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鯤鵬于飛

一九九 策 反

鯤鵬于飛 秋風(fēng)暖陽 3056 2020-12-13 20:20:00

  “那……那你究竟是為了什么?我可是一介文人。”

  趙德言特意把衣服理了理,揚(yáng)起頭,挺了挺胸膛說道:“你可知道,士……士可殺不可辱!”

  “哈哈哈哈!文人?你也敢妄稱為一介文人?”

  蘇定方用犀利的眼光逼視著趙德言的眼睛,盯得他內(nèi)心發(fā)毛。他不敢將自己的目光與蘇定方的目光相接,心虛地轉(zhuǎn)往別處。

  “文人?自古及今,文人皆有風(fēng)骨!你也配稱士可殺不可辱?我看哪,文人的臉可早就被你丟光了!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yuǎn)。你的堅(jiān)忍呢,你的責(zé)任呢?你配稱得上士的稱呼嗎?你說你是一介文人,那么你的忠恕之道呢?你的錚錚氣節(jié)呢?你認(rèn)賊為父,你為虎作倀!你……你連我一個小小的年輕晚輩都不如,還好意思在我的面前妄談一介文人?”

  “你……你……”

  趙德言被他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他氣得渾身哆嗦,但他又發(fā)作不起來。

  說實(shí)話,來人說的每一句話,都直刺他的心靈深處,讓他無法辯駁!

  從春秋戰(zhàn)國到三國兩晉南北朝以來,文人素講氣節(jié)。遠(yuǎn)的有屈夫子投江的不屈,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的豪邁;近有三國兩晉時期“竹林七賢”淡泊名利的風(fēng)骨。就連當(dāng)朝大文豪庾信之子庾立,在亂世中也能保持氣節(jié)。那才是錚錚鐵骨,堪為文人的楷模。他不屈從于惡賊薛仁舉,寧可被薛仁舉殘忍地烤食,也昂起自己高貴的頭顱。這歷歷樁樁的事情,每每都會讓這些文人津津樂道,視為人生楷模。凡是士大夫文人,都把錚錚氣節(jié)看得比生命還重要。

  趙德言雖然已事突厥近二十年,但文人的風(fēng)骨在他的心里多多少少依然還是存在的。是以蘇定方的這幾句責(zé)問的話,就像鞭子一樣,一下一下地抽打在趙德言的心上。

  “那你究竟想干……干什么?你想要金銀財寶的話,你盡管拿。我們都是漢……漢人,又何苦相逼呢?”

  “金銀財寶?這些都不是我所稀罕的東西!我們這些大唐將士,為國為民,連命都可以不要,還要這些金銀財寶干什么!”

  “那你究竟想要干什么?我只是一個背時的漢人,逃到這突厥人的地面上茍延殘喘而已。你……你又何苦對我這樣的落魄之人苦苦相逼呢!”

  “好,你還真沒徹底忘記你還是一個漢人!有你這句話,我覺得才有跟你談我此行目的的必要?!?p>  “閣下此來是……”

  趙德言見蘇定方終于愿意說出自己此行的目的,連忙追問道。

  “嘿嘿,你也不用擔(dān)心。我此次來,倒真的不是為了取你的性命!我是奉我家元帥之命,特意來給你這位還沒忘記自己是一個漢人的人指條明路來了。”

  趙德言聞聽此言,才放下心來。

  “明……明路?什么明路?”

  趙德言顫聲說道:“英雄此來,既不圖財,也不害命。你如此深入虎穴,難道就是為了給在下指條明……明路?”

  蘇定方收起短刀,緩緩地說道:“對,我冒死前來,就是奉我家元帥之命,來給你指條明路!”

  “明路?哈哈哈哈!”

  趙德言一聽此話,倒輕輕地冷笑了一聲。雖然對方說不是來取他性命的,但此時他的心中還處于忐忑之中。若是真的一言不合,對方還是能隨時取他的性命的。但是面對一個年輕后輩,他的那點(diǎn)自尊又使他不愿意低下高貴的頭。

  “在下貴為突厥的丞相,雖然是寄人籬下,但也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在下的地位顯赫無比,富貴榮華,什么沒有?難道本相還需要你家元帥給我指什么明路?”

  蘇定方見他還不明白,望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趙德言,你不要在我面前裝瘋賣傻。你現(xiàn)在的處境是什么樣子,我想你比我更清楚!現(xiàn)在你還在我面前妄談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現(xiàn)在在突厥可以說是與頡利一樣,眾叛親離,早已被突厥上下所唾棄。難道你還真想一條路走到黑,做一個到最后為突厥所棄,又被我漢人所不容的孤家寡人么?我說的明路的意思是說給你找一條活路!你再這樣一條路走到黑的話,不僅你,包括你全家就只有死路一條了!而且將來在你家的族譜上,在你的名字后面將被重重地劃上一個永遠(yuǎn)的叉!”

