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九 南 下
要從長安南行，必須翻越巍峨聳立的秦嶺山脈。
西漢時(shí)司馬遷在考察過綿延不絕的秦嶺山脈時(shí)曾經(jīng)感嘆，稱秦嶺是“天下之阻”。這八百里秦嶺危峰如林，千崖萬壑，層巒疊嶂，道路崎嶇險(xiǎn)阻。可以說是猿猴難渡，飛鳥畏途，自古以來就是川陜的天然屏障。后世李白曾有“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的慨嘆。
由于朝廷催促的緊，李靖考慮再三，選擇從長安出發(fā)，穿越秦嶺，走秦嶺古道的錫谷道直達(dá)金州。這一路雖然較近，但多是山間小徑，特別難行。有些古棧道本來就修在懸崖峭壁上，因久無人行走，早已木朽道壞，更是難走。
李靖本來還打算順路去拜訪一下藥王老神仙和慧文大師，但因朝廷限期到達(dá)，時(shí)間很緊而不得不作罷。他和大家一路上小心翼翼，晝行夜宿。翻高山，越河谷，攀棧道，跨陡澗，努力前行。此時(shí)雖是六月，但進(jìn)入秦嶺大山深處，卻一點(diǎn)也不覺得暑熱，晚上還有些寒冷。有些山頭上終年積雪，人跡罕至。路上常有貓熊相伴、猿猴啼叫，飛瀑野鳥，虎豹狼豺。李靖他們也無暇顧及，餓了打些野食，渴了喝些山泉。大約走了約十多天，才來到了金州地界。
這一日天色已晚，李靖他們貪趕路程，竟錯過了驛站。山中晝夜溫差大，晚上寒氣重，他們遂決定找一戶人家借個宿。他們來至一個小山村中，找到村中的一大戶人家叩門。隨行的斥侯上門敲了半天，屋內(nèi)方有一老年婦人家的聲音詢問。
李靖連忙上前，告之夜晚難行，想借宿一晚。
女人家答曰家中男人不在家，實(shí)在是不方便留客。
李靖聽了正自躊躇，茫然不知所決的時(shí)候，那女人家倒也比較熱情，告訴他們村東半山坡上有座龍王廟，他們可到那里去住宿一晚。
李靖他們聽了十分高興，連忙謝了人家，幾個人牽著馬便往村東頭山坡上去尋找。離著很遠(yuǎn)，借著月色依稀看見山坡上果然有一座龍王廟掩映在山林間。
這廟宇修在半山坡上，臨高設(shè)臺，雖然不大卻也巍峨。四對石雕水獸分列兩旁，面目猙獰，雄踞在門前，卻也森嚴(yán)威武。廟內(nèi)大殿塑有龍王爺、水師雨伯等原祀二十尊形象生動、神態(tài)各異的彩塑，懸掛“庥被渭漢”、“廣濟(jì)眾生”等橫豎匾額。雖然中原多戰(zhàn)亂，但這里倒還是比較安逸。所以這座龍王廟雖然不是很大，但建筑完好，里面正可棲身。
李靖他們進(jìn)到廟里，幾個斥候忙著生火。蘇定方取出路上在山里打的野味，和幾個斥候把它處理一下放在火上烤熟。又從身上取出皮囊倒出酒來，大家熱熱乎乎地吃了一頓晚飯。李靖從來都是待這些斥候們?nèi)缧值?，蘇定方這幾天也和大家混熟了，所以大家吃著、聊著很是投緣。李靖和幾個斥候也越來越喜歡這個陽光帥氣、勤快熱情的小伙子。大家吃飽喝足后又聊了一會，除留一人站崗值班外，其余人打開行軍背囊，取出毛氈鋪蓋，就在供臺前席地而臥。
“應(yīng)該就住在這里吧?！?p> “你稍待，待老身前去敲門?！?p> 李靖睡著睡著，朦朦朧朧中忽然聽到外面有聲音，好似有人說話。
“咦，深更半夜怎么還有人在這龍王廟外說話？”
“難道也是借宿之人？”
“外面既然有人，怎么站崗的斥候一點(diǎn)警示都沒有？”
李靖的這幾個斥候都是由自己精挑細(xì)選的，專業(yè)能力都很強(qiáng)。如果外面有人，不可能不會發(fā)現(xiàn)的。
“難道是站崗的斥候也困了睡著了？”
李靖躺在鋪?zhàn)由嫌謧?cè)耳聽了聽，一會兒聲音又沒了。他剛想重新睡下，突然聽到有人敲門。
“將軍，您睡了嗎?”
