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隴南官道案（下）

　　韓尚維又在隴南府城前前后后的查了幾天，整整四箱銀兩倒像是突然在這隴南城里消失了一般，全然不見蹤跡。昨個夜里，他又穿了夜行衣悄無聲息地將葉大隆這府邸摸了個干凈，竟也未曾找到任何蛛絲馬跡。一時間，隴南官道案陷入了僵局。

　　韓尚維心里總覺得離著謎底就很近了，卻又看得見摸不著，既找不到隴南府衙監(jiān)守自盜的證據(jù)，又找不到銀子，根本沒辦法往西京交差。

　　葉可卿照例每天都來這西跨院料理提督大人一行的生活起居?？吹贸鰜?，她在這府里極不得勢，雖說是知府家的小姐，干起下人們的粗活卻十分麻利，看得出是沒錦衣玉食被伺候過的。

　　韓尚維一心想著早些查個水落石出，廢寢忘食地走訪調(diào)查，卻不曾想這進(jìn)退維谷的窘境，險些要自己丟了性命。

　　又是一個深夜，韓尚維在西跨院里查驗今日隴南府當(dāng)鋪、鏢局、商鋪們的簿子，試圖從其中找到大額金銀流轉(zhuǎn)的蛛絲馬跡?？粗粗谷挥X著這頭有些暈。

　　韓尚維反應(yīng)的還算快，這便覺著可能是有人下了軟骨香，當(dāng)即用茶水打濕了手邊的帕子蓋在口鼻上，取了劍吹熄了燈，俯身透過門縫細(xì)細(xì)觀察著院子里的狀況。

　　幾個蒙面的黑衣人持的是寬刃直刀，一路從正院殺進(jìn)來，看身法不是受過正規(guī)訓(xùn)練的軍人，都是些水匪山賊的野路子。若是平時，就這點三角貓的功夫，同韓尚維過招，最多不過五步?？裳巯轮辛塑浌窍?，勝負(fù)就很難說了。

　　韓尚維猜想這西跨院里的人估計都中了軟骨香，還沒想到如何處置，便有兩個蒙面黑衣人沖進(jìn)了自己的屋內(nèi)。這兩人明顯是沖著他有備而來的。

　　兩個黑衣山匪刀法雖是野路子，但是韓尚維看得出來，刀刀都是奔著取他性命來的。他拿劍撤步阻擋，勉強與兩人纏斗。兩黑衣人前后夾擊，韓尚維一劍挑起眼前的方桌，隔著方桌刺穿前面那黑衣人的腸腹處。但這下自己的后背也暴露在后面那黑衣人的刀刃之下，因中了軟骨香，韓尚維的閃身反應(yīng)明顯比往日遲鈍許多。他來不及躲閃回身，后面那黑衣人縱劈一刀，韓尚維當(dāng)下只覺后背一陣刺痛。

　　韓尚維手下的尸體被其余幾個黑衣人拋出來堆在西跨院內(nèi)，韓尚維余光留意到，心沉了沉，再強撐著與屋內(nèi)剩下的這一名黑衣人打斗。腹部中了一刀，右胸前也中了一刀，再加上先前后背的那一刀，韓尚維失血過多，體力撐不住了。軟骨香的效用對身體的影響越來越大，再耗下去，韓尚維恐自己當(dāng)真要死在這區(qū)區(qū)隴南府內(nèi)。他的劍撥過去一把木椅，趁那人砍斷木椅的當(dāng)口，韓尚維用盡全身氣力從后窗翻了出去。

　　韓尚維躲在暗處，聽著屋內(nèi)那黑衣山匪沿著后窗搜尋了許久。

　　“老大，夜色黑沉，看不見蹤跡。”稟報之后，幾個黑衣人匯合后直追到后院，夜色之下又里里外外幾番尋找后仍是不見韓尚維人影。

　　“那小子中了幾刀，想必跑不遠(yuǎn)也會血盡而亡?！狈讲排c韓尚維打斗過的山匪說道。為首的黑衣人覺得有道理，于是也不再搜尋，幾名山匪便趁著夜深離開了隴南知府府衙。

　　韓尚維失血過多昏在后院角落的柴垛里，等再清醒時，已不知是幾日之后了。韓尚維睜開眼睛，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傷眼下都被紗布好好的包扎著，上下左右地望了望，自己似乎身在一個暗室內(nèi)。韓尚維嘗試著動了動四肢，試圖撐著墻邊站起來，只覺得身上傷口撕裂般疼痛。

　　過了一會，暗室門開，進(jìn)來的人竟是葉府那唯唯諾諾的小女兒葉可卿。

　　見著韓尚維醒了，葉可卿也不敢說話，只是將手里拿著的一碗水遞過去。

　　“你救了我？”韓尚維不要她喂水，堅持忍著疼痛自己接過瓷碗。

　　葉可卿點了點頭。

　　“這是哪里？”

　　“府衙的地下暗室。”

　　“那晚怎么回事？”

　　“山匪夜襲，葉家死了家丁侍女?dāng)?shù)十人。還有大人帶來的六名西京官差。”從西京帶來的手下，竟然全折在了這隴南府。

　　“那你父親葉大人和葉夫人可還安好？”

　　“夫人受了驚，家父手臂中了一刀，現(xiàn)在已無大礙。”葉可卿還是那副受氣的樣子，低著頭，扣著肩膀，小聲回話。

　　這可當(dāng)真有意思，山匪夜襲隴南府府衙，知府與知府夫人倒是安然無恙，偏偏遠(yuǎn)道而來的西京提督所住的西跨院，竟專程用了軟骨香來對付。韓尚維在葉可卿的攙扶下?lián)沃鴫φ酒饋恚h(huán)顧著這間暗室。

　　暗室確實許久沒動用過了，許多地方都蒙上了厚厚的幾層灰塵，許多箱子上結(jié)了蛛網(wǎng)?？晌ㄓ锌拷T一尺見方的地方，灰塵較其他地方都薄上許多。韓尚維吃力地蹲下來，伸出一只手指蹭了蹭，拿到眼前看看。泥漬雖已干，但不十分硬，應(yīng)是十幾日內(nèi)的新土。

　　“這個位置放的是什么？”韓尚維氣息虛弱著問道。

　　“是民女的嫁妝?！?p>　　“嫁妝？”韓尚維想起來前幾日葉可卿確實說過她要嫁到西京去了，“幾箱嫁妝？”

　　“零零總總應(yīng)是有四五箱。”

　　一個知府與婢女私通生下的、極其不得寵的女兒，不僅能遠(yuǎn)嫁西京，而且還配了四五箱嫁妝，這實在是不合理的太明顯了。

　　嫁妝木箱與官銀的沉木箱形狀大小相似。若是嫁妝，不應(yīng)該是早早就準(zhǔn)備好在府里備下，怎么會有十幾日內(nèi)的新土？

　　“你幾時出隴南？”韓尚維自然而然懷疑這嫁妝必有蹊蹺，只怕是有人假借嫁妝的由頭偷運官銀。他心里算計著一定要跟著探明這幾箱嫁妝到了西京后的歸處，決不能憑空放走了。

　　“十日之后?！比~可卿不知道這西京來的提督大人為何突然對自己的婚嫁之事這般感興趣，但仍是知無不答，乖乖地回答了全部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