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留山上，清風(fēng)徐徐，水波粼粼，鶯歌燕舞，鳥語花香，到處都是一派繁榮歡笑之景，唯有那么一處，氣氛卻格外嚴(yán)肅。
“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你們一個個居然都瞞著我，成何體統(tǒng)！”齊昃被氣得吹胡子瞪眼睛，若不是今早議事時看著瀟鷺心不在焉的樣子，他追問下去，怕是現(xiàn)在都還蒙在鼓里呢。
慕?jīng)銮宓仄沉藶t鷺一眼，看在他奉出回清丹救了翎千霜的份上，姑且不和他計較。
“啟晗，瀟鷺，你們退下吧?！蹦?jīng)銮鍜吡艘谎郾粩D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奈葑?，極其不適應(yīng)，在場的又多是他的師兄師弟，只能從這些小輩們下手了。
“尊上，那我以后還能來碧霄閣看姐姐嗎？”
慕?jīng)銮蹇粗鴨㈥涎郯桶偷赝?，眉眼間竟和翎千霜有幾分相似，不忍心拒絕，便點頭應(yīng)允。
看見慕?jīng)銮宕饝?yīng)，啟晗這才拉著瀟鷺下了碧霄閣。
“唉，舊傷才恢復(fù)了一半不到，又一下子添了這么多新傷，要是沒有歸元柷，光憑這心口一劍，她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背啃裾媸菫轸崆В@幾個月來，他好像就沒看到她健康過。
聽到“歸元柷”三個字，齊昃的臉色陰得更難看了，比烏云還要黑上幾分，不過卻始終沒有問出口，只是在屋里徘徊，止不住地嘆氣。
“哎呀，師兄，你就別晃了，晃得我頭都暈了。”云景晟在一邊打著圓場，這迷之尷尬的氛圍是不很好受的。
“不是，你說他…”
“師兄啊，你不是說要招收新弟子嘛，我跟你去看看安排的怎么樣了哈！”
還不等齊昃把話說完，云景晟忙止住他的話，推著他往外走。別說是慕?jīng)銮澹退闶撬统啃?，也實在不想聽這些嘮叨了。
云景晟連拉帶推地把齊昃弄到房門口，轉(zhuǎn)頭悄悄向晨旭使了個眼色，這才召了九閣長老，拉著齊昃飛去長留殿議事。
臥房內(nèi)，僅留下慕?jīng)銮澹啃?，翎千霜三人?p> “你不想說些什么？”慕?jīng)銮逄Я颂а?，剛才為翎千霜療傷消耗真氣過度，現(xiàn)在才好不容易恢復(fù)了七八成，有精力去查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我？肯定不是我下的毒?！?p> “無用之談，我當(dāng)然知道不是你?！?p> “那師兄，你是懷疑？”
“不好說，對象太多了，上至你的徒弟秋錦東，下至含光殿的每個弟子，這些都有嫌疑?！?p> “錦東？絕對不是他?！?p> “萬事皆有可能，沒有什么事情是絕對的，如果不是他，他自證明清白，不用你這個師父在這兒瞎操心。”
“罷了罷了，這么一番折騰，我都累了，先回去了，你照顧她吧?！背啃駥嵲跓o力計較，他可不是慕?jīng)銮?，耗費了那么多真氣和內(nèi)力，一時半會就能恢復(fù)如初的，回瑋燁閣好生養(yǎng)著才是他的正道。
晌午時分，窗外的日光分外明耀，襯得慕?jīng)銮逡灰u白衣上的些許血色尤為刺眼。
不耐煩地低頭看了一眼這千年來都是一塵不染的素衣，如今變成了這個樣子，慕?jīng)銮迨菢O不喜歡的。
平日里，細(xì)碎瑣事他都不喜用法術(shù)打理，未免太過夸張。但今日他卻是有些違背常理，隨手捏了個決，一身素衣潔凈如新。
