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惠貞進屋時,見長凳上躺著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他的父母守在身邊,弟弟云忠立在旁邊低頭不語,手腳無措的母親正給那男孩的母親賠禮道歉。
男孩的母親一見王惠貞便站起來說道:“你看,你看看,我兒子張立柱和你家王云忠是一個班的同學,兩人不知為了啥子一點兒小事,你這弟弟就把我家張立柱打成這個樣子?!?p> “你看哪,頭上打出了血,還把手倒拐打脫了。你看咋個辦嘛,你是齋姑娘,你可要行行好哦?!睆埩⒅哪赣H邊拉著王惠貞說,邊看著在長凳上呻吟的兒子流淚。
王惠貞忙說:“大嬸,你別著急,我家云忠不懂事,把你兒子打成這樣,實在對不起。我家一定負責把這小弟弟醫(yī)好,現(xiàn)在就去找大夫吧?!?p> 張立柱的爹要去背兒子,王惠貞擋住了他,“大叔,不用你背,叫他背。你過來,不好好讀書,你還打人惹禍,你本事大了?”她說著拍了云忠肩上一巴掌,拉他過來背上了張立柱去鎮(zhèn)上找大夫。
云忠撅著嘴歪著頭,不服氣地背上被他打傷的同學,王惠貞和對方父母一起把人往鎮(zhèn)上診所送,王惠貞邊走邊向?qū)Ψ劫r禮道歉。
到鎮(zhèn)上童大夫處一番治療,王惠貞主動付了藥費后,又買了兩包點心給張家。
張立柱的父親對王惠貞說:“看你是齋姑娘,講道理,做事又有禮,我們也就不多說什么了,要是換作其他人,今天這事不會這么簡單?!?p> 送走張家人,在回家的路上,王惠貞才嚴厲地問云忠:“讓你去學堂是干什么的?是去打架的嗎?”
云忠還是歪著頭,倔強地說:“他該挨打,要有第二次,我還打他?!?p> 王惠貞推他一掌:“你還不認錯,你們倆為了什么打架?你說!”
云忠低頭不說話,只把一顆石子狠狠一腳踢得老遠。
這天晚上,王惠貞和母親兩人反復問了云忠?guī)资螢槭裁创蚣?,他都一聲不吭?p> 母親急得哭了起來,罵道:“你這不爭氣的雜種啊,你爹去年才走,你姐姐為了你們當齋姑娘,這一年累成啥樣子了你看不到嗎?你還在外面惹事生非,你——你——”母親氣得說不出話來。
王惠貞戳著云忠的額頭,恨鐵不成鋼地說:“你也不小了,過兩年都該說媳婦的人了,該為家里爭氣爭光才對,你怎么反倒惹禍添亂。”
云忠大聲說:“我就是為了為家里爭氣才打他的,就為了一句話,他討打,我還打輕了?!?p> “一句話?一句啥子話?”王惠貞追問。
云忠還是不開腔,他把云彩、云誠、云賢都趕去睡下了。這才關(guān)了門,對母親和姐姐說:“他說——”他欲言又止。
“啥子話,你說呀,咋個吞吞吐吐的?”王惠貞急得真想狠狠給弟弟一拳。
“他說——他說——不知他從哪兒聽到了什么,他說有人說看到你的——你的——”
云忠又用手拍拍自己臀部:“還說你的這兒象白玉石一樣白。你們說我該打他不?”云忠看了姐姐一眼,低頭小聲說。
“這——?”王惠貞一下子呆住了,好一陣她才咬牙切齒地說:“他放——他胡說八道!說那種不要臉的話,該打,真該打。你去睡吧,以后對哪個人都不要說這件事,記牢了沒?”
云忠點頭應著,去自己房間睡了。
母親驚疑地問女兒是怎么一回事,王惠貞這才把去年扯豬草時在玉米林里的遭遇告訴母親?!拔艺婧蠡诋敃r沒有扯下那人的黑頭罩,看看是哪個畜生,然后把他揍死,定是那畜生說出的這話,讓那姓張的男孩聽見了,拿這取笑云忠,”
這時的王惠貞眼里泛著委曲的淚光,上齒緊咬著下唇,恨不能抓出那個喪盡天良的家伙,把他撕成幾百塊。
母親流著淚說:“苦了你啊女兒,當女人就難,當這齋姑娘——唉!不說了,不說了,你去睡吧,去睡吧?!?p> 這一夜,王惠貞一夜未眠。第二天,妹妹云彩發(fā)現(xiàn)姐姐的枕巾浸透了淚水。
經(jīng)過中間人的調(diào)解,王惠貞家除了付清張立柱的所有醫(yī)藥費外,又另外給了張家一筆營養(yǎng)費誤工費這才把事情擱平,而為此,王惠貞不得不向表姐家借了一些錢。
一天,表姐叫人帶信來說她家里需要錢用,要王惠貞盡快還錢,王惠貞除了賣豬,沒有其他辦法,她只能忍疼賣一頭正在長膘的豬。
她把豬趕到鄉(xiāng)場上賣了,又還了表姐家的錢后,她又給小弟買了一點兒糖果和一些針線便往家趕。
當她進院門時院里很靜,她想母親可能有事出門了,就在這時她聽到屋里傳來呻吟聲,一聽,是母親的聲音。
她忙奔進屋一看,母親躺在側(cè)屋的樓下,按著腰痛苦地呻吟。
“媽,媽你咋個了?”王惠貞忙上前去扶母親,“唉喲——”母親痛叫著指著樓梯說:“先才,我上樓去找樣東西,下樓時不小心被絆了一下,從上頭摔了下來?!?p> “來,媽我背你去找大夫?!蓖趸葚懻f著小心地把母親扶起坐到凳上,然后背起母親出了門。
正值初夏的中午,列日當頭,她背著母親剛出村口已是滿頭大汗,母親在女兒背上呻吟著,女兒在坎坷的路上艱難地挪動著沉重的腳步。
“媽,你忍著點兒,快了,快了啊?!蓖趸葚戇叞参磕赣H,邊覺得母親越來越重,越來越重。但她還是竭盡全力地向前邁動如綁了鉛塊的雙腳,她只想早趕到大夫那里,早一點讓母親少點痛苦。
“惠貞啊,你歇歇吧,媽不要緊的?!蹦赣H忍住疼痛,不再呻吟。此時,對女兒的心疼壓過了她身上的傷疼。
“媽,不怕,我有勁?!蓖趸葚懮晕⒄玖艘幌?,抬頭看了看天上那不知人間疾苦的太陽。便又舉步向前,誰知剛走幾步,她只覺得下身一熱,一股熱流已到大腿上。
糟糕!她暗暗叫苦不迭,偏偏在這個時候“身上動了”,她不得不停下腳步。
母親也一愣:“咋個了?”她問,隨即,母親看到了女兒的褲腿里流出了血。
“放開,惠貞,放我下來。”她掙扎著要從女兒背上下來,可王惠貞不放,還在往前走,邊走邊說:“媽,沒有事的,這又不是啥子不得了的事?!?p> 她說完這話還沒走幾步,突然覺得眼前一黑,腳下一軟,便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