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瑾撓著快跟雞窩一樣的頭發(fā),才慢慢將案幾上的木片、碎布上的信息整理完畢,然后幽怨地抬頭看向史阿,道:“阿啊......上面信息的確龐雜了些,但細細分析整理一下,也不是很難的?!?p> 史阿卻眉頭緊蹙、一臉不解,似乎根本沒聽到何瑾的抱怨,而是在想著別的事情。
當何瑾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后,才有些恍然地為難道:“主公,此事是會者不難、難者不會......屬下出身卑微,僅能識得幾個字。”
后面的話便沒有再說,但何瑾也明白其中意思了:沒錯,資料分析這種事,的確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
一些硬性的資料,比如某些城池衛(wèi)戍部隊數(shù)量、州郡的歲入、或者擔任各官職的姓名一類,只需整理下就可以了。
但有些資料卻屬于那種軟資料,比如軍事指揮人員的調(diào)動、其他人員的升遷或政令變動等等,就不能簡單整理。需要一定的分析后,才能得出明確的見解,甚至還要猜測出對方的意圖和動向......
這些工作,已明顯屬于一位策士的范疇——對史阿這等游俠來說,確實有些苛責。
“好吧,此事我記下了,以后會想辦法給咱的情報組織,安排一位分析人員。而你也要用心學習,以后的形勢,不光是打打殺殺就能搞定的......”
何瑾便擺了擺手,然后看到史阿的樣子,又嘆氣道:“就比如偽裝和察言觀色這一項......唉,你這么一副明顯的樣子,一下讓人看出有疑問?!?p> “說吧,到底是什么事?”
史阿對何瑾的才干早已服氣,當下也不啰嗦,道:“如今天下四方動亂洶洶,主公難道只想著跟蔡小姐,嗯,那個老婆孩子熱坑頭兒?”
“噗!.......”正喝著熱茶的何瑾,一個沒防備就噴了出來,咳嗽連連:“我,我在你心目中,難道只是那樣胸無大志的主公嗎?”
史阿就白了一下眼,根本懶得回答。
何瑾當即便忍不了了,突然換上一副憂國憂民的神色,失望地言道:“以為你會懂的。想不到,終究還是我一個人扛下整個世界?!?p> 說完,也不管史阿如何一副驚愕表情,哀怨無比地起身離去了。
羞愧不已的史阿趕緊跟上,便看到何瑾走向賈璣的營帳,嘴里還嘀咕著:“哼,替老狐貍養(yǎng)了這么長時間的兒子,也該讓他出點力了......”
稀里糊涂被拉來的賈璣,還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何事。
一路上,只聽何瑾不停打探著自己老爹的喜好、生活習慣啥的。即便這些事情,他平時已被折磨得厭煩了,何瑾還是喋喋不休。
可發(fā)現(xiàn)最后目的地是自家后,賈璣好似突然意識到了什么,神色一下變得擔憂起來。
反倒賈詡見何瑾主動登門,一點不意外的樣子。相反,還淡然笑了一下:“何都尉,終究是來了啊......”
原本,這樣的開場就有些怪異了,可更錯亂的還在后面。
賈璣隨后就竄了出來,緊張地對著老爹小聲叮囑道:“父親務必當心。都尉大人向來主動找人,就是夜貓子進宅,要來坑人的......”
一下子,氣氛尷尬無比。
賈詡縱然再內(nèi)斂,嘴角也忍不住抽了一下,向何瑾施了一禮,道:“賈某教子無方,讓都尉大人見笑了......”
說完,就要斥責賈璣。
可何瑾卻趕忙攔住,道:“賈先生不必如此,賢弟雖說冒失了一些,但也是出自一片孝心。說明在軍營的這段時日,在下的教導卓有成效嘛......”
一聽何瑾上來稱呼賈璣為‘賢弟’,賈詡眼中便閃過一絲戲謔:“何都尉言之差矣,他如此沒有規(guī)矩,哪有半分沉穩(wěn)君子之風?”
