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所謂入鄉(xiāng)隨俗,任何人到了任何地方,都得要遵守當(dāng)?shù)氐穆煞ā6@師徒四人,最受規(guī)矩的就是那唐三藏,而最是對規(guī)矩沒概念的,正是那孫猴子。
是以,這明里暗里,其實要打的,就是那孫猴子了??尚δ呛镱^遭了算計,卻全然不知。
鎮(zhèn)元大仙心里清楚,看著也明白,笑道:“這潑猴倒言語膂烈。這等便先打他?!?p> 一般處罰人,那必然處于憤怒的狀態(tài),可這鎮(zhèn)元子倒好,笑著看那孫猴子作弊,生生打了他熟鐵腿三十鞭子。其實古人也講情面,所謂不知者無罪,正是對于無知者的優(yōu)待。那孫猴子確實是個惹禍精,可是心里邊兒也絕少有什么“規(guī)矩”這種概念。
是以這一笑,其實是因為那猴子一定程度懂得了尊師重道。其出發(fā)點是因為唐和尚,可謂是尊師,可所說之言語卻是講道理,偏偏乃是重道??蛇@就足夠了么?一頓“毒打”到了中午,那大仙又吩咐道:“還該打三藏訓(xùn)教不嚴,縱放頑徒撒潑?!?p> 那行刑的仙人又要輪鞭來打,孫猴子一想,一頓也是挨,兩頓也是挨,自家?guī)煾悼墒且槐拮右舶げ涣?。只得道:“先生又差了。偷果子時,我?guī)煾覆恢?,他在殿上與你二童講話,是我兄弟們做的勾當(dāng)??v是有教訓(xùn)不嚴之罪,我為弟子的,也當(dāng)替打,再打我罷?!?p> 鎮(zhèn)元大仙一見,又笑道:“這潑猴,雖是狡猾奸頑,卻倒也有些孝意。既這等,還打他罷。”
這一笑和剛才的一笑,其實不同。方才那孫猴子替打,主要出發(fā)點在于自家?guī)煾担f的卻是過程,是以可以叫做由尊師而重道??涩F(xiàn)在這一笑,乃是在論及因果,爭論的是道理,講述的是規(guī)矩,可以說這是由重道而尊師。
孫猴子尊師重道,豈非可笑!確實可笑,鎮(zhèn)元子修養(yǎng)好,是以沒有笑得太過,別人看不到,可是自己卻看得到,那孫猴子這說法尚可,卻缺乏條理,答非所問。
想這鎮(zhèn)元大仙打那唐三藏的理由,乃是做大不尊,訓(xùn)教不嚴,這是唐和尚的錯。但是有孫猴子這個樣子的徒弟,做得多大,訓(xùn)得多嚴呢?是以這猴頭其實心里邊兒清楚,就是不樂意承認。
這六十鞭子,自然是被那孫猴子大包大攬了,反正是嘴上認,心里不服,心里清楚的事情,嘴上卻難以說出。但看天色已晚,鎮(zhèn)元子也就記賬安歇了。一日功夫,只打得六十鞭子,卻早早無人看守,等那猴頭用自家手段。
果然,解的鎖扣,又怎么解不得繩扣,可這一次那孫猴子更有主張,干脆弄點兒柳樹替代,是以縮小身子骨出來,卻不解那繩扣。如此一看,不管這猴頭嘴里服不服,心中愧不愧疚,至少沒有手段讓他痛的時候,他就不曉得收斂。
確實也是,要說道德是做人的上限的話,法律就是做人的底限。但是如果這處罰不到位,處罰不給力,處罰不太讓人痛的話,終究會在有些人有些事有些地方,律法就會成為一句空話。
那孫猴子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正和那些醉駕的司機一般,我不但要跑,還要糊弄你。吃酒開車,不過罰錢,不過關(guān)押,不過吊銷駕照,不過是讓人家稍微不方便一點兒而已。
馬不停蹄,兩夜無眠,那長老在馬上搖樁打盹,孫猴子見了,叫道:“師父不濟!出家人怎的這般辛苦?我老孫千夜不眠,也不曉得困倦。且下馬來,莫教走路的人,看見笑你,權(quán)在山坡下藏風(fēng)聚氣處,歇歇再走。”
唉,這“師傅”的優(yōu)待尚且如此,豬八戒沙和尚還有什么能得好的。三人都不答那猴頭,那猴子也是自討沒趣。
天明,那鎮(zhèn)元大仙早知道了取經(jīng)團的出逃,卻一丁點兒擔(dān)心都沒有,只是放心讓打。手下的徒弟們懂得什么,只是打,唐僧三十,豬八戒三十,沙和尚三十,按照順序,快速的打完一圈兒,一百二十鞭子,才到晌午。
昨日打那孫猴子,和今日打這取經(jīng)團其他人,完全就是兩碼事啊。所以說什么叫公平,那是需要按照人的能力手段來劃分的,怎么能一概而論呢。
孫猴子沒料到,按照昨日的光景,根本打不到自己,今日卻是一輪打到了自家化身身上,被破了法術(shù)。這一來,那些道童也害怕,丟了犯人,看管不嚴啊。卻只得丟了皮鞭,報道:“師父啊,為頭打的是大唐和尚,這一會打的都是柳樹之根!”
