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神仙會
李靖和紅拂女都很驚訝，他們互相對望了一眼。
“原來這驢兒的舊主人也在這里！”
三人還沒跨入禪堂門檻，就聽禪堂內(nèi)有一老者洪亮的聲音傳出來。
“是張兄弟來了嗎？你看我這驢兒都提前來通報了?！?p> 這話說罷，從里面?zhèn)鞒鲆魂囁实男β暋?p> 虬髯客連忙緊走幾步，跨入門檻，笑道：“正是晚輩張仲堅來了?！?p> 李靖和紅拂女將馬韁繩交給小沙彌，也緊隨其后走入禪堂。
禪堂中間放著一個木炭爐，爐上燒著水壺。此時爐火正旺，水壺內(nèi)水氣蒸騰。
李靖和紅拂女展目觀瞧，見禪堂內(nèi)共有四人，兩老兩少，正坐在那吃茶說話。坐中間主位上的那位，身穿袈裟，慈眉善目法相莊嚴(yán)，想必此人就是慧文禪師了。在他的上首坐著一位精神矍鑠、仙風(fēng)道骨的鶴衣老者。李靖和紅拂女估計，剛才說話的人可能就是這老者。
在慧文禪師的右首則坐著兩位稍年輕一點的和尚，卻也是年輕俊雅，法相端莊。
他們幾人見到虬髯客和李靖他們進(jìn)來，都了站起來。
慧文禪師雙掌合十道：“三位施主光臨敝寺，老納深感榮幸。只是幾位施主到來，老納未曾遠(yuǎn)迎，還望恕罪?！?p> 虬髯客和李靖他們連忙拱手道：“大師客氣了，我等冒昧打擾，攪了大家的雅興，還請見諒?！?p> 那鶴衣老者卻撫掌笑道：“禪師不要這么客氣，大家都是熟人，那么客套干什么？”
虬髯客轉(zhuǎn)身對那鶴衣老者施禮道：“老神仙，今天你怎么也來了？”
那鶴衣老者雖然年齡頗大，但卻蠻有童心。此時他正一手撫摸著驢兒的頭，一手指著虬髯客故作生氣道：“怎么，這個地方就你能來得，我老頭子就不能來么？”
虬髯客笑道：“來得，來得。誰不知道你老神仙好湊熱鬧，一個月里要來多少趟呢。晚輩估計這寺中的茶水啊，都快被你喝光了。”
“哈哈哈哈，幸虧沒喝著你張兄弟的。要是喝了你的，這茶水費可都算不過來了?！?p> “老神仙，您也得小心啊，說不定慧文禪師可記著賬呢，到時候非算得你傾家蕩產(chǎn)哦！”
“是嘛，那下次可得要提防著呢！”
眾人聽了又都哈哈大笑。
那老者用手拍拍驢兒，說道：“乖寶貝兒，你看看屋里這么多客人，就你一個異類。我們在此說話你又聽不懂，在此多有不便，你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吧?！?p> 那驢兒似乎聽懂他的話，轉(zhuǎn)身便出去了。
李靖和紅拂女這時才知道，虬髯客口中的“老神仙”，原來就是座中的這位鶴衣老者。不覺對他多看了幾眼。見那鶴衣老者舉手投足間，確實頗具仙風(fēng)道骨，說話時中氣很足，滿面紅光，談吐不俗。
幾個人重又?jǐn)⒍Y坐下，慧文禪師向虬髯客和李靖他們一一介紹。
李靖和紅拂女兩人都極為驚訝，原來座中皆是高人，無一俗客。坐上首的那位老者就是世人皆稱“藥王”的孫思邈，算來竟有近一百歲的高齡，卻身強(qiáng)體健，鶴發(fā)童顏。
李靖和紅拂女見孫思邈如此高齡卻精神矍鑠，雖須發(fā)斑白，但舉手投足間跟年青人無異，兩人感到頗為驚奇。
坐在慧文禪師下首的兩個年輕和尚，年齡稍長者為長捷法師，那個年少者約摸十五六歲左右。
