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義符轉(zhuǎn)到前堂的時候,喬駒子帶著兩名內(nèi)侍遠遠侍立,吉翰與何承天兩人正陪著朱景符、賀安平站在堂外廊檐上敘話,幾人都皺著眉頭,面有憂色,似乎遇到些難辦棘手的事了。
“諸位面色不太好??!建康朝庭近來有什么變動嗎?”劉義符說著,伸手虛引,示意幾人登堂坐談,忽然想起些什么,又問:“吾記得之前建安侯派了人手回京聯(lián)絡(luò)宗室,不知有何進展?”
“臣回京之時,當?shù)乐T公的心思還沒轉(zhuǎn)到隨駕勤王的將士家眷上來,臣趕早倒是將豐城侯家的老夫人,及潤遠將軍,臣自己的家屬遷往南徐州毗陵郡,托好友藏匿照顧,只因人手少,顧不上許多。再潛隱回京時,朝中諸公已調(diào)兵,將許多將士家眷,并建安侯的使者一并逮捕,送到建康東南郊句容、破崗埭一帶集中看管,暫時倒沒什么危險,不過是頗受了一些折辱?!?p> 說起此事,賀安平面有愧色,很明顯他一開始可能沒有盡力,之后卻遲了,這時就顯得有點難以交代,不免心中惴惴。
這事吧,劉義符也沒辦法怪罪,畢竟他自己初到壽陽事情太多,沒顧及到這些。甚至想著,只要打回建康,啥都能解決,現(xiàn)在看來,朝中諸公比他想象的還要狠辣得多。
而幾人擔心的,無非是朝中挾持將士家屬來勸降本部將領(lǐng),這確實是一個隱患。不過只要自己一直能保持勝局,讓部屬看到希望,那這個仇恨還是會轉(zhuǎn)移到朝中諸公的頭上,無甚大礙。
“宗室諸臣沒什么說法,也沒什么動作嗎?”
“有!除右衛(wèi)將軍劉遵考被迫交出兵權(quán),往東揚州上任外,臨川王、秘書監(jiān)令劉義慶與皇弟義康、義恭等在內(nèi)外奔走,維護大統(tǒng);還有前南昌侯劉穆之三子劉慮之、式之、貞之在州郡與宗室來往頻繁;前散騎常侍、五兵尚書、肅侯劉懷慎三子劉德愿、劉榮祖、劉蔚祖皆在左、右衛(wèi)府任職,檀道濟雖掌握護軍、左右衛(wèi)等禁軍,但還不能完全掌控,頗有些忌憚?!?p> 聽了賀安平回稟,劉義符一時沉默,這些宗室之臣所作所為只是在維護皇統(tǒng),沒有公開聲討逆臣而表示支持自己,這影響就很有限,在一眾逆臣的默許范圍,同時也能保證他們自己的處境安全,情有可原。
想到這些,劉義符側(cè)身虛引道:“外面不是說話之地,諸位隨吾入內(nèi)室用茶,從長計議?!?p> 前庭正堂很寬大,充當朝會之用,不過東側(cè)收拾出來的公房有偏堂用作會客,劉義符引幾人入內(nèi)落座,條案上已放置有茶盞,估計已冷了,喬駒子適時進來收走,隨后再重新?lián)Q過。
“陛下!以臣之見,京中宗室之臣應(yīng)該為陛下所用,這必得有可靠的人在京中,或京城附近隱入幕后,為陛下運籌其事。如今已過去近一個月,又新敗叛臣大軍,大局于陛下有利,若待荊州宜都王進京,這大好局面恐怕會急轉(zhuǎn)直下,若不早作應(yīng)對,恐將再陷入危局?!?p> 其實此事劉義符已經(jīng)考慮過,那便是建立一個后世“錦衣衛(wèi)”,前漢“繡衣詣使”一樣的情報組織,只是一直忙于備戰(zhàn),現(xiàn)在終于是騰出手,便微笑著贊許道:“休文先生之言正合吾意,可惜文淵先生未歸,不然他倒是個合適的人選?!?p> “這不能再拖了,賀將軍就是不錯的人選?!奔舱f著,轉(zhuǎn)頭看向朱景符道:“小豐城侯,你意如何?”