重新坐回床邊，看著塌上的人兒額頭上密密滲出些汗珠，抬手想為她拂去，卻有些遲疑，終究是沒有落下。
他只是輕輕揮手施法，飽滿的額間便不在任由顆顆汗珠嬉戲，平滑光潔一片。
已經(jīng)清高孤傲近千年的纖纖素影，不食人間煙火，不問紅塵紛擾。如今，卻伴著一腦安神香，坐在塌邊，守了他的徒弟，三天三夜，未合一眼。
“師兄？”云景晟忙忙趕到碧霄閣來尋慕?jīng)銮?，本來傳音就可以辦成的事情，奈何有蒼穹結(jié)界阻擋，害得他還要再親自跑一趟。
“出去說?！蹦?jīng)銮逭酒鹬畷r，感受到耳邊一陣清風(fēng)，想來是為了讓云景晟進(jìn)來，迫不得已打開結(jié)界之時，帶進(jìn)來了一些風(fēng)力。
慕?jīng)銮迥_步頓了頓，轉(zhuǎn)身，仔細(xì)幫著仍處在昏睡中的翎千霜放下床幔。這虛弱的身子，要是再染上風(fēng)寒，就不是雪上加霜這樣簡單了。確認(rèn)已經(jīng)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慕?jīng)銮暹@才放心，帶著云景晟出了房間。
“怎么了？”
“事關(guān)疫毒，各派掌門均已聚集大殿，就差師兄你了?！?p> “知道了，你先去吧，我稍后就到?！?p> 云景晟離開時，慕?jīng)銮鍖ｉT留意擋下了想要潛入的風(fēng)力，也順手逼走了剛才碧霄閣中的寒氣。
害怕自己施展傳音之術(shù)致使結(jié)界波動，打擾到翎千霜的休息，慕?jīng)銮咫S手從墟鼎中取出一只精致可愛的機(jī)關(guān)鳥，低聲耳語了幾句，每個字都化作金星點點，消失不見。
慕?jīng)銮灏聪码[藏的機(jī)關(guān)，讓那只百年來都未曾飛過的鳥兒重新展翅飛翔。
他負(fù)手而立，不由感嘆，百年前自己下山游歷時，看見這只鳥兒做得極其逼真，是個稀罕之物，便隨手撿了它，沒想到今日竟還派上用場了，倒也是有些緣分。
凌云殿內(nèi)，自上次蘇念寒一事過后，風(fēng)氣整頓了不少，對于每天的集訓(xùn)，各弟子們也都認(rèn)真對待，閑言碎語的流傳少了許多。
看見那只機(jī)關(guān)鳥左搖右晃地飛向自己，沄沛吃驚不小，趕忙用手接住，生怕它一個不小心掉下來，摔得粉骨碎身。
這年頭了，居然還有人用這么古老的術(shù)法，這人是有多老套？沄沛邊吐槽，便尋找開關(guān)。
“讓啟晗上來碧霄閣?！边@無論在任何情景下都能讓人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沄沛太熟悉了。
沄沛使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低頭再看看手里這只與慕?jīng)銮宓娘L(fēng)格極其不符，甚至可以說是風(fēng)格背離的小機(jī)關(guān)鳥，他竟差點笑出了聲。
“啟晗，尊上找你?！睕V沛捧著那只模樣有些可愛討喜的機(jī)關(guān)鳥，興沖沖地去殿內(nèi)找啟晗。
“真的？太好了，馬上就可以見到姐姐了。咦？這只鳥兒好可愛啊?！眴㈥先滩蛔崃藫崴拿l(fā)，做得還是很逼真的。
“這是尊上的，你順便給他帶回去?！?p> “我知道了，謝謝沄師兄，我先走了?！?p> 沄沛還想再說些什么，誰料啟晗竟先一步開溜，罷了罷了，無非就是些在碧霄閣中的規(guī)矩理論，也沒有什么大不了。