慧文禪師笑著說道：“這個小師父別看他年齡小卻是深研佛法，飽讀佛經(jīng)，非常有名。他的法號喚做玄奘?！?p> 不僅李靖和紅拂女，就連虬髯客也是驚訝萬分?？磥硭彩堑谝淮我娺@位小師父，并驚訝于他的盛名。
原來這位小師父竟是當(dāng)時名動長安和洛陽兩京的玄奘師父。他們原來都以為既有此盛名，定是得道高僧，沒想到年齡原來竟然這么小。吃驚之余，三人對他不禁刮目相看。（當(dāng)時隋朝原定都長安，后文皇帝楊堅嫌長安久受戰(zhàn)亂，荒涼破敗，又命人修建東都洛陽。故當(dāng)時稱長安、洛陽為“兩京”。）
玄奘小師父站起來雙掌合十道：“慧文大師謬贊了。小僧乃末學(xué)后進(jìn)，還望大師指教?！?p> 慧文大師雙掌合十說道：“玄奘小師父年輕有為，仍如此謙虛好學(xué)，令人佩服。佛家教義博大精深，我們一起相互切磋，互相幫助?！?p> 玄奘小師父雙掌合十道：“善哉，善哉，能得大師指點，乃是小僧的榮幸?！?p> 虬髯客接著又把李靖和紅拂女一一介紹給大家。大家聽到李靖的名字，也都贊嘆。眾人早聽說過李靖的名字，也想不到原來就是眼前此人。
慧文大師又轉(zhuǎn)頭對李靖和紅拂女說道：“李施主與紅拂女賢伉儷能來到敝寺，令敞寺蓬蓽生輝，老納乃不勝榮幸?！?p> 李靖和紅拂女二人連忙起身還禮，直稱“打擾，打擾。”
“施主請用茶。”
這時有小沙彌過來給虬髯客和李靖夫婦奉上香茶。
此時李靖才注意到在禪堂一邊角落里還坐著一個小沙彌，正在那里靜心煮茶?？此慌e手一投足間，便知這小沙彌茶藝精湛。李靖呷一口那茶水，那茶水果然不俗，入口沁香甘冽。
慧文大師雙手合十，笑道：“今日老納榮幸之至，能有這么多名賢大德匯聚本寺，使本寺蓬蓽生光?！?p> 紅拂女在路上聽虬髯客說慧文大師即是蘭陵王高長恭，所以特意舉目向慧文大師望去。
只見他慈眉善目，須發(fā)雖已斑白，但臉上卻少有皺紋，膚色白皙而風(fēng)姿俊美，聲音柔和動聽。想必年輕時確實是一個玉樹臨風(fēng)、風(fēng)流倜儻的美男子，此時始相信李靖說的一點也不夸張。
“阿彌陀佛，小僧乃后學(xué)末進(jìn)，豈敢在此妄稱名賢大德呢?！?p> 李靖舉目看時，只見長捷大師站起來雙手合十謙虛地說道。
“小僧和師弟（實際上是他親弟弟，但佛家講究一旦入空門，便不再以俗間關(guān)系相稱。）入川游學(xué)，經(jīng)過終南山，知道草堂寺為佛門三論宗祖庭，慧文大師又是我教華嚴(yán)宗大師，所以特來寶剎請教。如今座上大德名賢云集，正是小僧百年修行的機(jī)遇，小僧正好向各位請教呢?！?p> 藥王孫思邈倒很隨意，他笑著對長捷大師說道：“長捷大師不必謙虛客氣，誰不知道你雖然年輕，卻對佛學(xué)鉆研頗深。老朽正是聽慧文禪師說這兩天大師和令師弟要來寶剎，所以特來聆聽你們師兄弟宣講佛法呢?！?p> 玄奘小師父忙起身合十道：“藥王老神仙才是德高望重、悲天憫人的世外高人。論閱歷見識、社會感悟都更多更深刻，正是小僧師兄弟千載難逢的機(jī)遇，我們正要聽老神仙的箴言妙語呢。”
“大家不必客氣，在座都是博學(xué)之人，對各家各派又都有獨到的見解。今天名賢相聚，正是智慧碰撞的時刻。請大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盡興長談?！?p> 慧文大師接過話來說道，他說話聲音柔和，舉手投足又極其儒雅，具有一種天然的親和力。