  這一句話,又再一次重重地?fù)粼谮w德言的心上。

  “我……我……”

  他一下子就像泄了氣的豬尿泡,瞬間又萎縮了。

  “你……你什么?你還不知悔改!難道真要跟著突厥一條道走到黑!”

  “我……我……”

  “唉!”

  趙德言突然耷拉著腦袋,長嘆了一口氣。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來,雙眼著閃動著淚花。他望著門外,顯得有氣無力又十分傷感地說道:“說來慚愧,我投靠突厥已經(jīng)快二十年了,處處與大唐為敵,并鼓動大汗多次侵?jǐn)_大唐。我……我現(xiàn)在還有什么資格談活路???放眼四處,我……我又哪還有什么活路呢?看來,我……我現(xiàn)在也只能一條道走到……走到黑了?!?p>  蘇定方見趙德言那一副沒有骨氣地樣子,真像一堆扶不上墻的爛泥巴,心中感覺是又好氣又好笑。

  “虧你還是一個讀書人,多少年的圣賢書都讀哪去了?讀書人的氣節(jié)呢?孔孟之道的忠恕思想呢?你投靠突厥近二十年,賣主求榮,數(shù)典忘祖,你不怕遭天譴嗎?不怕死后孤魂回不了故土而成野鬼嗎?現(xiàn)在有人給你指條明路你不走,卻還偏要一條道走到黑!你摸摸自己的胸口,看你還有一顆良心嗎?現(xiàn)在突厥已經(jīng)是窮途末路,你的這條道還能走多遠(yuǎn)?你不為自己考慮,難道也不為你的家人考慮?你想讓你的子孫后代都因?yàn)槟惚成狭R名嗎?”

  蘇定方連珠炮似的幾句話,句句都戳中趙德言的要害。讀圣賢書的文人,最講究“氣節(jié)”二字。其實(shí)這二十年來,趙德言無時無刻不經(jīng)受著靈魂的拷問。蘇定方的這幾句話,等于是在戳著他的脊梁骨在數(shù)落他,他怎么會不難受?

  “我……我……”

  “你……你什么!”

  趙德言苦著臉道:“讀書之人誰不知道忠恕之道,誰想像我這樣流落異邦寄人籬下?只……只是我作惡太多,哪還有回頭路可走?我是大隋遺民,又投靠突厥,大唐上下哪里還有我的容……容身之所?即使你們大帥能給我一條活路,我一不容于突厥,再不容于大唐,我……我又能到哪去呢!”

  “古人云,‘朝聞道,夕死可矣!’你現(xiàn)在還沒到那個程度,萬事都事在人為??!”

  蘇定方看著趙德言那猥猥瑣瑣的樣子,又笑著安慰道:“你也不要太緊張!大帥派在下來,就是想給你指條明路。只要你有功于大唐,他保證陛下可以不計(jì)前嫌。雖不一定能加官晉爵,但最起碼卻能保證你能榮歸故里。”

  “什么?大帥能保我不死,并保證我榮……榮歸故……故里?”

  趙德言聽此,眼中頓時放出光來。他一把抓住蘇定方的手道:“將軍說的是真的,你們大帥真的能讓我榮歸故里?”

  他緊緊地抓住蘇定方的手,勒的死死的。好像他一松手,蘇定方所帶來的承諾就會隨風(fēng)飛走似的。

  蘇定方此時感覺自己的手被他抓的緊緊的,看來自己的話起作用了。趙德言此時是真把自己當(dāng)成他的救命稻草了。

  趙德言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tài)了,但他的眼中又開始閃現(xiàn)出淚花來。

  趙德言湊近蘇定方,言詞懇切地問道:“蘇將軍,你們大帥真……真的能讓我榮歸故里?”

  蘇定方點(diǎn)點(diǎn)頭道:“我們大帥向來言出必行,說到做到,又豈會欺騙于你?”

  這時趙德言卻突然像解脫了似的,老淚橫流。他半天才緩緩地說道:“但凡有一點(diǎn)良知的人,不是萬不得已,誰想認(rèn)賊作父,客死他鄉(xiāng)?即使不能讓我榮歸故里,哪怕就……就是能讓我歸葬鄉(xiāng)梓,又或者是哪怕就……就是一抔黃土,能讓我掩面而葬,我也就心……心滿意足了。”

  趙德言說罷竟不能自己,竟然在蘇定方面前捂著臉“嚶嚶”地失聲大哭!

  趙德言在突厥二十年,雖然曾經(jīng)得到過頡利的重用,但在政治上基本上是一無所成。他早就厭倦了這里的生活。但他因?yàn)橹q為虐,多次侵犯大唐,早已為大唐所不容。他覺得自己將來即使死后,也必是孤魂野鬼,是永遠(yuǎn)沒有機(jī)會再回鄉(xiāng)里了。

  蘇定方的話讓他重又看到了希望!

