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調(diào)查陳云之的可不止大王爺?shù)囊宦啡笋R。西京城內(nèi),同樣留意著陳云之的還有安慶殿與信王府。陳云之的到來,為本就暗流洶涌的西京城又投入了一顆巨大的石子。
可舉薦陳云之的四王爺卻絲毫不為所動,這時候仍是局外人般同陳云之在涼亭內(nèi)煮酒論詩,四王府的幾位侍妾作陪。四王爺美女在懷,懶洋洋就著酒氣吐出幾個字來:“陳先生,這幾日真可謂是春風得意啊?!?p> 陳云之寫好一副扇面,將筆擱下來,扇面向四王爺面前推了推。四王爺懷里臥著位美人,王爺便拿起扇面問懷里人:“陳先生筆力如何?”這侍妾大字不識一個,哪里懂什么筆力,只能提著嬌嫩的聲音連聲道好。
“既然如此,那從今往后你便跟著陳先生吧。”四王爺桃花眼一勾,就著那美人胸前的衣料揩去嘴角殘留的酒。
陳云之聞言急忙拜了一拜:“四王爺,在下以為這或許不妥當。”
“有何不妥?陳先生初來呼延,府上人少,多些女人便多些人氣?!闭f罷,便將懷里的女人推了出去。那女人好似猶豫了一下,卻又仿佛無事發(fā)生一般爬到了陳云之身邊,纖纖玉手瞬間纏了上去,整個人軟塌塌地便要往男人身上靠,喚著陳先生名字的聲音嬌嫩得仿佛能掐出水來。
呼延良與溫瑜剛到四王府門口,便隔著老遠看到院子里這幅圖景。
溫瑜扯了扯呼延良的衣袖,在他耳邊輕輕耳語著表示自己對呼延禹行為的不齒。
女人在呼延禹的眼里實際上只是一個物件,想要便拿來,不想要了便丟棄。購買、贈與、交換、丟棄都是家常便飯。
“有的人,那是自己不把自己當人。”呼延良倒是沒什么反應,縱橫捭闔這么多年,有些場面他早就見怪不怪了。更何況這么多年,他見著了太多了為了攀權(quán)附貴不惜一切代價的女人。有多少女人不惜出賣自己只為了換他呼延良的一次垂簾,他恐怕自己都記不清了。
管家通傳,四王爺與陳云之齊齊往門外看,呼延良牽著溫瑜在大家的目光注視下走了進來。除了四王爺與陳云之,聞聲抬頭的還有在一旁侍奉的幾位侍妾。她們看著溫瑜,眼里是難掩的艷羨。
有些人卑賤如螻蟻,有的人卻能燦然若星辰。
陳云之起身行了禮后,四人便在涼亭內(nèi)坐了下來。呼延良注意到了方才陳云之提的扇面:“本王早就聽聞西京近日來了位詩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陳云之的字確實蒼勁有力,就連呼延良也是多看了好幾眼。
“大王爺聲名在外,在下也是早有耳聞?!标愒浦Y貌地回應著。
“哦?有何聲名?本王猜猜,是權(quán)傾朝野作威作福,還是狂妄自大一手遮天?”
陳云之抿了一笑沒說話,倒是提起筆沾了墨,在紙上寫下來四字,風云叱咤。
“風云叱咤,聽著像是個褒義詞呢王爺?!睖罔つ盍顺鰜恚剡^頭眉眼彎彎地看了身側(cè)人一眼。陳云之覺著大王妃的行為著實有點唐突,倒是一旁的大王爺毫不介意。
呼延良摟了摟自家夫人:“原是個褒義詞,本王倒是著實意外?!?p> “王爺這有什么可意外的,朱袍玉帶,當之無愧?!?p> “那先生又可曾聽過這樣一句話?將軍尸骨馬前寒,王公遺骸府內(nèi)埋?!?p> 陳云之抬頭看了一眼,不輕不重地回應了一句:“高處自然不勝寒,但王爺吉人自有天相。”
兩人對談話中各有深意,暗劍交鋒,招式直擊命門。
呼延禹還是那副放蕩不羈的樣子,與侍妾親熱,也全然不避諱人。女人斜躺在呼延禹懷里,胸前衣衫不整,大半被呼延禹抓到手里。溫瑜耳朵聽著自家王爺同陳先生說話,眼睛卻尷尬地不知往哪兒瞅。
呼延良和陳云之兩人自然也看到了,但兩人倒是仍面不改色地聊著些人世浮沉。溫瑜不知如何自處,只能調(diào)整了坐姿,盡力扭過身子避開眼前香艷的場景。
陳先生行云流水地寫下五個大字,遠山松竹老。“王爺,不如賜個下句?!?p> 呼延良接過狼毫,接了另五個字,碧空星月*******松竹老,碧空星月稀。溫瑜連起來讀了讀:“對仗還算工整,但也似有些平淡了?!备艺f大王爺對仗平淡的,放眼整個西京怕是也只有大王妃一人了。
呼延良也不惱,寵溺地揉了揉溫瑜后腦勺蓬松柔軟的頭發(fā):“本王成日里刀槍棍棒的,這文章上的功夫確實是差了不少。不過本王的王妃平日里倒是素來愛讀些閑書,讓她對一個來看看。”
陳云之沒回答,他是從不與女人對詩的。一來是平凡人家的女兒們幼時大多是不念書識字的,長大后讀詩都難,更別提對詩了;二來是就算是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們幼時請了師傅上了私塾,也往往志不在此,終究難以出眾。這各州各郡出了名的才女,也不過是借了稀奇的光,實際上吟詩作賦的水平不過寥寥。
溫瑜也不推脫,拿了狼毫思索片刻,提筆五字,遲日江山熠。簪花小楷,字也煞是娟秀。
遠山松竹老,遲日江山熠。看似對仗不甚工整,但遲日江山熠,卻多了些揮斥方遒的局氣。陳云之在心里當即對這位大王妃另眼相看,一介女流,不論才氣,光是如此胸懷眼界,便實屬罕見。這呼延國的大王爺,當真是娶了個寶。
“本王著實喜歡這兩句,不如,向陳先生求個墨寶,謄了這兩句贈與王府?”大王爺哪里是喜歡這兩句,不過是這對仗出自自家小丫頭之口,他看著這才喜歡得緊罷了。
大王爺開口要字,陳云之一屆江湖散士怎有拒絕的道理,鋪了上好的宣紙,一蹴而就,卷好后雙手呈了過去。
呼延良抬了抬眼皮,示意溫瑜將字接了下來。
“作為答謝,陳先生初來西京賦閑在家,可曾想在這西京謀個一官半職?”呼延良抿了一口茶,展開又打量了一回,“典刑司尚書的缺位高權(quán)重本王定奪不了,但謀個旁的美差倒是不難,只便算是同你換了這幅字。”
江湖散士,遠朝堂而近江湖,多是不愿入世的。但這陳云之倒也并無那江湖散士的散漫性子,聽見之后緊跟著便低頭拜謝,算是直接認下了。
呼延良沒料到他竟毫無托辭如此直爽地應了,但神色上沒表現(xiàn)出來,又詳談了些許謀職的細節(jié),眼見天色不早便帶著溫瑜告辭回府了。
過了幾日后,大王府送了道委任的折子給陳云之府邸,官拜度支司謀事。度支司管的是國家收支調(diào)撥,又常有些出謀劃策的事,倒也是與他的才氣相配。這一個來回,大王府也算是與這位才子有了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