慧文大師又轉(zhuǎn)身對虬髯客和李靖他們說道：“在你們來之前，我們已經(jīng)談了一天半時間了。大家各有妙語金句，使老納受益匪淺。你們來之時，我們正談?wù)撝?dāng)今時事呢?！?p> 慧文大師說到這里，臉色變得憂傷，說話也較為沉重。
“看到當(dāng)今朝廷無道，戰(zhàn)火紛飛，民不聊生，眾人正在此感慨嗟嘆呢?！?p> 慧文大師望向李靖，合掌言道：“老納素知李施主乃是曠世奇才，聽說當(dāng)年在楊素府中縱論古今，侃侃而談。楊素每每折服，驚為天人。今日李施主有幸光臨敝寺，老納正好想聽聽李施主您對于治國之道的高見，請李施主能知無不言，萬勿推辭?！?p> 李靖聽到這話，忙站起來拱手道：“李靖惶恐，在座都是名賢大家，學(xué)問淵博。李靖乃末學(xué)后進(jìn)，豈敢在各位大家面前班門弄斧呢?！?p> “李施主萬勿推辭，大家都是言語交流，不必自謙。我們皆洗耳恭聽，愿聽高見?！?p> 慧文大師盛情邀請，大家又把目光都望向李靖，期待著他說話。
李靖見慧文大師盛情相邀，眾人又都把目光望向自己，一時倒有些為難。說吧，初來乍到，在這些名賢大家面前顯得有些冒昧和張揚。不說吧，慧文大師又盛情難卻，一再堅辭又顯得有些矯情。
于是他把眼神望向虬髯客，征求他的意見。
虬髯客向他微微點頭，說道：“賢弟，你可能覺得與他們是初次相識，不敢多言。你大可放心，他們雖是名賢大德，卻十分平易近人。思想交流，原無對錯。你但說無妨?！?p> 既然虬髯客也讓他說，他只好站起來，向眾人拱手道：“既然慧文大師發(fā)話，靖卻之不恭。如此，李靖斗膽，在此班門弄斧，妄言幾句。希望能拋磚引玉，聽到大家的高見?！?p> “好，好！李兄弟但說無妨，我等洗耳恭聽！”
藥王孫思邈笑著對李靖說道。
李靖笑著向藥王拱了拱手，略一沉吟，乃說道：
“各位，在下在此妄言幾句，以期拋磚引玉。在下認(rèn)為，治國之道在于明善惡，辨是非。”
李靖拿眼掃視一下眾人，看到大家都不作聲，顯出認(rèn)真聽他說話的意思，便繼續(xù)說道：“所謂善惡，就像人有好人、壞人之分一樣，政也有善政、惡政之分。”
藥王孫思邈問道：“請問李兄弟，何謂善政，何為惡政呢”。
李靖向藥王拱手道：“前輩，在下的意思是善政是指君主能勤政愛民，君守君道，臣守臣道，民安居而樂業(yè)。善政能帶來治世，反之即是惡政，必然會引起社會動亂，民不聊生?！?p> “李施主，您說的善政惡政的核心又是指什么呢？”慧文法師問道。
“大師，晚輩認(rèn)為善政惡政的核心在于君主?！?p> 李靖微微躬一躬身，繼續(xù)說道：“明君能克己恭儉，偃武修文；任用賢能，加強(qiáng)禮治；執(zhí)法寬馳，休養(yǎng)生息，安定民眾。如此則天下一心，海晏河清。但凡明君也必能納良言、聚賢臣。圣人云‘首雖尊高，必資手足以成體；君雖明哲，必藉股肱以致理’即是這個道理?！?p> 藥王孫思邈笑道：“李兄弟說的是，老朽比各位枉長幾歲，也見過不少朝代興替。老朽也知這治世之道的核心在于君主。不過老朽倒有個疑問。有時我們也明明看到有些朝代的君主比較昏庸無能，但也沒有發(fā)生像如今這樣的亂世紛爭，這究竟又是為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