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鯤鵬于飛

一九0 西 行

鯤鵬于飛 秋風暖陽 3199 2020-12-04 20:16:00

  話說這一日上午,李靖正在校場指導士卒操練陣法,教習騎射之術。忽有兵士來報,說是抓到了一個突厥的奸細。李靖聽說,忙叫兵士帶上來,想親自審問一下。

  不一會兒,幾個士兵吆喝著押著一個人走了上來,還有一個兵士肩上還扛著一個裝滿經書的竹箱子。李靖見此人年齡不大,也就是二十五六歲,穿著袈裟。那人風塵仆仆,一臉的疲憊。

  “唉呀貧僧早說說過了,貧僧不是奸細,貧僧只是從這里路過而已!”

  李靖聽這聲音感覺特別的熟悉,但到底是誰,卻又一時想不起來了。

  “你還在這里狡辯!不是奸細,你躲在城門前,鬼鬼祟祟不停地張望干什么?有哪個奸細自己承認自己是奸細的!”

  “你們真的搞錯了,貧僧是漢人,怎么會是突厥的奸細呢?”

  “漢人?漢人就不會是突厥的奸細了?那個漢人趙德言,不還做了突厥的丞相了嗎?是不是奸細,先去見都督大人。都督大人明察秋毫,到時就怕你再也不敢抵賴了!”

  “貧僧真的不是奸細,求求你們放了貧僧,千萬不要把貧僧交給你們的都督!”

  那人站在地上賴著不走,兩個士兵不由分說,一邊一個把他架著便往李靖這邊過來。

  “快走,見不見都督大人,可由不得你自己!”

  李靖看著他們一邊吵著,一邊往自己這邊過來。待那人走到近前,李靖不由地叫了出來。

  “玄奘大師!”

  那人卻轉過臉去,試圖在極力躲避李靖認出他來。

  “施主可能……可能是認錯人了吧,貧僧乃是一四方云游的僧人,不知施主說的玄奘大師是誰?!?p>  “唉呀,大師,您難道連在下也不記得了?在下是李靖啊,就是那個在終南山中與您煮茶談心的李靖啊!”

  那個僧人看來是見實在是躲不過去了,這才躲身道:“原來是李靖李施主,貧僧這廂有禮了。”

  在這千里之外的邊關,兩人重見,都是十分的驚喜。

  “大師怎么突然到了這里了?唉呀不說了,不說了。能在這里見到大師真是太令人驚喜了!”

  李靖沒想到在這里能突然遇見玄奘大師,心里特別高興,就要上前去拉大師的手。那人也想上前與李靖見禮,卻被兵士給拉住了。

  李靖趕緊對兩個兵士說道:“快快,放了他,你們都搞錯了!他哪會是什么突厥奸細,這是我大唐著名的高僧玄奘法師!”

  “高……高僧,法……法師?”

  “怎么奸細突然變成了高僧、法師了?”

  兵士們還沒有回過神來,李靖自己已經趕緊搶步上前,給玄奘大師松綁。他見士兵們還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忙對他們喝道:“還愣著干什么,趕緊給大師賠禮道歉!”

  李靖解開繩子,玄奘法師自己把身上的繩子扯了下來。大師倒很隨和,攔著李靖說道:“李施主,這完全不怪他們,這確實是貧僧自己的錯。是貧僧的行為引起了他們的懷疑,從而產生了誤解。他們做事認真細致,警惕性很高,不愧是李施主帶出的兵呢!”

  李靖聽此,倒有點不好意思了。他憨憨地笑道:“此地與突厥相鄰,所以一直都保持戰(zhàn)備狀態(tài)。手下若有得罪大師的地方,還望大師海涵。”

  “李施主言重了。邊關重地,隨時都有可能有戰(zhàn)事。準備著,時刻準備著,這是戰(zhàn)爭狀態(tài)下每一個士兵必備的素質。施主治軍倒頗有漢朝時周亞夫的風采,令貧僧由衷地贊嘆!”

  一句話說得李靖臉都紅了,他趕緊拱手道:“大師謬獎了,靖安敢和先賢周亞夫相比呢!”

  “李施主謙虛了!”

  “哈哈哈哈!”

  李靖和玄奘兩人都想不到能在此相見,兩人手手相牽哈哈大笑。李靖讓蘇定方帶領士卒繼續(xù)操練,自己則與玄奘一同回都督府。

  二人到了都督府,敘禮落座后,李靖迫不及待地問道:“上一次終南山一別,就沒有見到大師。在下對大師甚是想念,不期在這里巧遇。不知大師緣何到了邊關呢?又為何讓我的兵士當作奸細給抓了起來?”

  玄奘大師苦笑了一下,正色說道:“李施主還記得十年前貧僧與施主在終南山草堂寺中的談論嗎?”

  “終南山草堂寺中的談論?噢,對了。在下記得大師當年有一個宏愿,難道大師這是真的要……”

  玄奘大師笑著點了點頭。

  “阿彌佗佛!”

