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府中跳湖

　　“都來了，為何不過來？”沈君玨稍事側(cè)眸回望，五官線條堪比春色一景。

　　顧亦玨左右張望一番，這里只有他一人，明月在路頭那守著，也不見沈緣的身影，府中公主府中其他下人更是沒見到。

　　“府中景色怡人如仙境，殿下身姿優(yōu)美宛如天上仙，玄玉一介凡夫俗子，不敢打擾?！鳖櫼喃k駐足未動，隔著一定的距離禮貌行禮，應(yīng)道。

　　沈君玨聽出顧亦玨話中的疏遠(yuǎn)，并未惱怒，全當(dāng)顧亦玨在稱贊她。

　　她停下微晃的秋千，起身往亭中走去，她手臂輕抬，白皙的手在空中一招，“你來。”

　　顧亦玨猶豫片刻，還是過去了。

　　亭中的椅子欄桿早已裹上了暖和的輕絨，方桌上備著點心美酒，一旁架著一張琴，沈君玨坐在最里頭，背對湖色，眸光瀲滟看著走來的顧亦玨。

　　“現(xiàn)下春色初露，府中景色還遠(yuǎn)不如春光明媚之時的絢爛，等到了那時候，再邀你來府中賞景?！鄙蚓k面露笑意，她取出顧亦玨的刀放在面前桌上，“你的東西，還你?！?p>　　顧亦玨瞥了一眼，要想拿回刀，得走過去才行。

　　他走到沈君玨面前，伸手去拿刀，指尖還差一寸便觸到刀鞘，沈君玨忽然出手，先顧亦玨一步按住了刀鞘。

　　“玄玉可會撫琴？”

　　顧亦玨瞥了眼靜置在一旁的琴，他握住刀身，將尖刀一點一點從沈君玨掌下抽出后，緊握著背到身后去。

　　“顧家雖將門世家，但撫琴弄墨多少會些，不過不常演奏，不擅長?！?p>　　說完，顧亦玨將尖刀收好。

　　“我想聽聽?！鄙蚓k一挑眉，眸色陡然亮了些，“平日我常在這里撫琴，琴也沒撤去，你去試試?！?p>　　顧亦玨望了眼琴，心里不大愿意，但見沈君玨一臉期待的模樣，忽然又不忍拒絕，便應(yīng)了下來，“只是一曲?！?p>　　沈君玨笑著頷首，她手撐在桌上，拖著臉認(rèn)認(rèn)真真欣賞顧亦玨撫琴的動作姿態(tài)。

　　顧亦玨被沈君玨看得不好意思，他垂眸裝作調(diào)音，胡亂撥了幾個音，才奏了一曲《江南調(diào)》。

　　“你說你不擅長撫琴，這么說，你還有擅長的？”一曲畢，沈君玨的心思依然只在顧亦玨身上，方才是什么調(diào)子，不重要，“說說看嘛?！?p>　　顧亦玨一心想離去，但看樣子，沈君玨并沒有讓他離開的打算，心里盤算著，若是強闖離去，是否真的走得掉，是否有損顧家名聲。

　　思量三分，決定還是不能硬來。

　　“我自幼長在燕北，短笛是燕北最常見的樂器，不論是行商之人還是駐城兵將，都會點。”對于燕北駐軍來說，短笛不僅僅是閑暇時的娛樂消遣，更是傳遞軍情信息的利器。

　　沈君玨自小長在京中，去過最遠(yuǎn)的地方便是京郊，聽的樂曲最多也就是琴琵琶之類的，短笛奏樂，她確實鮮少聽聞。

　　“帶了？”沈君玨挑眉。

　　顧亦玨抿唇頷首，短笛是軍中傳遞信息的利器，幾乎人手一個，隨身攜帶，他取出短笛。

　　短笛不過一個手掌長，橫在唇下，便可得高低音調(diào)。

　　音調(diào)節(jié)奏不同，傳遞的信息便不同，連續(xù)的調(diào)子串在一塊，便成了燕北的曲子。

　　清脆悠揚的曲子緩緩游蕩開來，沈君玨望著顧亦玨，眸色微變，這首曲子似是《臨安》。

　　以前，齊叔靈經(jīng)常演奏《臨安》，說什么君臨天安，但沒想到他心里打的卻是其他主意，《臨安》意味著欺騙，意味著背叛，似鎖在她身上的魔咒，總有一天要將她吞噬。

　　沈君玨雙拳緊握，突然起身疾步?jīng)_出亭子，她想要逃離這里。

　　望著面前的水波平靜，沈君玨覺得身后的曲調(diào)沉重如山，那亭子里有無數(shù)只手隨著曲調(diào)延伸出來，要把她抓回去。

　　她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了，抬眸望向蔚藍(lán)的天色，腳不受控制地緩緩?fù)啊?p>　　顧亦玨察覺到沈君玨的不對勁，但見她站在湖邊，似細(xì)細(xì)欣賞湖景，似抬頭仰望什么，雖是疑惑，但并未停下來。

　　他曲調(diào)一轉(zhuǎn)，卻見沈君玨縱身躍入湖中。

　　“殿下！”顧亦玨趕緊停下來，他大喊一聲沖出去，“快來人，殿下落水了！”

　　湖面上蕩起一層層水波漣漪，卻不見沈君玨的人影，現(xiàn)在這時候，就算不淹死，也得凍出毛病。

　　顧亦玨張望一番，飛速取下身上累贅之物便跳了進(jìn)去。

　　冰冷刺骨的湖水瞬間漫過頭頂，顧亦玨覺得自己的肺腑里都是湖水，他勉強睜開眼睛，見沈君玨安安靜靜懸浮在不遠(yuǎn)處的湖水中，一動不動。

　　他伸手去夠，卻怎么也碰不到沈君玨，沒一會兒，顧亦玨覺得身子越來越沉重，整個人離沈君玨越來越遠(yuǎn)，一直往下沉，他劃拉兩下卻無濟(jì)于事，腿腳也不聽使喚，完全動不了。

　　顧亦玨看到一大串氣泡從沈君玨頭頂涌上水面，緊接著沈君玨也開始下沉，顧亦玨用盡全力去抓沈君玨，雙手劃出一道道水波，努力往前，只差一點點，只差一點點就能碰到了。

　　他忽地嗆了口水，一大串氣泡躥上他的臉，巴掌似地扇在臉上，遮擋了視線，顧亦玨咬緊牙關(guān)，強忍著想咳嗽的沖動，雙手拼命劃水去抓沉下來的沈君玨。

　　冰冷的湖水如細(xì)長的銀針那般，一點點穿刺顧亦玨的骨頭，每動一下，都如破冰而行，艱難而寒冷。

　　他覺得肺腑腦袋里都是水，整個胸腔都快炸了，腦袋也有些昏沉，好想快點，快點探出水面，猛吸一大口空氣。

　　他用盡最后一口氣，往前猛地一竄。

　　終于，手指勾住了沈君玨的衣角。

　　一連串的氣泡環(huán)繞著兩人旋轉(zhuǎn)而上，顧亦玨順著衣角攥住沈君玨的手臂，一點一點將她拉過來。

　　沈君玨閉著眼睛一動不動，雙臂微微打開，顧亦玨不清楚她現(xiàn)在的情況，心里只反復(fù)念叨這一句話。

　　帶她上去！

　　然而顧亦玨最后一口氣也耗盡，他意識逐漸模糊，摟著沈君玨一同往下沉，他眼眸微睜，見水中一黑影輕巧向他們飄來。

　　也不知是夢境，是走馬燈，還是潛藏在公主府湖中，吃人的水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