李靖看其他人睡的正香，知道他們這幾日在山中穿行，特別疲累，便沒有叫醒他們，自己親自過去開門。
開門看到門前站著一老婦人，穿著錦衣玉服，身上環(huán)佩叮當(dāng)，很是雍容華貴。李靖聽她說話的聲音，好像就是起先叩門的那個大戶人家里的。李靖感到特別驚訝，他絕沒有想到，在這山野之中，竟有如此典雅高貴之人。只是他十分的納悶，這老婦人深更半夜的來這里敲門干啥呢。
“敢問老人家，夤夜來訪，不知有何事情？”
那老婦人見李靖開門出來，一臉疑惑地望著自己，忙上前款款地道了個萬福。
“將軍，老身知道你們旅途勞頓，本不該深夜打擾各位的休息。只是事情緊急，實(shí)在是沒有辦法?！?p> “哦？看老人家一臉著急的樣子，定是遇到了什么急事、難事。若是有什么事情，老人家但說無妨。在下若有能幫助的地方，定會竭力幫忙?！?p> “唉，看來也只能這樣了！”
那老婦人站在那里沉吟了一下，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
“實(shí)不相瞞，將軍所住的這地方實(shí)際上是龍宮，老身的夫君即是本地龍王。這兩天老身的夫君和龍子到遠(yuǎn)處串門去了，一時(shí)半會回不來。可偏偏事有湊巧，天庭降旨，叫我夫君降雨。我夫君不在，天命又不可違。老身也實(shí)在是著急沒辦法，所以……所以特來請將軍辛苦一遭，代我夫君行雨，不知將軍能否答應(yīng)？”
李靖聽老婦人這么一說，十分好奇。在夜光下，他又仔細(xì)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老婦人，見她風(fēng)姿綽約，仙風(fēng)習(xí)習(xí)，倒真不像是凡人。
“行……行雨？”
“這……”
李靖見這老婦人自稱龍母，本已十分驚訝。聽她要自己代為行雨，更覺驚奇。他吃驚地望向老婦人，卻見老婦人一臉認(rèn)真的樣子，絕非是在騙自己。
“老人家既有急事相求，在下本該竭力幫忙。只是在下乃一凡人，怎可行雨呢？”
那老婦人見李靖躊躇，更加著急道：“請將軍務(wù)必幫忙，否則若違天命，我的夫君必遭天譴?！?p> “既然老人家這么說，那在下答應(yīng)就是了。只是……”
李靖見那老婦人說的懇切，便只好點(diǎn)頭答應(yīng)。
“將軍答應(yīng)就好，答應(yīng)就好！行雨之事，其實(shí)也不難。將軍只要按老身所說一一照做就行了?！?p> 那老婦人見李靖答應(yīng)了，臉露喜色。
她轉(zhuǎn)身揮手，有侍女從后面牽過一匹馬來。李靖這才注意到，原來那侍女和馬兒就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李靖借著月光觀瞧，只見那侍女娥眉皓齒，輕顰淺笑，高潔素雅。才知仙人果然不似凡間，真是天生無瑕，清麗得不可方物。再看那馬兒，高大挺拔，四蹄矯健，毛色灰白。那馬鬃毛長且飄飄，非常的精神。那馬的籠頭和鞍轡上都鑲有珍珠瑪瑙，即使在月光下仍然是熠熠生輝，光彩奪目。
李靖一看，知道這龍馬果然非同一般。他的青騅馬已是非同凡響，而這龍馬比他的“青騅”寶馬更不知是要強(qiáng)上多少倍。
“將軍，您看這里?！?p> 李靖看著馬兒正在贊嘆，見那老婦人從隨身袍帶上解下一個琉璃小瓶。那小瓶晶瑩剔透，上面鑲有鉆石瑪瑙，非常別致。透過瓶兒，隱隱看到瓶中有水來回晃蕩。
