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沐浴
碧蓮眨眨眼,一派天真純粹:“殺雞宰鴨剔骨的桶啊,刷洗干凈洗澡正好?!?p> 洛嫣然絕倒,干笑一聲轉(zhuǎn)身就跑。
開什么玩笑,讓她去那里洗澡?殺了她吧!
在這毫無消毒殺菌概念的古代,那桶里的細菌霉菌得比得上二戰(zhàn)時候的生化武器,她好不容易穿成了個如此標(biāo)志好看的模樣,這好好的皮膚可不能這么糟踐了!
碧蓮一看洛嫣然跑了,忙追了出去,一邊追還一邊喊:“我都把我洗澡的桶借給你了,你跑什么!誒呀,你別往那邊去,回來!”
洛嫣然哪可能回,若不是侯府太大,她不識路,她恨不能直接跑去祠堂。
就一個過繼,又不是去見皇上,洗什么澡!
眼看著碧蓮要追上來了,洛嫣然正愁不知道該往哪里跑,聽見旁邊院子里有嘈雜的人聲傳來,像是許多人聚集在一起,馬上拐彎鉆了進去。
人多好,人多有掩護。
進門以后卻又呆住了,很尷尬地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嗯……有的時候人多不一定就是熱鬧,也可能是人家在上刑,周圍在聽訓(xùn)。
只見小院正中擺了條板凳,一個約莫四十幾歲的婆子被兩個小廝按在板凳上,另一個婆子手里輪了條手臂粗的棍子在她臀部上下翻飛。
也不知道打了多少下,那婆子褲裙上都滲出血來了,里面?zhèn)麆菘梢婎H為慘烈。
她前面還有個著錦穿緞的丫鬟,疊著丫鬟扣,昂首挺胸念念有詞:“……此罪二,監(jiān)守自盜,偷吃二小姐留下的包子,此罪三,用心不專,未能牢記夫人用湯口味,此罪四,陳婆子,以上四條夫人責(zé)罰你三十板子,你服是不服?”
那陳婆子已經(jīng)給打得奄奄一息了,但卻是個執(zhí)拗的主兒,拼著最后一點力氣也要抬頭說話:“昨日二小姐的包子不是我吃的,夜里給夫人熬湯的也不是我,??!我冤枉,冤枉!煙蓉姑娘,求求您跟夫人說,我真的是冤枉的啊!”
那丫鬟只是來傳個話,沒有決定權(quán),陳婆子冤枉不冤枉她都沒那個本事救人,便只站在一旁數(shù)著板子數(shù),期待著趕緊打完趕緊走。
洛嫣然躲在門口,聽到了大丫鬟陳述的罪狀,再看看那陳婆子就要給板子打爛的褲裙,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覺得鄭氏那榆木腦袋里是不有泡?
屁點兒的事情何至于罰得這么重!
她剛進實驗室時把所長價值三萬多的機器炸了也才挨了頓罵,陳婆子這不過一些瑣事兒,鄭氏還想把人打死不成!
洛嫣然正抬手準(zhǔn)備過去行個俠仗個義,順便為自己昨晚偷走十個包子的行徑買個單,身邊忽然閃過一條白色的人影。
她的手被人輕輕按了下來。
洛嫣然愣了一下,只見一個身量高挑的男人邁著四方步走了進來。
“煙蓉姑娘,請住手?!蹦腥诉M了門,輕聲道,“事情我已經(jīng)查清了,昨夜二小姐的包子乃是被院子里的野貓叼走的,后花園里還有殘屑,二小姐若要證據(jù),可去尋來?!?p> 那叫煙蓉的丫鬟聽到聲音朝來人看了過來,一張俏臉忽然就紅了,福了福身,柔聲道:“柳先生來了?!?p> 鄭氏御下甚嚴(yán),對待下人多數(shù)都是如陳婆子這般一點小錯便賞幾十板子的,唯獨兩人在鄭氏眼中可以得到特殊對待,其一是她帶在身邊的心腹劉媽媽,其二便是這個賬房——柳先生。
但劉媽媽是跟著鄭氏從小一起長大的,是靠時間磨出來的心腹,而這位柳先生卻是在鄭氏已經(jīng)嫁入侯府之后,一次外出郊游帶回來的,沒有絲毫根基。
因當(dāng)時鄭氏一點柳先生的來歷都沒透露過,一些好事的下人們還做局猜測過柳先生是不是鄭氏領(lǐng)回來的小倌兒,結(jié)果被鄭氏知道后勃然大怒,當(dāng)場將那個最先提出這種說法的小廝杖斃了,而作為當(dāng)事人的柳先生就站在一旁觀看那小廝被杖斃的全過程,連點兒訓(xùn)斥都沒挨上。
也是自那以后,眾人便都將柳先生的來歷當(dāng)成了諱莫如深的禁忌,牢牢記住鄭氏下達的死命令:所有侯府之人,凡有提及或猜測柳先生來歷者,全部杖斃,一個不留。
好在柳先生為人溫和寬厚,兼之長得也俊美無論,是以家中的小廝丫鬟們漸漸對人家的來歷也就沒那么好奇了,日子這才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睦^續(xù)過了下來。
煙蓉叫停了掌刑的婆子,猶豫道:“既是柳先生查明了包子的去處,那自是不會錯的,只是夫人對昨夜的湯著實不滿,今兒早上還說口里苦,吃了三勺秋梨膏方才壓下去,夫人……”
