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素肉丸（三）
夏山橫他一眼，夏川沒再敢說話。
兩人抬頭挺胸，正欲邁步，忽而有姑娘看見他們，竊竊私語：“這是夜歡公子的侍衛(wèi)嗎？長得還挺俊朗的嘛。倘若以后……看著他們也能解解渴呀……”
天哪，這哪里是一群姑娘，是一群狼吧？
兩人急急進(jìn)了內(nèi)庭，卻見公子正坐在池邊，面前放著釣魚竿，正在悠然自得地釣魚，甄由毝則不知去向。
夏川看一眼夏山：不是說……
夏山搖搖頭。
夏夜歡聽得動靜，轉(zhuǎn)過頭來：“回來了？”
夏川上前：“回公子，姜姑娘的二叔與二嬸已經(jīng)搬出去。”
夏夜歡點點頭：“很好。”他的視線忽而看向夏山手上的油紙包，“你拿的是何物？聞起來……”他沉吟片刻，“似是姜姑娘的味道？”
姜姑娘的味道？兩人吃了一驚，夏川趕緊說：“這，這是姜姑娘給公子的謝禮，素肉丸?！闭f話時，夏川不由自主地看了一下周圍，幸好，沒發(fā)現(xiàn)甄郎中。
見夏川如此，夏夜歡不由笑道：“甄郎中去給姑娘們把脈了，暫時無瑕顧及我?！?p> 兩人遲疑：“公子的身體……”
夏夜歡輕描淡寫：“不過是咯了一口血，有何大驚小怪的。夏山，將素肉丸拿過來給我。”
夏山將油紙包呈上去給夏夜歡。
夏夜歡打開油紙包，露出里頭圓滾滾、炸得金黃的丸子。若是剛炸出來的時候便吃，定是外酥里嫩，甚是好吃。
只可惜，涼了。
夏夜歡伸手，拈起一顆，細(xì)細(xì)打量著。
夏山道：“公子……”
他話音未落，卻見夏夜歡將那一顆素肉丸扔到荷池中去，丸落池中，濺起一點漣漪與油光，便消失不見。
夏山與夏川一驚。
卻見池底魚兒游動，竟都是朝那顆肉丸游去，一時數(shù)十條魚競爭去搶那顆肉丸，池中魚身相撞，嗤嗤發(fā)響。
夏夜歡將魚竿收起來，無可奈何道：“看，還是民間的食物香?！?p> 夏山夏川：“……”給人吃不好嗎？比如他們。
甄由毝果然很忙，明雙雙雖然與兒子置氣，但到底是親生母親，怕累壞了兒子，便要求甄由毝一一替那些美人把脈，身體康健、適合快速孕育的才能留下來。這一忙，怕是要好幾日了。
夏川道：“公子，這幾日我細(xì)細(xì)調(diào)查了周遭的人，發(fā)現(xiàn)可疑的人有一個?！彼t疑了下，“是個弱女子?！?p> “此女名叫商荔，曾自己住在西集市附近，素日里以接一些繡活為生。前些日子，她的夫君盧言從外地回來，她便張羅著開了一個賣豬肉的攤子。”
夏夜歡蹙眉：“這并無可疑之處呀?！?p> 夏川壓低了聲音：“據(jù)附近的攤販子說，這商荔長得甚好，往常買肉的時候，那些屠戶看她長得俊俏，還時常將肉送到她家去。”
一個孤身獨住的俊俏媳婦，時常將肉送與她的屠戶……怎么想，都覺得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
夏夜歡一沉吟：“你將這素肉丸拿去灶房做了，我們用過午飯便到西集市附近瞧瞧?！?p> 朝顏將正房細(xì)細(xì)地打掃了一遍，又抹了幾遍，終于將正房打理得干干凈凈，塵埃不染。朝青正在院子里洗窗紗，天氣熱，饒是躲在陰涼處，也呼呼的出汗。
朝青早上吃了兩碗餺飥，又吃了幾只素肉丸，仍是很快餓了。
他叫道：“姐，我洗完這個，便去炊飯，可好？”
朝顏應(yīng)道：“你炊飯時，蒸上些素肉丸?！?p> “好?！?p> 朝青將窗紗搭在竿子上，歡快地去炊飯了。
朝顏從正房出來，走到院子后頭，說是后院，其實并不大，不過一丈見方。左邊是她種的菜，蔥郁喜人；右邊則是吳氏的地盤，里頭只稀稀拉拉種著幾根小蔥。
還需得趁著清明將至，再翻上一回地，種上些茄子豆苗……朝顏一邊盤算著，一邊去丈量地兒，尋思著要將雞窩搭到外頭來。忽而一只肥嘟嘟的貍貓從墻上跳下，沖她叫了一聲。
