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晉陽起兵

　　雖然連日大雨如注，但是卻一點也沒有耽誤李淵籌備起兵之事。

　　事情一旦決定一來，就要抓住時機積極籌備。否則一旦事泄，必然失去了起事的突然性。所以盡管大雨如注，各地已成一片澤國，李淵仍然是緊鑼密鼓以突厥進犯和圍剿劉武周為借口，積極發(fā)文到各地征兵。

　　這一日，李淵和李世民、李建成、裴寂等人商議軍情。中軍來報：“劉文靜劉大人回來了?！?p>　　“哦，肇仁回來了，快快讓他進來?！?p>　　李淵聽說劉文靜回來了，非常高興，立即吩咐中軍讓他進來。

　　為了解決起兵的后顧之憂，防止突厥拖自己的后腿。前幾日，李淵特地派劉文靜到突厥去與突厥談判。

　　劉文靜風塵仆仆地從外面進來，大家一看他滿面笑容，知道他與突厥的談判已有收獲。

　　李淵高興地說道：“哈哈，看樣子，我們的大功臣肯定是多有斬獲。來來來，快快坐下，說說與突厥談判的情況?！?p>　　李世民讓出位置，請劉文靜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劉文靜也不客氣，坐下來呷了一口茶，這才興奮地說道：“托唐公的洪福，文靜這次出使突厥幸不辱使命?！?p>　　劉文靜說到這里，故意停頓了一下，裴寂有些著急了，催促道：“唉呀肇仁（劉文靜的字）老弟快說嘛，就別在這里賣關子了。”

　　劉文靜笑道：“文靜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在唐公和裴大人面前賣關子啊。屬下今天大老遠從突厥回來，還帶回來1000匹戰(zhàn)馬，累得不得了，總要讓人喘一口氣吧！”

　　“什么，還有一千匹戰(zhàn)馬？”李世民興奮地說道。

　　“這太好了！”

　　“這絕對是一個好消息！”

　　現(xiàn)在戰(zhàn)馬是最緊缺的戰(zhàn)略物資，李世民派人到處搜買戰(zhàn)馬，也買不到幾匹。如今突然聽說劉文靜帶回來上千匹戰(zhàn)馬，李世民如何不驚喜呢！大家也都興奮起來，紛紛相互祝賀。

　　劉文靜朝李世民和眾人笑著點點頭。

　　“始畢可汗怎么說的？”

　　“大家都別打岔，讓劉大人把事情說完?！?p>　　李淵聽說有一千匹戰(zhàn)馬雖然欣喜，但他倒更關心突厥人的態(tài)度。所以他想聽聽劉文靜怎么說。

　　劉文靜這才又轉向李淵，正色道：“屬下來到突厥后，按照唐公的指示，極力游說突厥始畢可汗。經(jīng)過反復談判，終于和可汗達成了約定。一旦攻克京師，人眾土地歸唐公，財帛金寶歸突厥。始畢可汗很高興，滿口答應，還答應借兩千騎兵給唐公，并贈送了1000馬匹?！?p>　　“這怎么能行呢！”

　　沒想到李建成一聽此話，有些急了，說道：“這不明顯吃虧了嗎！財帛金寶都歸突厥，明擺著我們是為突厥作嫁衣裳。劉大人這……這談的什么判？”

　　劉文靜本來內心很高興，突然被李建成這么一批，一時不知所措起來。

　　“大公子，有時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我們……我們……”

　　“這不是孩子什么的，這不是明顯有點低聲下氣了？突厥人手梢不動，我們在前面沖鋒陷陣，讓他們坐收漁利？”

　　“大哥，我們不吃虧！”

　　李世民見李建成質問劉文靜，第一個站起來支持劉文靜。

　　“劉大人這是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

　　“就這……這還了不起？”

　　李建成瞪大了眼珠子質問李世民道，“這就差一點卑躬屈膝了！”

