏偏又是自塔城而來，仿佛一顆炸彈埋在了呼延良的心頭。

　　“以我在塔城見著的風土人情，這陳先生，并不像塔城人?！?p>　　塔城國雄踞漠北已久，本就是游牧民族。位置和氣候所致，塔城主要的物資便要靠掠奪而來，呼延國力興盛，南齊防務(wù)空虛，因此塔城常年依靠侵擾南齊邊界城鎮(zhèn)以此維持運轉(zhuǎn)。

　　溫瑜繼續(xù)娓娓道來：“塔城男子半數(shù)從軍，以戰(zhàn)功論英雄，以高大威猛體型壯碩為男子氣概。而這陳先生卻是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反而更像是南齊人?！?p>　　南齊崇文，武官常年不得重用，朝廷始終采取綏靖政策，舉國上下皆以讀書考功名為頭等大事。

　　溫瑜此言正與呼延良此前的推測不謀而合：“可南齊那邊，暗探也并未搜集到與陳云之有關(guān)的任何消息?！睙o父無母，無根無靠，無師無友，難不成這陳云之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不成？

　　“那便是有人刻意將其身前身后事都抹了去?！睖罔は肓讼耄盎蛟S，王爺換個思路，查查他的仇家？”

　　“仇家……”溫瑜的確提了個頂好的主意，一個人最不好隱藏的，不是父母兄弟、親朋好友，而是仇家。言罷，呼延良便起身寫好了字條，走向海東青的籠子們，將其中幾只放了出去。

　　“這海東青是如何知道飛往何處的？”溫瑜跟在后面，看著籠門方一打開，海東青便扇動著翅膀，直沖藍天。

　　西京城內(nèi)，大王府的海東青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海東青一動，必是大王爺在通傳大事。只是沒有人知道，這海東青將飛往何處。

　　“海東青并沒有那么神，沒有鹽號的地方，它便飛不到?！?p>　　“你就不怕這海東青被射下來？”溫瑜作為頂級箭手，自然清楚對于有些人來說，射中一只海東青并不算什么極難的事。

　　“怕。所以如若事情緊急，便同時多放出幾只。字條的內(nèi)容都是加過密的，鹽號靠賬冊識別方能了解其中真意，旁得人便是看了字條，也無從知曉?！?p>　　溫瑜點點頭，又抬頭看了看天。不過幾句話的時間，海東青便已消失在視線范圍內(nèi)了。

　　“怎么，不是好奇很久了？”呼延良看著溫瑜若有所思的樣子，“怎么告訴你了，反而不開心？”

　　溫瑜這才明白了，所謂海東青的厲害，不過也是呼延良的厲害而已。若不是呼延良建立了這爪牙遍布天下的鹽號，又從何而來這通傳及時的海東青呢。

　　“不是，只是在想，你怎么就全告訴我了？若有一日，我有所圖而對你不利……”

　　“若有一日，你對我不利，我豈不是很被動？”呼延良接過她的話茬，一邊說話一邊牽著溫瑜的手往暖閣走。月光灑在兩個人的身上，春風吹動著樹葉沙沙響動，兩個人的腳步聲錯在一起聽起來竟也是美妙的。

　　呼延良腳步并未停頓，似乎只是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我呼延良最珍惜最寶貝的，你是斷然不會有所圖的。其余的，你若想要，我便都給你?！?p>　　花房花香撲鼻，溫瑜抬頭，那雙嬌媚的柳葉眼輕輕一抬，正脈脈含情地注視著身邊高大英俊的男人，聽著他說出這天地間極重的一句情話。

　　我呼延良最珍惜最寶貝的，你是斷然不會有所圖的。其余的，你若想要，我便都給你。

　　只因為，我最珍惜最寶貝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