尊上的心懷如大海般開闊，容下了天下蒼生，萬物生靈，又怎會容不下一個小規(guī)矩的錯誤？更何況啟晗也是有分寸的人，相信不會破壞什么規(guī)矩的。沄沛望著啟晗輕靈的背影，嘴角微微有些笑意，顧自安慰道。
不光是碧霄閣，凌云殿乃至整個長留的一些東西，似乎也在慢慢改變著……
“姐姐？”啟晗向著翎千霜的臥房奔去，幾近興奮的狀態(tài)，全然忽視了慕?jīng)銮宓拇嬖凇?p> 慕?jīng)銮逯挥X喧鬧，站起身來，擋在翎千霜的床榻前，向啟晗打了個手勢，示意她不要吵鬧。啟晗也是立刻會意，腳步輕輕地走向翎千霜。
“照顧好她，我有些事情需要下碧霄閣一趟。”
“尊上，放心吧，我會的。對了，這只鳥……”
“留給她吧?！?p> 慕?jīng)銮逯噶酥隔崆?，不知為何，甚至他自己都不清楚，為什么他會把那只機(jī)關(guān)鳥留給翎千霜，而且總覺得那本來就是屬于她的。
似是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很奇怪，極不符合他的做事風(fēng)格，他又擔(dān)心著翎千霜的傷勢，慕?jīng)銮咫x開的腳步也略顯沉重。
啟晗目送慕?jīng)銮咫x去，這才緩緩坐回慕?jīng)銮鍎倓傋奈蛔?，拉了拉翎千霜的手，替她用手絹擦去了額間重新覆上的密密麻麻的汗珠。
剛剛聽到自己能來看望翎千霜的消息時，啟晗是很高興滿足的，但現(xiàn)在見到了，卻是怎么也高興不起來了，只留下無盡的心疼。
“咳咳—”輕微的咳嗽聲傳來，將啟晗的思緒拉回現(xiàn)實。
“姐姐，你醒了？”
“啟晗？”翎千霜雖看不見，但是聽聲辨人的功力卻是大幅增長。
“我睡了多久了？”
“應(yīng)該有三四天了?！眴㈥献聊ブ鹕蟿偛诺臉幼?，他可能是有些擔(dān)憂的，才會回頭多望了幾眼，那么姐姐這幾日估計是沒有醒過來的。
“我?guī)煾改?？?p> “他有事出去了。”
原來是這樣啊……
這幾日她雖然處在昏睡的狀態(tài)，但她隱約感覺到有人為她扇風(fēng)驅(qū)熱，調(diào)理真氣，她還以為是師父呢，原來是啟晗，看來是自己想多了……
啟晗沒有注意到翎千霜眼眸中的那一絲失落，只是緊張著她的身體。
“啟晗，謝謝你啊?！?p> “謝我什么呀，姐姐你還有什么不舒服的嗎？”
“沒有，對了，我為什么會恢復(fù)的這么快？”
“尊上用了歸元柷，又給你渡了那么多內(nèi)力，恢復(fù)地當(dāng)然快了?！?p> “啊，什么？歸元柷？”
“是啊，尊上尋回了歸元柷，這才替你療了傷?！?p> “你是說，我的傷都是師父治好的？”
“對啊，不光是這樣，包括你上次自斷的筋脈，之所以能夠飛速愈合，是因為尊上將自己的精血混著仙力煉化在你的體內(nèi)，這才保住了你的筋脈?！?p> 翎千霜驚地差點暈了過去，但是心里又甜滋滋的，幸福之感快要溢出來了。
原來，師父并不是不在意她，而是都沒有告訴她罷了。只是，自己一次次地拖著他的后腿，翎千霜覺得自己很沒用。
她想要用自己的力量拯救別人，為師父分擔(dān)解憂，結(jié)果倒還是反過來為師父添了麻煩，還耗損了他的精血和仙力，就光是在短時間內(nèi)找回歸元柷，就是很不容易的了。
“姐姐，姐姐？”啟晗伸出她的小手在翎千霜面前晃了晃，一臉迷惑地望著她，突然想到她現(xiàn)在根本看不見，自己此舉也是多此一舉，悻悻地垂下了手。
“??？”
“姐姐，你想什么呢，這么入神？”
“沒，沒有啊。那個，啟晗，你知不知道八音法器??？”