　　“大哥，話可不能這么說。你也知道，我們太原地處邊陲，突厥一直是我們的心腹之患，太原時刻面臨突厥的威脅。如果我們暫時不結好突厥，一旦我們起兵，逐鹿中原，后方必然空虛。突厥就有可能在我們的后方死死地牽制我們，若他們再與劉武周、王世充、竇建德等人聯(lián)合，共同合擊我們，則我們就有可能剛冒了一點頭就被他們聯(lián)合絞殺了。財帛金寶本就是身外之物，況且都歸突厥也只不過是暫時的權宜之計。等我們站穩(wěn)了腳跟，實力擴大了，我們就有了與突厥討價還價的機會了?！?p>　　此時得到李世民的支持，劉文靜的心情才逐漸平復下來。

　　“大公子，”

　　劉文靜站起來拱手對李建成說道，“現(xiàn)在突厥的實力非常大，不管是劉武周、李密還是竇建德之流，他們起兵之初都要結好突厥，以之為后盾。我們這剛剛起兵，還不足以與突厥抗衡，所以在下覺得暫時隱忍一下也是必要的??！”

　　“只是……”

　　“只是？只是什么？難道不這樣你能有什么更好的辦法？”李淵見李建成還想反駁，不耐煩地擺擺手道?！澳悴灰僬f了，劉文靜大人做的對。建成，眼界要放寬廣一些。小不忍，則亂大謀，風物常宜放眼量。金銀財寶算什么？金銀財寶乃是流動之物，暫時也只不過是在突厥里放一放而已，何必斤斤計較于一時一物的得失呢？若我們沒有穩(wěn)定的太原后方，而想與天下群雄去爭奪天下肯定是不可能的?！?p>　　他又轉過臉來，高興地對劉文靜說道：“何況始畢可汗還答應借兩千騎兵給老夫，并贈送一千匹戰(zhàn)馬給我們。對于缺人缺馬的我們來說，這真是一個豪華大禮包啊。若非劉大人善于言辭，又何以能致此？”

　　劉文靜連忙拱手躬身道：“唐公謬贊了！屬下甚是汗顏。唐公，我們一旦與突厥結好，則無后顧之憂，可乘虛入關，號令天下，不需半年，帝業(yè)可成?！?p>　　李淵撫掌笑道：“善哉，善哉！劉大人的話，可是說到老夫的心坎里去了?！?p>　　眾人聽了以后，個個都歡欣鼓舞，好像天下已經(jīng)唾手可得似的。

　　李世民此時趨前對李淵說：“父親，如要起事，孩兒覺得有一人一定要請來為我們所用?！?p>　　“哦？”

　　李淵轉過頭來，不解地望著李世民，疑惑地問道，“是誰如此重要?”

　　“父親，此人您認識，就是我們太原道馬邑郡丞李靖！”

　　“哦，你說的是那個李靖。李靖此人為父倒是知道，有才華有膽識。前段時間為父也曾有意拉攏他，對他經(jīng)常給予賞賜。但為父也曾對他試探過多次，他從來沒有表露出有相隨起兵的意思。不知此時是否能答應助我?！?p>　　“既然你提到他，那去請他來就是了。現(xiàn)在事情緊急，可派劉文靜劉大人多帶金銀去馬邑郡把他請來?！?p>　　李世民正色道：“父親，不可。”

　　“怎么了，你擔心憑劉大人這三寸不爛之舌還請不動他？”

　　“父親，孩兒不是這個意思。孩兒聽說‘小人可以利至，君子當以義請’。李靖與孩兒頗有交情，孩兒想親自去請，以表達我們的誠意?！?p>　　李世民以前與李靖在一起游玩時，也曾多次旁敲側擊地暗示李靖，如若自己隨父起兵的話，李靖是否能一起參與。每次暗示，李靖都佯裝不知，未置可否。李世民總認為是事情沒開始，李靖不便表態(tài)?，F(xiàn)在既然已經(jīng)決定起兵了，李世民相信李靖肯定會積極參與的。所以他覺得一定要去通知李靖，邀請他一起參加。