那老婦人把那瓶兒小心翼翼地系于馬的鞍前，系過以后，又小心地檢查一下，看有沒有系牢。那老婦人系好瓶兒后，才又轉(zhuǎn)頭對李靖說道：“將軍您只管乘馬前去，不用管馬韁繩，信馬由韁，讓馬自由行走。如果這馬兒嘶鳴，您即用這柳絲兒蘸取這瓶中水一滴滴在馬鬃上就行?！?p> “噢，原來就是這般行雨！這簡單，在下代勞即是?！?p> “行雨確是不難，將軍只要一切照做就行了。只是有一點(diǎn)將軍務(wù)必要切記，每一次只能取一滴水滴在馬鬃上，可千萬不能多滴?！?p> “就這一滴水就夠了嗎？”
“夠了，夠了，足夠了！”
那老婦人見李靖疑惑，又叮囑再三，讓李靖照她說的話做。
李靖見行雨之事原來如此簡單，心中高興，連連答應(yīng)。他翻身跨上龍馬，伸手向那侍女要馬鞭兒。
那侍女見李靖傻乎乎地向她伸手，知道是要馬鞭。她卻并沒有遞過馬鞭來，只是低頭掩面竊笑。
“將軍，這馬是龍馬，對于行雨之事駕輕就熟，不需要加鞭即會奮蹄的。”
“噢，原來是這樣！”
李靖聽那老婦人這么一說，才知那侍女笑的原因，不覺臉上一紅。
那老婦人上前，在龍馬耳畔低語幾句，那馬兒便開始騰騰而行。只是那馬并無雙翼，卻一飛沖天，不一會兒已到云巔。李靖只覺耳畔風(fēng)聲呼呼，身上衣袖飄飄。再俯身看向下面，只見萬峰如蟻，直如蟲行；高山大川，但似坦途。
臨空而馳，這是李靖從來沒有過的感受。他頓時(shí)感覺心曠神怡，直有氣吞萬里之勢。真的就是“游清靈之颯颯，服云衣之披披。”穿云破霧，如游靈虛幻境。
走了不一會兒，忽見前方云端有四位仙人站在那里。他們見李靖騎馬到來，俱上前行禮道：“某等在此恭候龍王大駕。”
待他們看清坐在馬上之人不是龍王時(shí)，頗感詫異。李靖見左邊一人肋生雙翼，鷹鉤嘴，手拿錘鉆，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而旁邊一女子也是尖嘴猴腮，身上電光閃閃，手中拿著的卻是一面明光晃晃的一面神鏡。這女子旁邊一女人身形婀娜，衣帶飄飄。在她的旁邊立著一個童子，卻是明眸皓齒，機(jī)靈鬼怪。李靖見到他們雖然面目猙獰，卻也與廟中所供泥塑凡胎并無二致，因?yàn)橐言邶埻鯊R中見過他們的模樣，因此也就并不感到害怕。雖然沒見過他們真人，卻一看就猜到他們應(yīng)是雷公、電母、風(fēng)婆和推云童子。
李靖見他們把自己錯認(rèn)為龍王，正欲上前見禮并作自我介紹，卻聽風(fēng)婆婆說道：“我道是誰，原來閣下是雍州三原李靖李將軍，我等這廂有禮了。”
這風(fēng)婆婆說話聲音縹緲，聽來非常悅耳。
“看來龍王又有事外出請人幫忙了。李將軍，小婦人這廂見過了?！?p> 電母也過來向李靖揮手致意，但言語中似有對龍王的不滿。
這時(shí)旁邊的雷公說道：“時(shí)辰已到，不能耽擱。李將軍，你既代龍王行雨，你可知道這行雨的規(guī)矩嗎？”
這雷公的聲音就不像風(fēng)婆婆那樣好聽了，而是嗡聲嗡氣如洪鐘巨鼎直撞入耳中來。
李靖連忙拱手答道：“知道，知道。來時(shí)龍母俱已交待的十分清楚了。”
“那就好，時(shí)辰已到不能耽擱，我們現(xiàn)在就開始行雨。李將軍千萬切記，一定要按照龍母交待的來，切不可擅自亂行！”
雷公見李靖已然知道行雨的規(guī)矩，便放心地點(diǎn)點(diǎn)頭。只是他還不忘叮囑李靖兩句。
李靖連忙拱手道：“知道了。”
俄而就見前方大風(fēng)四起，云濤滾滾，電閃雷鳴。李靖感到奇怪的是，自己就在雷公、電母和鳳婆婆面前，卻絲毫感受不到隆隆的雷電之聲和狂風(fēng)撲面的感覺。
