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郁崢陷入了沉思。
解鈴還須系鈴人。
他忍不住在心里輕嘲了自己一聲。
春狩過去已有一陣子了,她卻還沒有入宮。
她派人去查熊新昌,讓人一遍挑鋪子,一遍盯著魚兒胡同。
從前這個時候,她也并沒有來過青云山。
熊家倒是一如既往地要和秦家說親……
她的種種安排,他順勢而為。
可她仿佛全然不記得他一般。
李郁崢一直有些想不明白。
她從前,明明對他,多少有些不一樣。
難道是因為….
李郁崢思索著空云道長的話,仿佛有些明白,又仿佛有些不明白。
北狩回京的驛站里,她分明看見了他,可眼神中全然是陌生,并不像從前那般會盯著他,對他淺笑,道一句:“二公子好風采?!?p> 他想過,慢慢地靠近她,讓她陪伴他,與他…
能一生相守。
可他又背負著血海深仇,稍有不慎便是萬丈深淵,哪怕他擁有了重生的記憶,但如今形勢卻與從前全然不同。
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如今變數(shù)太大,他更要務(wù)必小心。
他勸成國公春狩不要舉家來京,而是自己只身前來京城,名為讀書,實則為質(zhì)。
可如今卻發(fā)生了從前沒有發(fā)生過的京郊屠村。
袁副將、安家、甚至熊家,仿佛莫名其妙地湊在了一起。
今日的空云道長,與十八年后的空云道長,既是一個人,又不是同一人。李郁崢被空云道長這句“解鈴還須系鈴人”說的既驚又慰,心情波折。
秦勉在桌下大概戳了李郁崢的腿不下三次,他才反應(yīng)過來。
此時還在亭子中,亦有三位姑娘在旁側(cè)。
他看了眼秦勉,發(fā)現(xiàn)秦勉對他擠眉弄眼的,不知道想說些什么。三位姑娘端看起來,倒仿佛是是正在深思空云道長的話。
似乎沒太注意到他方才的“失態(tài)”。
但場景一度還是顯得,有些尷尬。
李郁崢清了清嗓子,道:“天色不早了,幾位姑娘想必還未用膳。流云觀的野菜素包子十分難得,我們恰巧晚間提前多定了一籠,不若送去給兩位姑娘嘗嘗鮮?!?p> 蕭妤溫聞言抬了頭,聽見有流云觀的野菜包子,眼神不由自主地亮了起來,點頭道:“那再好不過,賞完了云海美景,有幸得空云道長一句點撥,再得這一籠包子,今天也算過的圓滿?!?p> 徐靜卉也醒了神,瞥了蕭妤溫一眼,歉然對兩人道:“多謝公子好意,是我們叨擾了?!?p> 秦翩若聽見有吃的,開開心心地道了謝,還不忘記再瞪自家哥哥一眼。
幾人客客氣氣地在亭前道了再見,便各自原路返回。
秦勉戀戀不舍地看著徐靜卉走遠,又想到空云道長的話,不由得有些雀躍地跟李郁崢討論那句宜近不宜遠,道:“你說他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說徐大姑娘這次相看不能成功?那肯定就是說我有機會了唄?”
見李郁崢只顧往前走,不搭理他,連忙追上去扯著他的袖子:“哎你這個人,你走的慢點。你今天怎么回事?平時也沒見你對誰有個好臉色......”
嘟嘟囔囔,啰哩吧嗦的。
跟前世戰(zhàn)亂的時候那個人稱冷面鬼將的秦小將軍,壓根扯不上一點關(guān)系。
李郁崢忍不住想翻白眼。
雖然他也感懷前世秦勉過的苦痛,可如今他這么聒噪,李郁崢聽得厭煩,甩了甩袖子,冷言冷語道:“徐大姑娘父親在吏部位高權(quán)重,祖父更是曾經(jīng)的內(nèi)閣大學(xué)士,蕭大姑娘父親是權(quán)威赫赫的大將軍,秦四姑娘是你嫡親的妹妹,我不過是個被家族拋棄在京城的質(zhì)子,又怎么能不對她們好言好語?”
秦勉照舊又被他一句話說的噎住,但是想想他平時也是這么個德行,心里就原諒了他。
何況今天空云道長對他說的話最模棱兩可,什么解鈴還須系鈴人,道長說的高深莫測,李郁崢思索的一臉深沉。
秦勉在心里暗中思索,不知道是不是他上輩子造了什么孽,想來他如今大概正被這句話煩擾,有點可憐。
于是依舊笑嘻嘻地跟著他往道觀借住的小院里走。
三個姑娘則是一回到住處,便收到了李郁崢身邊小廝石影送來的野菜素包子。面皮細薄,仿若透明,里面包著的野菜的顏色透著薄薄的面皮滲出一絲絲率意,顯得清新可愛,香氣撲鼻,難能可貴的是還熱乎著。
配著一盅菌子湯,鮮的要人想把舌頭也吞了。
三人白天里舟車勞頓,傍晚又到后山看了風景,雖說路上用了點心,此時聞到包子的香氣,頓時變得饑腸轆轆起來。
丫鬟上前來給三人簡單梳洗了一番,徐靜卉看這包子分量足,個頭又大,一籠里有八九個之多,她們?nèi)齻€姑娘自然是吃不完的,便吩咐婉月送一些去給母親和姨母嘗鮮,又囑咐只說偶遇了靖安侯世子和成國公二公子。
幾個丫鬟提著匣子一同去了隔壁小院。
簡單用了幾個包子,配菌子湯,再加上些清粥小菜,幾人各自惦念著空云道長今天提點的話語,既若有所思,又疲憊不堪,一沾著床便很快睡著了。
一夜好眠。
第二天天色大好,蕭妤溫醒來的格外早,仿佛昨天那一句“一生順遂”,讓她心中一直沉甸甸的憂慮都卸下了一般。
她悄悄地走到院子里,看著院子里種的垂絲海棠開的正好,清風朝陽下,柔弱的花瓣格外生機勃勃,心情格外的明亮。
秦翩若也早早醒了,在院子里過了一遍拳腳,想到自己得了一句福運在后頭,莫名覺得安心,也并沒有多想。
徐靜卉也醒了,只是她的臉色瞧起來不算太好。想必也是聽了空云道長的話,心里大概多少有些不好受吧。
空云道長德高望重,仙法卓然,他說徐靜卉姻緣或有波折,徐靜卉自然是相信的。
蕭妤溫折了一支海棠,拉著徐靜卉在鏡前梳妝,等婉月為徐靜卉梳好了發(fā)髻,插上幾只色澤柔和形狀溫婉的珍珠對簪后,蕭妤溫將折下的海棠修剪枝葉,簪在了徐靜卉鬢邊,低聲勸慰她道:“姐姐就當來著山上玩??达L景便是,那林家那么遠,不去也罷?!?p> 鏡中人粉面桃腮,眉眼溫柔,涂了脂粉后的臉色上瞧不出一絲不妥,點上顏色清淡的口脂,便又煥發(fā)了青春少艾的容色來。
徐靜卉聞言失笑,只眉頭還微皺道:“不知今天和林家見面,究竟會是個什么光景?!?p> 眉眼間還多少很是憂慮。
“姐姐又漂亮又溫柔又能干又知書達理,誰也挑不出理來,何必妄自菲薄呢?!笔掓赜謩竦馈!叭斒浅鰜砩⑿牡?!”
秦翩若也在旁邊湊趣,幾人說說笑笑的地去向文慧郡主、趙夫人住的院子里請安用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