　　“那既然如此，你就去請看看吧。我就擔心這小子不識抬舉?！?p>　　對于以前李靖對自己的試探從沒有明確表態(tài)，李淵覺得李靖入伙的可能性不大。但既然李世民有此想法，就讓他去試試吧。

　　連續(xù)多少天的大雨終于停了！

　　雨后初晴，暑氣上升。陽光混著水氣照在人的身上讓人感到非常濕熱。

　　自從定下起兵的大事以后，李世民的心情倒輕松下來了。

　　事情總是這樣，在謀大事之前總是緊張急促的，等到計劃停當后反而比之前更輕松了。所以天氣雖然覺得悶熱，道路還有積水泥濘，李世民倒也一點不覺得什么。他非常愜意地帶著兩個隨從，騎著馬兒順著官道，往馬邑郡而來。他們的后面還牽著一匹棗紅色高頭大馬，這是李世民專門為李靖準備的。

　　來到馬邑郡丞李靖的府上，李世民突然瞥見屋門上鎖，門前冷清。他的心中“咯噔”了一下，突然有了一絲不祥的感覺。

　　“快快，趕緊上前叫門！”

　　李世民立即讓隨從叫門。隨從連忙上前呼喊數(shù)聲，里面根本無人應承。李世民心中一凜，情知有異。

　　“快點把鎖砸開來，進去看看！”

　　李世民急了，立即命隨從破門而入。

　　隨從立即斬斷鐵鎖，李世民搶步進得屋來。

　　屋內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李世民和隨從慌忙進里屋、廚房查看。

　　但見鍋灶俱冷，桌椅蒙塵。

　　看來這里已是數(shù)日無人了。

　　“二公子，您看！”

　　隨從指了指桌上，李世民這才注意到桌上有一張帛紙，被鎮(zhèn)紙壓著。隨從趕忙取過來遞給李世民。

　　李世民連忙展紙觀瞧，見紙上果然是李靖留下的一段話。

　　馬邑郡丞李靖惶恐頓首再拜太原留守唐公：

　　近日馬邑郡連遭大雨，饑民無數(shù)、房倒屋塌連片。李靖無能，賑災不力，致使災民呼號，哀鴻遍野。再者馬邑郡校尉劉武周兵變，郡守慘死。此皆李靖事前沒有偵知，事后彈壓不力之罪也。靖自覺罪業(yè)深重，不可饒恕。所以靖自鎖詣京請罪，是死是活，交由圣上發(fā)落。

　　李靖以前多承蒙唐公眷顧，贈金饋銀，但卻辜負了唐公的厚愛，受之實在汗顏。金銀原數(shù)封上奉還唐公。

　　留紙上告太原留守。

　　李靖頓首

　　李世民看罷書信，見桌上果然有綢布包封好的金銀，還有他曾贈與李靖的玉佩也原物放在桌上。

　　看來這幾年來他們父子贈送給李靖的金銀，李靖是一兩未動全數(shù)在此！

　　很明顯，李靖現(xiàn)在是封金、掛印、留書，走人了！

　　這封信寫得不卑不亢，說是自責請罪，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進京去想干什么。

　　李世民不覺心中大怒，“啪”地一聲把紙拍在桌上，激起了不少灰塵。

　　“李靖小兒，我們李家父子平日待你不薄，你竟然忘恩負義，如此負我！”

　　李世民因為心中氣憤，胸脯不住地起伏，牙齒咬得“咯咯”響。

　　但怒歸怒，卻也無濟于事。再怎么罵，李靖也是聽不到了。很明顯，李靖已經(jīng)是走了多日了。

　　“二公子，您看這……這怎么辦？”

　　隨從見李世民站在那里怔怔地發(fā)呆，便悄悄地提醒他。

　　“是不是趕緊派人去追？估計他們走的不遠，興許還能……”

　　“追？到哪去追？”

　　環(huán)顧空蕩蕩的屋子，以及桌上封著的金銀，李世民頹然地在桌邊坐了下來。

　　“這還能怎么辦？我們到哪去追他？他們已走了多日了，又是刻意避過我們，”