李靖正驚訝之間，那馬兒突然伸長脖頸，“嘶嘶”長鳴，如同龍吟一般。李靖記起老婦人的叮囑，急忙用柳絲兒蘸取瓶中水滴了一滴在那龍馬的鬃毛上。隨著風(fēng)云雷電的推進(jìn)，他也是每走一段路只要聽到馬兒嘶鳴即滴一滴在馬鬃上。
如此反復(fù)，約摸有半個多時(shí)辰，李靖正行得興起，忽聽雷公在云端說道：“李將軍，按照玉帝旨意，某等行雨已畢。將軍請回，某等也要告退了。”
話剛說罷，忽然風(fēng)停雨歇，電掣云開。四野瞬間變得一片清明。
李靖沒想到這么快，短短一個時(shí)辰不到就行雨已畢。他還未及拜別風(fēng)、云、雷、電四神，四神卻已隱去，不見了蹤影。李靖見他們已經(jīng)走了，也只好也撥馬回轉(zhuǎn)。只是他此時(shí)才剛剛感覺輕車熟路，正在興頭上，實(shí)在是意猶未盡。他在馬上走了一程，伸頭往下一看，發(fā)現(xiàn)下方正是自己剛才休息的村子。心想我正好住在這個村子里，這個村子里的人很熱情，待我也還不錯。我正覺得無以為報(bào)，現(xiàn)在大旱，莊稼都要干死了。而現(xiàn)在行雨的人又恰恰是我，我何不趁機(jī)往這里多下一點(diǎn)呢。于是李靖不假思索，徑自取過瓶兒，用柳絲兒蘸取水滴往馬鬃上連滴了二十余滴。
一會兒行雨完畢，李靖這才心滿意足，騎馬仍落回到原處。遠(yuǎn)遠(yuǎn)望去，看見那老婦人和侍女已在廟前等候。
“老人家……”
李靖志得意滿，剛想把剛才行雨之事，特別是自己做的善事向老婦人訴說一下。卻見那老婦人滿臉淚痕，那侍女還在不停地抹淚，“嚶嚶”哭泣。
“老人家，在下幫您的夫君行雨歸來，您就該高興才是。只是這般哭泣，這……這是為何？”
李靖不知兩人為何哭泣，頗感詫異。
那婦人見著李靖，忙過來扯著李靖的衣衫，哭著說道：“將軍，你……你可闖出禍來了！你真真地害苦了老身全家了！”
“這、這行雨一切順利，怎……怎么就害了您老人家呢？”
李靖正自得意，不曾想突然被老婦人如此數(shù)落，不明就里，一臉疑惑地看著那老婦人。
“老人家，在下完全是按照您的要求做的啊，并無什么不妥之處啊。”
沒想到那婦人不聽則已，聽了李靖的話后哭得更加傷心了。她嗚咽了好一會兒，才止住哭泣，用衣襟抹了一把眼淚說道：
“將軍若真是按照老身的要求做，老身又哪來的這傷心事呢！將軍臨走之前，老身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讓將軍每到一處只滴一滴的。你可知道這一滴水，就是地上一尺雨啊。此村夜半突然暴雨傾盆，平地水深陡然升起二丈，哪里還能有活著的人？天庭知道后重責(zé)了老身，杖打八十下。老身的夫君也必將遭到天庭的懲罰，將軍你……你這不是害苦了老身是什么？”
那老婦人說罷又痛哭不止。
那婦人說完，還轉(zhuǎn)身讓李靖看她的后背。李靖看她的后背，透過衣衫仍然能看到杖跡斑斑，滿布血痕。
“呀，還有這回事！”
李靖這時(shí)才知道自己是好心做了錯事，深悔自己只顧一時(shí)得意忘形，竟忘了老婦人的囑托。他自覺慚愧無言以對，只能深深地躬身致歉。
“唉，現(xiàn)在說這些還有什么意義呢！現(xiàn)在只能怪老身自己一時(shí)失誤而連累了全家??！”
那老婦人知道此時(shí)再責(zé)備李靖已然無用，只得牽著馬兒和侍女兩人一路哭泣著走了。