  玄奘認真地點點頭,雙手合十,高宣了一句佛號。

  李靖這才明白大師為什么會來到這里了。他笑著對玄奘大師說道:“當年在下在草堂寺中聽大師高論,如沐春風,怎么會不記得呢?在下記得當時大師曾說過對一些佛教問題的擔憂,有去天竺求彌勒論師之意?!?p>  “貧僧這幾年基本上都是在四川,與那些佛學大賢們探討佛學。隨著探討的深入,發(fā)現(xiàn)的問題也就越來越多。南北義理不同,攝論、地論兩家分歧巨大,已經無法融合。如果這些佛經連我們佛門之人都無法參透,又如何能宣講教義,普渡眾生呢?所以貧僧在受具足戒之時,就發(fā)下宏愿,一定要到天竺去直探原典,重新翻譯,以求統(tǒng)一中國佛學思想的分歧。前次貧僧游學到長安,正好碰到天竺僧波頗抵達長安,得聞天竺戒賢大師正在那爛陀寺講授《瑜加論》總攝三乘之說,所以遂下定決心立即前往天竺取經?!?p>  李靖看到大師宏愿廣大,不顧艱難困苦,萬里迢迢去天竺尋求佛法,心中由然而生欽佩之情。但他又疑惑道:“如今朝廷因常遭東突厥侵擾,頒布了禁邊令。大師可有朝廷的通關文牒?大師西行求經,從長安出發(fā)應該是一路往西,又怎么舍近求遠繞遠路到了靈州這邊呢?”

  “阿彌佗佛!”

  玄奘大師聽到這里,站了起來。他雙手合十,高宣了一句佛號。

  “李施主,佛門不打誑語,在施主面前,貧僧不說假話。貧僧這次西行,并沒有得到朝廷的批準。是以剛才施主相認貧僧,貧僧怕連累施主不敢相認的原因。貧僧為剛才失禮之事向施主賠罪?!?p>  李靖一聽,也連忙站了起來向玄奘大師拱手道:“大師言重了!他鄉(xiāng)遇故知,在下高興還來不及呢,哪會有那么多的計較呢!如果在下沒有猜錯的話,大師的手中是沒有朝廷頒發(fā)的通關文牒了?”

  玄奘聽到此問,輕輕地搖搖頭。他嘆了一口氣,黯然說道:“實話實說,貧僧手中還真的沒有朝廷的通關文牒?!?p>  “沒有朝廷的通關文牒?”

  李靖聽玄奘說沒有朝廷的通關文牒,頗為驚訝。

  “現(xiàn)在朝廷頒布了禁邊令,大師沒有通關文牒,可謂是寸步難行??!大師,現(xiàn)在是秦王殿下臨朝,他可是普天之下難得的有道之君,開明仁義。大師臨行前為何不去找陛下,求得陛下的幫助呢?”

  “貧僧哪能不知通關文牒的重要性呢!在西行之前,貧僧便專程往長安求見陛下,與陛下談到了貧僧西行天竺求取佛經真理的宏愿。奈何不管貧僧怎么請求,陛下堅決不允,甚至還勸說貧僧還俗入朝為官!貧僧實在沒有辦法,只能偷偷地跑出來。正因為沒有朝廷頒發(fā)的通關文牒,所以貧僧沒敢一路往西,才繞遠道走靈州的。貧僧雖明知施主在靈州為大都督,也沒敢來見您,怕給施主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結果想趁早上開關時蒙混過境,倒陰差陽錯地被施主的軍士給當成奸細給抓來了。”

  “這……”

  李靖聽說玄奘沒有通關文牒,有些擔憂起來。

  “大師,此去天竺,何止千里萬里。何況您還沒有朝廷頒發(fā)的通關文牒,各地邊塞要是看到您,必然會抓住您并將您押往長安的。我們退一步說,即使您躲過了大唐邊關士兵的盤查,但西行道路又非常險惡,就算遇不到突厥胡騎,也會碰到強盜歹人。更往西有些地方是廣闊的戈壁和沙漠??梢哉f是上無飛鳥,下無走獸,四顧茫茫,人馬俱絕。豈是常人能去的了的!您孤身一人前去,恐怕會兇多吉少!大師是不是再考慮一下,不要輕易以身試險啊!”

  玄奘大師搖搖頭,抬起頭來,目光堅定地望著都督府外的遠方。他十分坦然說道:“施主您也知道,貧僧西行的宏愿不是一時的突發(fā)奇想,而是經過了十幾年的深思熟慮的。貧僧自從立下這個宏圖大志以來,中間雖也曾動搖過,也曾反復地詰問自己是否能踐行自己的初心和諾言。但是十幾年來,這種西行的愿望卻越來越強烈,越來越堅定。貧僧覺得這或許就是佛祖壓在貧僧身上的一種責任,貧僧不去完成它的話,內心一直不安。直到貧僧開始踏上這西行之路,貧僧的內心才逐漸趨于平靜。此時貧僧才慢慢認識到,也許貧僧就是那個實現(xiàn)西取佛經真理的天選之人。信奉佛法,尋求真經,跋涉山水,隨行隨悟,本身就是一個修行的過程。只有實現(xiàn)這一遠大志向,貧僧也才能體會到真正的幸福和修行。貧僧早已在佛前立下誓言,要踐行大乘菩薩‘難行能行,難忍能忍’的行愿。貧僧立志‘寧可西行而死,也不向東而生!’所以縱使有千難萬阻,也阻擋不了貧僧西行的腳步!即使貧僧在西行的路上被官府發(fā)現(xiàn)并抓回去,那又如何?那也只不過是遲滯一下貧僧前進的步伐,但終不能改變貧僧西行的決心!”