“不能這樣說嘛,孩子還小,活潑好動乃天性。”
說著還一把薅過賈璣,拍著他的胸脯,還掰了掰牙齒,跟賣大牲口抬價一樣道:“賈先生看看,這段時日在下將賢弟養(yǎng)得多壯實。來,賢弟,給賈先生打上一套軍體拳......”
“粗鄙不文,不看也罷。”
“還是看看嘛......”
這時賈璣就徹底糊涂了,一會兒看看賈詡、一會兒看看何瑾,有些搞不清哪個才是自己的爹。
又或者,自己到底是不是頭大牲口......
最后他終于怒了,氣憤道:“父親,都尉大人,有何事不能進屋說嗎?在門口這么你夸我讓的,成何體統(tǒng)?”
何瑾和賈詡這才臉色一訕。但人家賈詡就是沉得住氣,跟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將何瑾等人引入了書房。
隨后賈璣又在老爹的吩咐下,弄來了茶水和吃食。
看著案幾上泡好的炒茶,以及那些讓賈璣帶回的點心,何瑾又繼續(xù)廢話了:“賈先生,這炒茶和點心可還對胃口?”
但賈詡已不愿同他玩了,擺手道:“都尉大人,還是有話直說吧......”
然后何瑾就真的耿直無比,開口道:“不瞞賈先生,今日在下前來,想著同你商業(yè)互吹一番......”
“商業(yè)互吹?”任憑賈詡閱歷繁復,也沒聽懂啥意思。
一旁侍奉的賈璣卻懂了,解釋道:“就是相互吹捧一番......父親可要小心,都尉大人慣用這等伎倆,不知不覺就讓人著了道兒?!?p> 賈詡聽后似乎恍然了一下,隨即笑瞇瞇地看向何瑾,道:“不知如何個商業(yè)互吹法?”
“就是在下舉薦賈先生為孟津都尉,賈先生舉薦我率兵入小平津。然后咱們再精誠合作一番,將袁紹痛揍一場。”
來之前,何瑾看的那些情報,就是關東士人如今動向。
初平元年正月,黃河冰凍三尺六寸,關東各州郡共十三路諸侯,已正式舉旗興兵討伐董卓。并推舉勃海太守袁紹為盟主,袁紹自任車騎將軍。
如今黃河以北,冀州牧韓馥坐鎮(zhèn)鄴城,負責轉(zhuǎn)運糧草。袁紹與河內(nèi)太守王匡、河西太守崔鈞已屯兵河內(nèi)郡。
“哦?......”可賈詡聞言,只是微微閉目思忖,問道:“董公麾下驍將無數(shù),何都尉緣何偏偏青睞老夫?”
“老賈啊......你這樣就沒意思了?!焙舞锨皽惤Z詡,忽然語出驚人:“董卓麾下那些垃圾,搭理他們有個屁用?”
“咱倆雖沒明著往來,但你放心將兒子交給我歷練,而我也盡心竭力放權指點,難道還需多說什么嗎?”
這話一出口,賈璣和史阿對視一眼,頓時面色震驚。
倒不是驚詫何瑾突然跟賈詡拉起了關系,也不是他小覷董卓麾下那些武將都是垃圾,而是直呼董卓其名!
這是何瑾第一次,透露出對董卓的真實態(tài)度。
然而,賈詡神色還是沒一點波動,依舊淡然地道:“都尉大人怎突然萌生這等想法,又所圖為何?”
這就是要讓何瑾,徹底袒露心跡志向了。
賈璣和史阿頓時目光灼灼地看向何瑾,心中驀然升起一抹說不出的興奮和期盼。
到了此時,何瑾的神色也漸漸變得凝重。緩緩起身對著窗戶看向天外,目光深邃,嘆息一聲道:“吾之所圖,非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