可這鎮(zhèn)元大仙聞言,卻呵呵冷笑,心里面盡是蔑視,這么點兒法術(shù)丟人現(xiàn)眼,怎么就混進了如來的眼里。嘴上卻夸不盡,道:“孫行者,真是一個好猴王!曾聞他大鬧天宮,布地網(wǎng)天羅,拿他不住,果有此理。你走了便也罷,卻怎么綁些柳樹在此,冒名頂替?決莫饒他,趕去來!”
這話是正兒八經(jīng)說給徒弟們聽的,一個個年紀比孫猴子也不差,這么久時間都學(xué)到肚子里去了?本事兒不濟,還看不出人家法術(shù)。這不是說自家本事不如那如來么?
其實這是那鎮(zhèn)元子強求了,那孫猴子乃是至人,學(xué)的方法乃是直接升到頂級,達到上限??蛇@一來,哪里還有多少可以提升的地方,犧牲潛力而強求現(xiàn)在,你鎮(zhèn)元子也不干啊。
有得上一次速度太快,跑過去了,這一次鎮(zhèn)元子收發(fā)由心,直奔取經(jīng)團而來。那孫猴子的道理,就是強者為尊,哪里知道什么是強者,只惡道:“師父,且把善字兒包起,讓我們使些兇惡,一發(fā)結(jié)果了他,脫身去罷。”
這直接從偷竊毀壞,弄到了殺人放火的程度,搞得那唐僧聞言,戰(zhàn)戰(zhàn)兢兢,未曾答應(yīng)??缮成笇氄龋私渑e釘鈀,與那孫猴子使鐵棒,一齊上前,把個鎮(zhèn)元大仙圍住在空中,亂打亂筑。
哎呀,怎么這豬八戒和沙和尚突然間膽兒肥了?
是極!所謂縱容犯罪就等于犯罪,那鎮(zhèn)元子沒有傷人之心,自然少了三分威懾,這一夜放縱,別人看了,也覺得你不過如此。此消彼長之下,又是逃獄之人,怎能不生起三分惡膽。打贏了,自然走脫,打不過,也沒有生命危險,那為什么不干脆打一打呢?
三人圍著只是進攻,那鎮(zhèn)元子拿著支拂塵只是應(yīng)付。所謂師傅教徒弟,不外如是,給人喂招,那就是要讓你知道差距。可這一番兒心思,卻只有一個人是看懂的,那就是沙悟凈。
孫猴子,那是惡人惡膽,根本就是起了殺心的;豬八戒呢,卻是情緒化上來了,既然沒有后果,自然耍個威風(fēng)。唯有以真身下界的卷簾將,萬年苦熬打磨,知進退,看得清楚一二。
三打一,兵器丈二,各方圍堵,可那鎮(zhèn)元大仙只是根蠅帚兒演架。那豬八戒才開過飯兩日,沙悟凈也進了些餐,更皆身無后患,可謂酣戰(zhàn)。就這,還打了半個時辰,純屬人家鎮(zhèn)元大仙留面子??蓡栴}是,給你面子的人,你給人留面子了么?
沒有,打了不一個小時,只有沙悟凈是藏了拙的。鎮(zhèn)元子見此,也不再留手,將袍袖一展,依然將四僧一馬并行李,一袖籠去,返云頭,又到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