“某自無異議!”朱景符抬了抬吊著的右臂,微微皺眉,轉(zhuǎn)頭看向賀安平,眼神已帶著嚴厲,卻面露笑容,溫和規(guī)勸道:“賀參軍!自家父去后這幾年,你臂助甚多,朱某感激不盡,然則情勢不同,你不可再拘泥于舊事,應(yīng)盡心盡力效命于官家?!?p> 賀安平臉色一肅,起身避席上前拜道:“時世如此,賀某個人榮辱又算得甚事,只是不忍見先帝與君侯當年屢歷征戰(zhàn),一生心血再毀于一旦,只望陛下正大位,鼎皇統(tǒng),能勤于政事,愛護黎庶,賀某便是赴死亦是所愿。”
聽賀安平說得鄭重,劉義符頗為動容,起身繞席而出一把扶起,只見賀安平看起來不是很矮,但與自己站近,身高卻只到自己肩膀,面相也看起來普通,平時不被人注意,的確適合做間諜之事。他
劉義符目光又環(huán)視堂上幾人,勉勵道:“賀將軍之言,豈非在座吾等之所愿?誠可謂志同道合哉!然逆臣一日不除,則朝綱一日不振,而國事荒廢,時局敗壞,吾等豈能坐視?”
“要如何行事,但憑陛下差遣!”賀安平順勢直起腰,拱手抱拳。
“此事是很急,但不可急而生亂,賀將軍請坐!”
劉義符打發(fā)賀安平回席,自己也繞到上首條案后重新跪坐,看向吉翰與何承天,沉吟片刻道:“那么以二位先生之見,我們是不是該籌辦一個專事軍情,聯(lián)絡(luò)四方的密諜官署?”
“這……”吉翰皺眉道:“陛下,錄事參軍可兼掌軍情,隸屬行在,另立行署卻是不必了。”
看來,文官們還是不想有任何密諜暗中盯著自己,對成立官署有點反感了,那就先設(shè)一個錄事參軍先挑出小吏專司此事也好。
劉義符微微頜首,意示認可,口里卻道:“聽說刺史府別駕杜令琛精明干練,擅刀筆,精于刑律,那明天就調(diào)過來擔任此事,吉先生兼掌,到時可移交于文淵先生,賀將軍明天就可挑選人手,先協(xié)助二位把事情辦起來?!?p> “臣等領(lǐng)命!”吉斡與賀安平兩人齊聲拱手。
劉義符又看向何承天,問:“何先生之前隨軍,明日再與沈使君操辦喪事,建安侯靈柩要盡快擇吉日發(fā)喪,卻不知墓葬祠廟修建得如何了?”
“此前在城郊聽沈使君說還沒修好,但可以先出殯。吉日有兩個,三日后就是,但急迫了,要不等到七天后亦可?!焙纬刑旎氐馈?p> “那就預(yù)定七天之后的日子吧!”劉義符起身,招呼幾人道:“諸軍事務(wù)還有勞豐城侯與潤遠將軍,與高太守多多配合,現(xiàn)在天色已晚,幾位不如隨吾去后堂用過晚膳再回去?!?p> 幾人都是近臣,后宮也沒什么妃子,也就沒推辭,隨劉義符往后堂。
吉翰起身嘀咕道:“還有陛下的婚事也要趕快辦了,好穩(wěn)定人心,那么高太守就不能久鎮(zhèn)西曲陽大營,得找個人選去替回?!?p> “潤遠將軍與豐城侯資歷威望都還低了一點,沈使君都稍嫌不足,要是徐州王使君能趕來就好了?!焙纬刑彀欀碱^,有點犯難地接口。
“再說吧再說吧!用膳與安寢也是大事啊!”
劉義符笑著揮了揮袍袖,心中其實也頗為煩惱,行營中軍無統(tǒng)兵大將,軍心難以穩(wěn)定,要是劉粹還在,任何一郡太守都足以統(tǒng)兵,后方宗室坐鎮(zhèn),什么都不用自己操心,就不知郭叔融去徐州的事情辦得怎么樣,至今沒一點消息傳回,多半是不順利。
更緊迫的是,一個月過去,自己那便宜三弟此時可能已在來京的路上,目前取得一點優(yōu)勢,這安穩(wěn)局面也維持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