　　李世民把李靖寫的書信又慢慢地看了一遍，不禁黯然神傷。

　　前幾天剛剛燃起的熾熱的心情，好像被人陡然澆了一盆冷水！

　　李世民年齡雖然不大，但是卻是能慧眼識人的。他知道李靖的才華，與李靖失之交臂成了他現(xiàn)在最大的遺憾。他明白得李靖將來得天下更容易，失李靖將使未來增加了更多的不確定性。

　　倘若李靖將來為敵所用，則后果更不敢想像！

　　李世民也知道像李靖這樣有思想、有抱負、有主見的人是沒法用金錢利祿去收買的，所以他執(zhí)意專門親自來請他。像他這樣的人，他若跟你，將對你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就像周武王時的姜尚、三國時的孔明一樣。可他若不跟你，即使近在咫尺也遠如天涯之遙。

　　從李靖的府中出來，站在門前的官道上，李世民茫然地望著路的兩端。他在猜測李靖是從哪個方向離開了馬邑郡。但是不管從哪個方向，都再也無法找到李靖離開時的足跡了！

　　李世民來時的所有興奮都化為失落，忿恨、惋惜。他知道李靖已去遠，根本是無法追趕了。

　　“沒想到起兵之初諸事順利，而第一個挫折竟是在這里！”

　　“李靖啊李靖，你……你可是太令我失望了！”

　　但此時也別無他法，李世民只好帶著隨從悻悻而歸。

　　回到太原，李世民向李淵匯報了他邀請李靖的情況，并將李靖留下的紙條拿給李淵看。

　　“什么？李靖跑了？”李淵驚訝得不得了。

　　“對，可能已經(jīng)跑了不少天了。孩兒還估計李靖這次不告而別可能是發(fā)現(xiàn)了我們起兵的事情，為了向朝廷告密。所以我們起事的事情還要抓緊籌備，不能再耽擱了?！?p>　　李世民悵然若失，不無憂慮地說道。

　　“李靖小兒，枉我那么誠意地待他，他竟如此無恥無義！我發(fā)誓一定要抓到他，將他碎尸萬斷！”

　　李淵氣得把李靖的留書扯得粉碎。他覺得他們在李靖身上花的心血都白費了，簡直是養(yǎng)了一頭白眼狼。

　　李淵此時對李靖是恨之入骨，不殺李靖難解他的心頭之恨。

　　“父親，暫時不要著急。孩兒一定會想辦法勸返李靖，讓他為我們所用?！?p>　　李世民見父親怒氣沖天，趕忙安慰李淵道。

　　“你現(xiàn)在還心存幻想？他要想?yún)⒓釉缇蛥⒓恿耍€用你去勸？這個禍害不僅背叛了我們，還要壞我們的大事。將來他一旦為朝廷所用，或是為其他人所用，也必將成為我們的禍患，所以一定要將他捕而殺之！”

　　李淵哪里能咽下這口氣，他知道既然李靖不肯跟著他干，就會對他構成威脅。只要此人不除，將來必成后患。

　　李淵私下里畫影圖形秘密派遣斥候四下尋找李靖，嚴令他們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事已至此，更再無回旋余地。

　　大業(yè)十三年（617年）七月，李淵正式在晉陽舉兵。將軍隊分為三軍，統(tǒng)稱“義士”。

　　七月十四日，李淵自稱“大將軍”，在晉陽建大將軍府，以長子李建成為隴西公、左領軍大都督，統(tǒng)率左軍；以次子李世民為敦煌公、右領軍大都督，統(tǒng)率右軍；以四子李元吉為姑臧公，統(tǒng)率中軍，留守太原。李淵在乾陽門前豎白旗誓師，親率長子李建成、次子李世民及義師甲士三萬人自太原揮兵南下，直指關中。

　　李淵終于邁出了他起兵逐鹿中原的關鍵一步！

　　中國歷史上一個新王朝的序幕正慢慢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