“當(dāng)然知道啊，姐姐你問這個干什么？”
“我就隨便問問，你給我講講吧?！?p> 于是乎，啟晗就開啟了她的滔滔不絕講解模式……
“八音法器分別代表八種樂力，每一種都是世間獨有的，幾乎無可匹敵。
金樂雨霖鈴，操控心神，震懾心魂，喚起人的傷感情緒，將被操控之人逼到理智崩潰的邊緣，從精神上將其徹底摧毀。
石樂玄蒼磬，凈化世人的心靈，做回最純真的自己，喚醒善念，去除邪念，造福眾生。
土樂斬魔塤，收服一切心底萬惡之徒的真身，在塤中進(jìn)行煉化，重塑魂魄，投入輪回。
革樂蕩波鼓，操縱世間所有水力，降雨降雪也好，用作攻擊也罷，沒有它做不到的?？梢哉f，它就是世間所有水源的主宰，誰擁有了它，就等于擁有了水的力量。
絲樂伏羲琴，這是八音法器之首，但是用法卻極其殘忍。使用伏羲琴時，需要以自己的性命為代價彈奏，稍有不慎，可能一曲奏不完，奏樂之人就已經(jīng)灰飛煙滅。
但是它的力量也是最強(qiáng)大的，當(dāng)它的樂聲混著奏樂之人的血肉精氣流向四方之時，可以修補蒼生大地，重歸安樂和平之景，實現(xiàn)大同。
千年以前，六界曠古一戰(zhàn)，眾生凋敝，女媧娘娘就是用伏羲琴修補了整個世界，這才犧牲了自己。
木樂歸元柷，召喚人的魂靈，重歸肉體，可治愈世間的一切傷痛，有起死回生之效。
匏樂鳳鸞笙，可以催迷人的心智，窺探其記憶。若是封印完全解除，那么解除封印之人將會擁有永生的記憶，通曉前世今生。
竹樂云水笛，主要是防御功能，可以操控風(fēng)力設(shè)下的蒼穹結(jié)界，連神都逃不過，更別說仙魔了。
如今，整個碧霄閣都設(shè)下了蒼穹結(jié)界，尊上又一直用著歸元柷來為你療傷，姐姐你當(dāng)然恢復(fù)得極快了。”
啟晗長舒一口氣，終于說完了。她眨巴眨巴眼睛望向翎千霜，看到那全無神采的眼眸，本來上揚的嘴角，頃刻間拉攏了下來。
“啟晗？”翎千霜沒有再聽到耳邊靈動的聲音，伸手探到了啟晗的衣角，拉了拉，以示詢問。
“沒事，姐姐，我一定會想辦法治好你的眼睛的?！?p> “好啊，那姐姐等你?！濒崆兆×藛㈥系氖?，如今，她還活著，有師父，有啟晗，有這么多人關(guān)心著她，愛護(hù)著她，她何德何能？
“對了，姐姐，這是尊上給你的。”啟晗這才記起那只早被她拋到九霄云外的小機(jī)關(guān)鳥，有些不好意思地?fù)狭藫夏X袋，嘿嘿笑著。
“給我？為什么??？”
啟晗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翎千霜只覺好奇疑惑，又驚又喜，師父大人用這么低端的法術(shù)，怕是百年都難得一見呢，可惜了，她沒看到。
五柳殿。
“蘇念寒，你以后就是我五柳殿的弟子了，雖然你身份特殊，但在我的門下，我一樣照罰不誤，你可明白？”云景晟想想都覺得來氣，要不是白軒言這個寶貝徒弟惹桃花，他怎么會攤上這么個難搞的事情。
“明白?！碧K念寒沒有行禮作揖，只是微微頷首，這種動作對她來說，已經(jīng)很屈尊了。
“從明日起，盡快調(diào)息五行，將主修法術(shù)從水系轉(zhuǎn)為木系，軒言會幫你?！?p> 蘇念寒聽到白軒言的名字，驚喜不止。雖然挨了沄沛兩個耳光，但也算因禍得福，能跟白軒言離得更近一些，想一想，她都覺得很幸福呢。
云景晟看著蘇念寒滿面的桃色緋紅，果然，小女孩春心動矣啊，不知道將來，是福是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