朝顏一怔，下意識地朝后面看去，見偏房上方仍舊炊煙裊裊，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貍貓一雙琉璃似的眼睛盯著她：“為何停下對曾寶華的懲罰？”
“曾寶華被押在牢中，若我繼續(xù)寫，他出獄那日便是他死亡之日……”
“哪又如何？”貍貓一臉冷意，“懲罰既已開始，便不能停下。若是你自作主張停下，反噬會更厲害?！?p> “神女……”朝顏欲爭辯，貍貓卻一搖尾巴，躍上屋檐，消失在艷陽的光圈中。
朝青在后頭嚷道：“姐，拔些生菜來吃吧。”
“曖?！彼龖?yīng)了，一顆心卻無端沉了一沉。
蒸素肉丸，生菜羹，腌王瓜，白米飯，朝青吃得很滿足。他吃完，又勤快地將碗筷洗了，一臉討好地看著朝顏：“姐，我去找劉板凳玩了？”
朝顏叮囑他：“別總與劉板凳打架?！?p> 當(dāng)然不會打了，說不定劉板凳還會感激他呢。朝青樂呵呵地走了。
朝顏將昨晚從趙娘子處借的籃子放在灶臺上，往里頭裝了一罐子腌王瓜，又裝了十來顆素肉丸，預(yù)備將籃子還給趙娘子。
她出門照舊是老三樣，斗笠、籃子，手帕。再過幾日便是清明，她邊走，心中邊盤算著待會要到棺材鋪去，買上一些黃白紙，割了折成蓮花與元寶，在清明時燒與父母。
想起雙雙逝去的父母，朝顏心中仍舊一陣悲痛。饒是已經(jīng)過去幾年了，她仍舊抑制不住心中的慟痛。
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朝顏心思恍惚著，忽而見地上的青磚洇了豆大的水漬，竟是下雨了。朝顏加快腳步，很快便到了趙娘子家的豆腐店。
她進(jìn)得趙娘子家時，見里頭還有個小娘子在買豆腐。不過一息的功夫，雨點便密密地下了起來，鋪天蓋地俱是濺起的朦朦水珠。
趙娘子見她進(jìn)來，笑道：“原是姜姑娘來了?！?p> 買豆腐的小娘子轉(zhuǎn)過頭來，杏眼似水，看了一眼朝顏，朝顏便覺著她有些眼熟，再一想，可不就是昨日遇上的屠戶家的娘子。
朝顏將籃子還與趙娘子，趙娘子瞧見里頭的東西，忙道：“這怎么好意思，不過是一個籃子……”
朝顏笑道：“只一點自己家做的東西，也不值什么錢，趙娘子快快收下?！彼f著便要跨過門檻，要走進(jìn)連綿的雨幕中。
趙娘子一把將她拉?。骸坝赀@么大，你且在這里歇一歇?！彼佋谝粡埿〉首由献?。
趙娘子轉(zhuǎn)過頭來，也勸屠戶家的娘子：“你且安心坐著，難不成你家阿郎回去還埋怨你不成？”
聽著話語，兩人似是很是熟悉。
屠戶家的娘子笑道：“倒是不會，只是這雨下得這般大，我怕他不懂得避雨?！?p> 趙娘子羨慕道：“你們倆可真是似神仙眷侶般?！?p> 這時一個瘦瘦小小的男孩跑出來：“娘親，我有些渴了，想喝水?！?p> 屠戶家的娘子便注視著男孩，眉眼真真是羨慕之情：“我與阿郎成親也有數(shù)年了，只是還不曾有孩子，倒是遺憾?！?p> 趙娘子寬慰她：“你與阿郎還年輕，將身體調(diào)養(yǎng)好了，將來生個十個八個的，倒叫你煩惱了。”
屠戶家的娘子瞪大雙眼：“十個八個，誰來幫我?guī)а?！?p> 兩人絮絮說著話，都是些家長里短的，朝顏聽著，也不往心里去。
雨卻是越下越大，水排不出去，漸漸地竟要漫上石階上來了。
眾人都巴巴地望著那水，忽而見一架兩匹馬車緩緩駛來，馬匹肥碩，車廂外面的裝飾很是奢華。
趙娘子的兒子天真無邪，當(dāng)下便清脆道：“好漂亮的馬兒！”
他話音剛落，馬車忽而停下，一個俊艷的公子撩起簾子，神色有些驚喜，道：“姜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