  看著大師堅定的目光和斬釘截鐵的態(tài)度,李靖深深地被玄奘大師堅忍不拔的精神所折服。

  追求佛法的真義,追求精神和肉體的圣潔。為普渡眾生,不惜以身犯險,這是何等崇高的境界??!

  是啊,一個人只有有了自己的偉大的追求和志向,并能腳踏實地地去踐行這個追求和志向,為此百折不回,這樣的人生才是真正完美和幸福的。李靖反觀自己,又何嘗不是有如此的追求呢!

  李靖內心中對玄奘大師的做法是深表贊許的,但他也確實為玄奘所擔心。

  此去西行,前往天竺,何止有萬里之遙。而且道路異常艱難,戈壁、高山、沙漠、冰雪,即使是訓練有素的軍人都難以忍受,又何況他一個普普通通的行腳僧人?這一路上盜匪甚眾,戰(zhàn)亂不止,為西行之路又增加了無數(shù)的變數(shù)。這不是一個坦途,不是僅憑百折不回的意志就能克服的。所以他擔心玄奘最后會白白地在路上送命。這樣的一位絕世高僧,若白白地把性命犧牲在茫茫行程中,則是大唐,也是佛家的一個重大損失。

  李靖想勸勸玄奘大師,但當他看到大師臉上的那種堅毅的神情,他又把話給生生地咽了回去。他覺得自己若以常人的眼光去勸說大師,那只會是對大師的一種褻瀆。

  玄奘大師看出李靖擔憂的神情,倒是一副超然的態(tài)度。他很輕松的笑笑道:“只要將軍不把貧僧抓起來送回長安,即是對貧僧最大的支持了。至于路上的各種艱難險阻倒不是貧僧所擔心的。不管是漢人還是胡人,或者是強盜匪幫,佛門弟子是這一路上最受待見的人。貧僧聽說這西行的路上,佛寺、佛塔和佛家圖騰、摩崖刻石也最多。很多天竺僧人來我們中原傳經,走的大多也是這條路。他們能來得,貧僧為什么就去不得呢?當初佛祖釋迦牟尼證覺成道前也曾遭受‘十魔軍’多年的侵擾,但終不為其所動。與佛祖證覺成道前所遭受的磨難相比,貧僧西行之路的這點困難又算得了什么呢?”

  李靖見玄奘大師意志堅定,知道他是一個偉大而堅強的人。在困難面前,他只會越挫越堅,決不會因自己的幾句話而改變。既然陛下許以高官厚?都沒有打動他,自己的這些話又怎么能輕易地改變他呢?李靖于是便也不再勸說。

  在李靖的潛意識里,他也覺得自己也有責任和義務去幫助大師完成他的夙愿,而不是婆婆媽媽的勸說。

  李靖知道自己和大師其實是同一類人。只要立下志愿,便會百折不撓,哪怕是歷盡千辛萬苦也要去實現(xiàn)它!現(xiàn)在兩人只是目標不同而已,但殊途同歸。大師是為了弘揚佛法,普渡眾生,而自己則是為了國家的興旺,百姓安居樂業(yè)而已。

  看到大師堅定的神情,李靖感覺自己也深受鼓舞,這種鼓舞來自于對對方的理解和更高層次的敬仰。

  李靖站立起來,鄭重地拱手說道:“在下深為大師的行為所折服,愿為大師西行盡綿薄之力!大師有什么需要在下幫助的,盡可提出來,在下盡量滿足大師的要求!”

  “阿彌陀佛!”

  玄奘見李靖說出這樣的話,臉上頓時現(xiàn)出欣喜的神色。他雙手合十道:“施主可知道私放貧僧出關,若讓朝廷知道,可要受到處罰的啊?!?p>  李靖笑道:“大師為了弘揚佛法,以身犯險,連性命都不顧忌。在下只是為大師做這點事情又算得了什么呢?如果真的能夠為大師實現(xiàn)宏圖大愿,弘揚佛法做點事,在下即使受到一點處罰也是值得的。大師需要什么幫助,盡可對在下提出,在下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盡全力滿足?!?p>  “多謝施主厚意!”

  玄奘大師站起身來,又手合十,躬身笑道:“貧僧乃是一個出家的和尚,哪有多少需求?出家人,三衣一缽足矣。貧僧只求能西行求取真經,別無他求。施主能支持貧僧西行求法,就是對貧僧最大的幫助了。說實話,貧僧現(xiàn)在需要的,只是希望施主能施舍貧僧一缽齋飯,然后立即放貧僧西行即可!”

  “僅……僅此而已?”

  “對,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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