  “唉,我的罪孽太深重了!即使大唐皇帝可以不計(jì)前嫌肯收留我,我的父老鄉(xiāng)親可以因我的一脈血緣還肯接納我,我……我又有何面目回去呢!”

  但只過了一會兒,趙德言的眼中便又重新沒有了光彩。

  “一步走錯,步步起錯。大錯已鑄,哪有面目再回鄉(xiāng)梓?。 ?p>  “立功,對,我可以立功??!只要能將功折罪,哪怕鄉(xiāng)人不肯容我,我也問心無愧了!”

  想到這里,趙德言又緊緊地抓住蘇定方的胳膊說道:“我可以立功,我可以將功贖罪,我不要即使回到鄉(xiāng)里也被別人指著脊梁骨。你真……真的不會騙我,真的是只要我立功的話,大唐就對我既往不究?”

  “嗯!”

  蘇定方對他鄭重地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大帥為此專門派我來,就是特意向你轉(zhuǎn)告他的話,難道還有戲言?”

  “立功!”

  “立功!”

  “立功!”

  趙德言在屋內(nèi)來回踱著步,口中喃喃地說道:“我要立功,我要回大唐!立功,我要立功!”

  他忽然猛地一拍腦門,說道:“對了,有了!我看就這么辦!”

  趙德言此時突然想到了他的兒女親家,頡利的心腹大將康蘇密。他知道康蘇密現(xiàn)在對頡利很不滿,主張歸順大唐。

  若把他成功策反了,豈不是奇功一件嗎!

  趙德言抬起頭對蘇定方說道:“蘇將軍,我現(xiàn)在就有一個立功的好機(jī)會!”

  他把他的想法對蘇定方說了一遍。

  “嗯嗯嗯,這確實(shí)是一個好主竟!”

  “就是不知……”

  蘇定方故意用懷疑的神情看著趙德言,“這康蘇密可是頡利的心腹愛將,這……這能行嗎?”

  趙德言見蘇定方懷疑,急切地說道:“蘇將軍不必懷疑,我與他是兒女親家。雖然他對我進(jìn)行的改革很反對,但是因?yàn)槭莾号H家,我們兩人之間的私人關(guān)系向來較好。而且他最近對大汗也極為不滿,我想絕對沒問題!”

  蘇定方沉吟了一會,說道:“好吧,既然這樣,那就這么辦吧。我先回大營,向大帥報告此事如何?”

  趙德言點(diǎn)頭哈腰的說道:“好的,好的。還請?zhí)K將軍在大帥面前替在下美言幾句。在下保證不辱使命,過不了幾天,就會和康將軍一同歸唐。”

  蘇定方爽快地說道:“好的,一言為定,我們過幾天在唐軍大營見!”

  “蘇將軍放心,一定,一定的!”

  出了磧口城,蘇定方的心情別提有多高興了。沒想到自己這一次喬裝打扮,只三言兩語就完成了任務(wù)。他想起自己以前跟著老師喬裝打扮成算命先生的事,那次覺得老師很神奇。沒想到這一次自己也這么神奇的完成了任務(wù),說明自己也可以獨(dú)擋一面了。

  蘇定方一路唱唱悠悠地回到大營,正好碰到張公瑾也帶領(lǐng)大軍趕過來了。張公瑾見蘇定方穿著客商的服飾很驚奇,便問蘇定方干什么去了。

  蘇定方一看,覺得炫耀的機(jī)會來了,便眉飛色舞地把磧口一事的經(jīng)過詳細(xì)地講了一遍。說到精彩處,還繪聲繪色地表演起來。

  “嗯,蘇將軍果然不同尋常,一出馬便是奇功一件!”

  張公瑾不住地夸蘇定方聰明,任務(wù)完成的好。說的蘇定方自己都有些飄飄然了。

  “嘿,你小子!但凡是稍微有一點(diǎn)小成績就嘚瑟的人,以后肯定不會有大出息!”

  蘇定方正在得意忘形之中,突然被背后的話嚇了一跳。他猛一回頭,看到老師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自己的后面,正冷著臉望著自己,嚇得他趕緊縮著脖子不敢吱聲了。

  沒過幾天,趙德言果然說動了康蘇密帶領(lǐng)自己的部下來投大唐??堤K密這次還意外地裹挾著隋煬帝的皇后蕭氏,以及隋煬帝楊廣的孫子楊政道一起過來。李靖和張公瑾都非常高興,命人用車輛載著蕭氏和孫子楊政道送往長安,讓趙德言一起跟車前往。

  李靖在寫給李世民的奏章中說明了趙德言的情況,請陛下酌情定奪,法外開恩。

  李世民知道李靖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趙德言,也覺得趙德言確實(shí)立了功,便不再追究他以前的過錯。賞了他不少金銀,讓他回鄉(xiāng)做了一個富家翁,最終也實(shí)現(xiàn)了趙德言榮歸故里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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