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妖,既然是恃力而論,孫猴子自己也完全拿不到手,心下卻借著金池的口道:“貧僧借來,因夜晚還不曾展看,不期被大王取來,又被火燒了荒山,失落了家私。那唐僧的徒弟,又有些驍勇,亂忙中,四下里都尋覓不見。原來是大王的洪福收來,故特來一見?!?p> 沒錯,這就是認下了袈裟的歸屬,認可那黑熊精擁有完整的所有權。
當然,那猴子沒那么好心,只要能到手,哪怕這黑熊精能化風,速度卻遠不及這猴頭。是以,這猴子的目的,那就是明搶,搶了就跑。打不過你,難道還跑不過你?難道不知道那孫猴子十萬天兵因何拿不住他,那就是打得贏,跑不過。
他卻不知,這熊羆早早就打定了主意,藏了那佛衣,不讓他看不見??汕傻氖?,孫猴子的氣運無敵,卻也沒有開掛,那被打死的信差,給人看見了。巡山的小妖來報:“大王!禍事了!下請書的小校,被孫行者打死在大路旁邊,他綽著經(jīng)兒變化做金池長老,來騙佛衣也!”
哎呀,這還正是不會用巧的,偏偏把那用巧的給拖死了。
既然省不得力,黑熊怪拿槍來刺,孫猴子掣棍相迎,一來二去,卻又回到了起點。
兩人直斗到紅日沉西,又不分勝敗。那黑熊精著實無法,只得道:“姓孫的,你且住了手。今日天晚,不好相持。你去,你去!待明早來,與你定個死活?!蔽疫@佛衣會正值籌辦中,哪里有空和你在這里閑扯。
孫猴子自然還是不樂意丟下,叫道:“兒子莫走!要戰(zhàn)便象個戰(zhàn)的,不可以天晚相推?!笨墒菂s并沒有什么手段留人,更何況那黑熊哪怕沒在“塔下”,那“血”也還蠻厚實的。只能沒頭沒臉,只情使棍子打來,這黑熊又化陣清風,“幽靈疾步”一開,轉回本洞,緊閉石門不出。
孫猴子卻實無計策奈何,只得也回觀音院里,按落云頭,道聲“師父”。那三藏眼兒巴巴的,正望他哩,忽見到了面前,甚喜;又見他手里沒有袈裟,又怕丟了。問道:“怎么這番還不曾有袈裟來?”這妥妥的問罪,那孫猴子心下立馬打起了鼓,敲起了鑼。
幸好的是,那孫猴子心急之下,記得自己在黑風山中,得了一封書信。于是袖中取出個簡帖兒來,遞與三藏,講了原委,那師父這才放下了問罪的心。
可這三藏法師袈裟不到手,并不放心,問道:“你手段比他何如?”
孫猴子臉都不紅一下,實話道:“我也硬不多兒,只戰(zhàn)個手平?!?p> 你讓三藏法師怎么看你,炫耀的是你,惹禍的是你,非要處置的是你,可這結果呢?唉,只得看了簡帖,轉移話題,另想辦法。于是把那帖子遞與那院主道:“你師父敢莫也是妖精么?”
那院主慌了神,忙跪下道:“老爺,我?guī)煾甘侨?。只因那黑大王修成人道,常來寺里與我?guī)煾钢v經(jīng),他傳了我?guī)煾感B(yǎng)神服氣之術,故以朋友相稱。”看來不止是孫猴子這么以為,外人也是這么想的。其實那黑熊精哪里有這手段,要知道,若是有服氣的法門兒,憑什么只有金池一人長壽。
論及金池和黑熊之間的區(qū)別,那猴子自己就是個精怪,自然了解,乃證明了金池為人,黑風山大王卻是個黑熊精。那三藏法師哪里知道,卻來了這么一句:“我聞得古人云,熊與猩猩相類,都是獸類,他卻怎么成精?”這是罵誰呢?