柳先生溫和地笑了笑,直把煙蓉臉頰紅得都快燒起來了:“煙蓉姑娘回去告訴夫人,就說那熬湯的婆子已經(jīng)叫我趕走了,并不是陳婆子,呵呵,夫人昨夜定是又沒睡好,早上起來才迷糊了?!?p> 煙蓉漲著一張紅臉扭捏半晌,似乎還有什么要說,柳先生從袖子里翻出了一吊錢,用一條紅繩穿著,遞到給煙蓉:“若是夫人再追究你就說是我攔著的,夫人有什么問題盡管來問我,陳婆子這邊都不是大事,姑娘盡可放心回去交差。”
這次煙蓉沒再猶豫,收下了柳先生的錢,接過的時似乎“不小心”碰到了柳先生的手,煙蓉耳朵尖兒都紅了,忙帶領(lǐng)一幫小廝婆子魚貫而出。
目送煙蓉等人離開時,那柳先生轉(zhuǎn)身向門口看了過來。
昨晚洛嫣然爬墻跟時夜色濃重,何氏屋里燭火又明明滅滅照不清明,她只看到那個深情款款摟著何氏的男人生了一雙明亮好看的桃花眼。
如今天色大亮,日頭正好,那人又站在眼前,洛嫣然才終于將這人完完全全看個清楚。
洛嫣然一個來自現(xiàn)代的理工女,腦袋里沒有多少可以用來形容美男的詞匯,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若這個男人出現(xiàn)在現(xiàn)世,她與洛輕舟的婚姻里,對她百般溫柔體貼,滿眼都是她的影子,她可能有五成的幾率就地叛變。
“三小姐?!绷壬彐倘贿@邊拱了拱手,對她行了她來到這個時代后的第一個禮。
洛嫣然受寵若驚,立刻醒了神,本能地想朝那人回個禮,想起來自己是人家的三小姐,再不受寵再被刁奴欺負,于血脈上來說,也是能受得起這個禮的,便又將抬了一半的手放了回來,輕輕道:“柳先生。”
不知是不是洛嫣然的錯覺,在叫出對方稱呼之時,那柳先生眼中似有一絲失落一閃而過。
“今日夫人要在祠堂將三小姐過繼到自己名下,您怎么還在這里,沒過去嗎?”柳先生將板凳上誒呦媽呦地陳婆子拉了起來,受了她的一個磕頭大禮,擺擺手,看向洛嫣然,“天色不早了,別誤了時辰。”
洛嫣然笑了笑,有點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因為不想在殺豬的桶里洗澡被一個小丫鬟追得慌不擇路了,道:“本是正要去母親屋里的,嗯……臨時想起了點兒事,耽擱了?!?p> 柳先生把陳婆子扶到門口,叫來跟他一起的小廝送陳婆子回她的住處,看向洛嫣然,一雙桃花眼溫柔得幾乎快要滴出水來了,問洛嫣然道:“如今事情可辦好了?”
洛嫣然沒出聲,覺得碧蓮這么半天都沒找過來應(yīng)當(dāng)是放棄了,于是點了點頭。
柳先生溫柔地笑了笑,道:“我要去賬房,正好路過榮和堂,三小姐不嫌棄的話,我送您過去如何?”
洛嫣然差點就要點頭了,碧蓮?fù)蝗粡拈T縫里鉆出來,一把揪住洛嫣然松松垮垮的衣袖,幼女還沒變聲的嗓音格外尖銳:“幸好我問了煙蓉姐姐,不然還找不到這里來,你還要往哪里躲,趕緊跟我走,耽誤了時辰當(dāng)心夫人惱了狠狠責(zé)罰你?!?p> 洛嫣然一口氣沒上來,當(dāng)場就要歇菜,跳起來就往柳先生身后躲了過去:“你快饒了我吧,在那個桶里洗了澡,身上肯定一股豬血味兒,頂風(fēng)都能臭十里,要是臭壞了夫人,可真是天大的罪過,我覺得我現(xiàn)在的味道還算是可以接受,要不還是不要洗了。”
碧蓮對夫人的命令當(dāng)真是忠心耿耿,不給洛嫣然一點逃跑的機會,袖子都快給她扯下來了,喊道:“你就是香成一朵花夫人也沒得盯著你聞,休要再躲了,柳先生,您先讓開,我這受了夫人的命令,耽誤不得?!?p> 柳先生被他們兩個圍著轉(zhuǎn)了三十多圈,笑笑鬧鬧拉拉這個扯扯那個,但多數(shù)時候都還是小心翼翼護住了洛嫣然,沒讓洛嫣然被碧蓮尖尖的小手撓到一寸油皮。
最后碧蓮急得快哭出來了,柳先生才輕輕將洛嫣然拉到面前,看著碧蓮,道:“三小姐是要去祠堂過繼,那個桶,確實用不得,況且夫人喜潔,若知道三小姐是在那里頭沐浴的,怕也是要責(zé)罰與你。”
碧蓮委屈巴巴地撅了嘴:“我都是在那里洗的,煙蓉姐姐還說我香噴噴呢。”
柳先生哭笑不得:“可她是小姐,跟我等下人怎么能一樣,你先去給小姐找身干凈的衣裳,我?guī)〗闳セǚ?,待小姐沐浴更衣后,你再帶她去見夫人可好??p> 碧蓮忽就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柳先生:“花房是二小姐的浴場,怎得能帶她去!被二小姐知道了的話,定少不了又要鬧一場?!?p> 柳先生好似全然不在乎,道:“是我?guī)〗闳サ?,就是鬧也是找我,與你無關(guān),快去找衣裳吧,時辰不早了,別耽誤了正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