李靖初時(shí)不信，待出得龍王廟門一看，霎時(shí)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即使在深夜里也可看出山腳下白茫茫的汪洋一片，波濤滾滾，哪還能看到此前的小村莊。遠(yuǎn)近的樹上、山坡上還爬著一些避難的人，個個哭爹喊娘，一片凄慘的景象。
“唉呀，怎么會這……這樣？”
“我只顧自己一時(shí)逞能，真的闖下禍?zhǔn)铝?！如此則如何面對這里的父老鄉(xiāng)親！”
李靖見只因自己呈一時(shí)之興，釀下如此大的災(zāi)患，深感自責(zé)，懊悔不已！
正在李靖為自己的魯莽行事帶來的嚴(yán)重后果深感自責(zé)之時(shí)，忽聽山下水中有人大聲向他求救。這聲音聽著特別熟悉，李靖感到驚詫，趕忙連跑幾步，近前觀看。卻原來是蘇定方正拿著一桿長槍，在與人搏斗，拚命地將一人往水里趕。
“李將軍救……救我！”
李靖定睛一看，唬得不得了。原來被趕的那人竟然就是羅士信！羅士信此時(shí)已岌岌可危，就要被蘇定方的長槍挑落水中。他抬頭望向李靖，見李靖站在那里只顧觀望，便向李靖聲嘶力竭地喊道：“李將軍快來救我！”
“羅將軍莫怕，李靖即來救你！”
李靖想去救他，卻不知道什么原因怎么也邁不開腿！
他想大聲喝止蘇定方，卻又在情急間發(fā)不出一點(diǎn)聲音！
他站在那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羅士信被蘇定方挑落水中，轉(zhuǎn)瞬間便淹沒于波濤之中。
“哎呀，這……這……”
李靖站在那里急得搓手頓足，撓耳撧腮卻毫無辦法。正當(dāng)李靖在山坡上心急火燎卻茫然不知所措之時(shí)，忽然又看見從遠(yuǎn)處漂過來一艘小船。船上有兩人打的正急，呼喝之聲不絕于耳，似在進(jìn)行生死相搏。那船越漂越近，船上兩人突然見到李靖就站在岸邊，都大聲呼喊李靖幫忙。
李靖定睛一看，不由得嚇得大驚失色！
原來那小船上打架的不是旁人，卻是太子李建成和秦王李世民。兩人刀劍相向，身上已有多處受傷，但還在拼死搏殺。兩人都想把對方推入水中淹死，打的難分難解。他們看到李靖，都對著李靖大聲呼喊。
“李將軍，我是太子，快來幫我殺死秦王，護(hù)我大唐！”
“李兄，我是秦王，還不快來幫我殺死太子，護(hù)我大唐！”
兩人呼喊甚急，卻又都沒有停止手中的爭斗。他們你來我往，打得愈加兇狠。小船在風(fēng)浪中不住打橫搖擺，隨時(shí)都會傾覆。但他們兩人卻在小船上斗得愈加激烈，仍然各不相讓！
李靖見狀大恐，心想太子和秦王怎么也來到了這個地方，還在這個水上打了起來了呢？他們現(xiàn)在生死相搏，兩人都急著叫我?guī)兔Γ业降自搸驼l呢？
李靖看到他們已經(jīng)都有負(fù)傷，仍然互不相讓，小船也快要沉沒了，思來想去仍然不知去幫哪一個為好。急得他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那里搓手跺腳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李建成和李世民兩人見李靖只是在那里呆呆地看著卻不過來幫忙，都大罵李靖不忠不義，是個奸佞小人。李靖被罵，更加驚惶，拼命想大聲喊叫讓他們停下來?？刹还芩绾斡昧敖?，卻怎么喊也喊不出聲音來。他想趕緊跑過去把他們兩人拉開，卻不管怎么使勁就是邁不動腳步，急得他都快要瘋掉了。
“哎呀，這可怎么辦？快啊，快點(diǎn)想出辦法來！要不然真要出……出大事了！”