好在那孫猴子已然沒聽明白,笑道:“老孫是獸類,見做了齊天大圣,與他何異?大抵世間之物,凡有九竅者,皆可以修行成仙?!?p> 唐僧的意思,說的就是孫猴子,熊自然是黑風山大王,猩猩呢?假惺惺,真猴子,正是變著法兒的把自己對于猴頭的不滿,發(fā)泄了出來??删拖裉坪蜕姓f得,你和一只獸類生氣什么,他難道能懂?白白的犯了嗔戒。
好道是,那玄奘法師也明白此理,大道無蹤,那孫猴子為什么收到那如來和老君的刮目相看,正是因為心性單純,事情雖做得不好,心性卻合乎自然。猴頭是個沒進多少染缸的,是故你說的什么,他自己也不大清楚;唐和尚卻是個從染缸里出來的,能做的,不就是引導,包容么。
是以三藏又換了話題,從嗔怒當中走了出來,問道:“你才說他本事與你手平,你卻怎生得勝,取我袈裟回來?”卻是這段時間輕慢了,心里開始著急,這走的雖然累,可路途卻沒有行了多少。數(shù)月萬里,一年才三萬里左右,三年時間,哪里能夠往返。
那猴子無法可想,自家也懊惱,只道:“莫管,莫管,我有處治?!庇谑且灰篃o話。
這一次,卻是那休息足一夜的三藏法師先行醒來,心里面想著那佛寶袈裟,哪里得到過穩(wěn)睡?忽翻身見窗外透白,急起叫道:“悟空,天明了,快尋袈裟去?!闭媸亲宰髂?。
那猴子一骨魯跳將起來,早見眾僧侍立,供奉湯水,乃說道:“你等用心伏侍我?guī)煾?,老孫去也?!痹瓉硪灰顾季w,終究無法,卻是向來個透徹,自己無法,別人興許就有法了。
可那三藏法師哪里信他,下床扯住說:“你往那里去?”要知道,這孫猴子撂挑子也是有前科的。
孫猴子倒也實話回答:“我想這樁事都是觀音菩薩沒理,他有這個禪院在此,受了這里人家香火,又容那妖精鄰住。我去南海尋他,與他講一講,教他親來問妖精討袈裟還我?!边@是什么鬼邏輯,你在我的地盤兒免費住宿,東西丟了在別處,卻還怪我,我又沒收你錢。
三藏心里明白,這家伙就是個大話精,沒理也要叫三分,吃不吃虧就不管他了,反正也從來不停人勸阻。于是連場面話都沒講,禮儀什么的也沒關照,直接問道:“你這去,幾時回來?”
一則為穩(wěn)住自家?guī)煾担t也是說謊說習慣了,完全料不得時間,直接道:“時少只在飯罷,時多只在晌午就成功了。那些和尚,可好伏侍,老孫去也?!睕]出南贍部洲,離得并不遠,卻是不一時,二十四諸天便迎著了猴子,報了進去,喚入潮音洞內。
雖說唐和尚沒有讓孫猴子帶來遠方的問候,但是那猴子也知道這一次完全是自己自愿來求人的,可這無理之事,話說三分兒軟,完全不符合那猴子的習性。
觀音問了話,那猴子竟然動著歪腦筋道“我?guī)煾嘎酚瞿愕亩U院,你受了人間香火,容一個黑熊精在那里鄰住,著他偷了我?guī)煾隔卖模瑢掖稳∮懖慌c,今特來問你要的?!边@好似那吃霸王餐的人,非要鬧著老板家的酒摻了水一般,付不付錢不提,反正先不先你先就錯了。
還是那句話,不尊重別人的人,受不得別人的尊重。那觀音是個好相與的么,罵道:“這猴子說話,這等無狀!既是熊精偷了你的袈裟,你怎來問我取討?都是你這個孽猴大膽,將寶貝賣弄,拿與小人看見,你卻又行兇,喚風發(fā)火,燒了我的留云下院,反來我處放刁!”
沒錯,那觀音也是修小乘佛法起來的,骨子里自然也有唐僧那樣的心思,那就是藏拙??蛇@事兒,難道就不解決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