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爺從安慶殿出來之后直接就去了鳳儀居,踏進門便見著呼延王后扶額坐在后位上,一臉愁怨。
“母后,您找兒臣。”呼延良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
“從安慶殿來的?”王后算計著時間,呼延良這個時候才到,必然是已經(jīng)見過安慶殿里的那一位了。
“良兒……”不過短短幾日,呼延良竟覺得王后又憔悴了許多。
“母后是想問兒臣的意思?”呼延良開門見山,“兒臣勸母后,一定要想盡辦法保住貴妃娘娘的肚子?!?p> “為何?”呼延王后的氣色較前幾個月確實差了許多,面色有些蠟黃,雖是上了一層胭脂,也難掩倦容。
“貴妃娘娘的龍?zhí)ト羰遣槐#髮m不穩(wěn),母后的日子也過不安穩(wěn)?!?p> “良兒,你就不怕……”
呼延良知道王后想說什么,直接打斷了她:“欲承大統(tǒng),怎能連腹中胎兒尚且忌憚?”
呼延王后無話可說,閉著眼睛喊來侍女替她捶肩按頸。
半晌,呼延王后嘆了口氣,“可這怡康宮的難道就不盼著本宮從這鳳儀居落下來?”
“母后大可放心,貴妃娘娘若是圖謀這后位,這些年早該有些行動,既然她平和了這么許多年,自然說明她本就無此心意?!?p> “你就當真這么信任篤安氏?”呼延王后心里是有疑慮的,呼延良的態(tài)度出乎眾人預料。
“對付貓的辦法從來都不是激怒它讓它露出鋒利的爪牙,而是好吃好喝的供養(yǎng)著,讓它磨去野性,成為被圈養(yǎng)馴服的?!?p> 呼延王后嘆了口氣,閉著眼蹙著眉,指腹按壓著額角的穴位舒緩疲憊。
呼延良也不再多說了,話已至此應該兩相明晰了。他識相地退了出去,算了算時辰,溫瑜怡康宮那邊應該也差不多了,便行至怡康宮門外等著溫瑜。
怡康宮內(nèi),篤安貴妃拿出了好些篤安國送來的家鄉(xiāng)點心招待溫瑜。篤安國也是呼延國北方的一個草原藩國,飲食上與溫都草原有許多相似性。草原諸藩本就是游牧民族建國,自然是以游牧為生,吃的最多的點心就是這些奶制品。溫瑜看著桌上一碟一盞擺著的東西,奶皮,奶糕子,起酥奶條,睹物思人,一時之間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這么多年了,每次見妹妹都是宴飲時匆匆?guī)籽?,今日終于有機會同你坐下來說說話了。”篤安貴妃將點心往溫瑜面前推了推,說話的語氣煞是溫柔,當真仿佛是個貼心的姐姐對待妹妹一般。
溫瑜拿了一塊奶糕子在嘴里嚼,都說味蕾是最戀舊的,她吃著熟悉的點心,腦海中便回憶起過去吃這同樣東西時的畫面,那些永遠留在過去的人影在她腦海里怎么也揮散不去。
“怎么?妹妹怕是吃不慣?”篤安貴妃見溫瑜臉色不算好看,怕她是吃不慣這羊奶點心帶著的膻腥味道。
“沒有沒有,點心很好吃。只是我不免觸景生情,想起了從前在草原的許多事情。”溫瑜實話實說,又拿了一塊奶酥糖塞進嘴里。
“壩上草原風光不錯。本宮兒時也曾同父汗去過幾次,打獵放牧,好不快哉。”篤安貴妃十三歲被作為禮物送入宮,雖說是在這深宮待了十多年了,但實際上年紀比溫瑜也大不了幾歲。
溫瑜應了一聲,沒接話。很多時候,她是恐懼回憶與溫都有關(guān)的許多事的。塵封的記憶中,有久久難以愈合的傷疤,溫瑜很怕,記憶中蒙著的灰塵拂落時,會連帶著將血肉模糊的傷疤一同暴露出來。
“你們大王府為何偏要保下本宮的這個孩子?”
溫瑜將嘴中最后一口咽下:“貴妃娘娘生得嬌俏,與陛下生下的這個小孩子,一定是個俊巧可愛虎頭虎腦的小家伙。”
篤安貴妃在溫瑜的眼神竟然看出了真誠,她竟然好似真的滿懷期待地等著小皇子的降生。
“大王府就……不怕?”
人人都以為大王府是首當其沖要動手的,人人都以為大王府視這個孩子為眼中釘肉中刺,于是人人都好奇為何大王府還不行動。
“依照娘娘覺得,若是您鳳體抱恙,這陛下最先懷疑的是誰?”
“自然是大王府?!贝笸鯛敽粞恿际请x儲君之位最近的,若是真的有人算計這龍?zhí)?,那大王府肯定脫不了干系的?p> “所以娘娘大可不必懷疑大王府的誠意。我們可不做這行善積德的買賣,您將這小皇子平平安安生下來再順利養(yǎng)大成人,我家王爺才是最得利的?!睖罔づe重若輕地提點著篤安貴妃,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呼延良等了好一會才見著自家王妃從怡康宮里出來。
貴妃娘娘送她到門口,隔著怡康宮外的長廊,與呼延良遠遠對望了一眼。
“怎么不高興?貴妃娘娘為難你了?”呼延良看著溫瑜出來時臉上竟有幾分悵然若失,說著就要扭頭去看長廊那頭的篤安貴妃。
溫瑜生怕呼延良遞過去一個威脅的眼神這就嚇到貴妃娘娘,趕忙掂起腳雙手捧著他的臉將他的頭擰回去:“沒有,沒有。只是在娘娘那吃了點草原特色的小點心,一時間想起來了早先在壩上草原的自在日子。”
原是小丫頭想家了,呼延良這才放心:“過幾日藩國便要覲見了,你大哥想來也要來?!?p> “真的?!”自從五年前溫都舊案神谷山一別之后,溫瑜五年沒見過自己的親生哥哥了。
呼延良點了點頭,牽著溫瑜的手往宮外走。
身后,怡康宮宮門口,篤安貴妃還立著,看著遠處的一男一女背影逐漸變小,直到變成視線中的一個小小黑點。
玉樹臨風銀袍的男人與身側(cè)巧笑嫣然顧盼生姿的女人,當真相配。篤安貴妃扶著廊柱慢慢往怡康宮內(nèi)走,留下光影中一個窈窕的背影。
“憶與君別年,種桃齊蛾眉?!?p> 桌上的奶皮子已然被風吹干了,篤安貴妃拿起一片吃力地放進嘴里咀嚼著。
“終然獨不見,流淚空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