沒想到自己平時(shí)足智多謀，處變不驚，今天的表現(xiàn)卻是如此的不堪！
“哎呀，快救他們啊，快！快！快！要不然他們都完了！”
正在李靖心急如焚，在那岸上捶胸頓足之際，卻有人使勁地推動他的身體，不住地喊他并搖晃著他的胳膊。李靖側(cè)身一看，發(fā)現(xiàn)是跟著自己南下的斥候，而蘇定方也站在旁邊正在拚命地喊他。
“你們怎么還站在這里，快，快去把太子和秦王他們兩人拉開?。 ?p> 李靖見自己不管怎么說，蘇定方和斥侯卻還是站在那里紋絲不動，心中更加著急。他拚命喊叫，卻還是光張嘴竟然喊不出聲音來！
那斥候只是不住地推他、喊他，看來也非常地著急！
李靖陡然驚醒了，才發(fā)覺原來是南柯一夢！但他一摸自己的身上，已是大汗淋漓，衣衫盡濕！
身旁斥候見他終于醒了，才說道：“將軍剛才做噩夢了吧，手腳不住地亂動，把我等都嚇壞了?！?p> 李靖想起剛才的一幕，仍然心悸不安。他驚悚坐起，見自己還是躺在廟中，四面非常安靜。外面月光的清輝透過窗戶灑在地上，依稀斑駁。這時(shí)他才注意到大家都在看著他，也頓覺不好意思，羞得滿臉通紅。但剛才夢境好像就發(fā)生在眼前一樣，他還有點(diǎn)不放心，趕緊問道：“外面下大雨了吧？”
“下雨？”
那斥候和蘇定方聽李靖突然說出這句話來，有些莫名其妙，他朝李靖笑著說道：“將軍好像還是在夢中沒醒呢！哪里有什么雨啊，外面現(xiàn)在月朗星稀是個大晴天呢！”
“大晴……晴天？”
李靖聽說是晴天，還有點(diǎn)將信將疑。他透過破損的窗戶，朝外面望去。外面果然是月朗星稀，很明顯是個大晴天，心中才稍稍釋然。
“果然是個晴天，那剛才的事情就都是假的了！”
李靖此時(shí)的心中還因?yàn)閯偛诺氖虑槎錆M了恐懼。他坐在那里稍稍平緩了一下心情，才又問道：“現(xiàn)在是什么時(shí)辰了？可有人去替換值崗的斥候？”
那斥候稟道：“將軍，現(xiàn)在約莫是四更天了。”
這時(shí)蘇定方也挪過來，剛才李靖做惡夢手腳亂動，可把他嚇個不輕。他少不更事，不知道該怎么辦，慌忙去喊年長的斥候過來幫忙。這時(shí)他見李靖神情已平復(fù)，輕聲答道：“已換過崗了，老師可安睡?！?p> 李靖這才復(fù)又躺下，可怎么也睡不著了。
剛才的一幕幕又在他的腦海中浮現(xiàn)，他的內(nèi)心也開始思潮起伏，還在為剛才的事情而后怕。
如果太子李建成和秦王李世民真的打起來了，他這個做臣子的應(yīng)該怎么做呢？
兩個皇子相爭，必然會地動山搖。大唐的國祚剛興，未來會怎么樣呢？又是否會重蹈大隋的覆轍呢？
李靖不敢繼續(xù)往下想，因?yàn)楹蠊屗较朐娇謶帧Ｔ谒哪X海中又浮現(xiàn)出剛才夢中一片汪洋的景象，和在汪洋中上下顛簸，即將傾覆的小船，以及夢境中貧苦百姓在急風(fēng)暴雨中垂死掙扎的情景。
這些景象是不是將來的什么預(yù)兆呢？難道他們兩個王子相爭，真的會讓大唐的國祚斷絕嗎？
李靖重新躺下不久，忽聽外面有動靜。站崗的斥候也向他們發(fā)出預(yù)警?？赡軄砣艘渤錾硇形?，聽到示警聲后，聲響又突然一下子又沒了。
此時(shí)蘇定方和其他斥候也都醒來，各人執(zhí)刀劍在手，迅速把住門窗。因不懂外面什么情況，不敢貿(mào)然行動，都靜觀其變。
李靖不禁心中大恐。
“哎呀不好，難……難道是龍王一家尋仇來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