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望天空，這是個無月之夜，黑暗結(jié)結(jié)實實地籠罩了四周。
他脫下防曬斗篷，把它仔細疊好放在背包里，順便又檢查了一下那只小穿山甲，只見它在陷網(wǎng)里蜷成一團，呼呼睡得正香。
一切安頓完畢，他從腰間抽出那把砍刀，握在手里揮動兩下，躡手躡腳地走向接應點。
來到那道門縫前，他屏住呼吸，貓下腰去，瞇起眼睛朝里望去。
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夜視鏡里，只見他盤腿坐在地面上，背對自己，一動不動，好像是在休息。
“巨人”身穿一件灰色宇航服，頭盔放在旁邊，碩大的頭顱上鋪滿一塊塊堅硬而又光滑的骨骼，在夜視鏡中呈現(xiàn)出高亮的白色。
努阿克步行者！
他渾身的血液瞬間變得冰涼，差點驚呼一聲，不顧一切地扭頭就跑。不知從哪里來的勇氣，讓他在片刻的慌亂后迅速穩(wěn)住心神，一邊盯著那名努阿克步行者的背影，一邊緊張地思考下面該怎么辦。
敵人是在休息，一定是的。馬東方爺爺曾經(jīng)告訴過我，努阿克人的嗅覺極其靈敏——若非睡得深沉，幾公里外他就能聞到我身上的味道，發(fā)現(xiàn)我的蹤跡。
他慢慢縮回到門邊，緩緩呼出一口氣。情況已經(jīng)很清楚，這名努阿克人找到了接應點，用蠻力破壞了大門，留下了這道歪歪扭扭的門縫。
他看看手里的砍刀，意識到在步行者面前，這件武器一點用處都沒有。
他平生第一次見到活生生的努阿克步行者，以前都是些圖片和視頻，老師們也從來沒有告訴他，怎樣才能殺死一名他——那是服兵役之后才開始學習的技能。
他又看了一眼接應點的大門，心里忽然冒出來一個主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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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前，劉知雪收到了那份通知，其內(nèi)容此刻就顯示在家里平時吃飯的桌面上，醒目的浮雕字體熠熠發(fā)光——
各位船員：
經(jīng)最高委員會研究，決定于一個月后對地球艦隊進行分割。屆時，本艦隊將一分為二，分別前往兩個目的地。
目的地一：半人馬座卡瑪星球。預計航行時間為十八個月，艦隊代號“半人馬”；
目的地二：巴納德星系致遠星。預計航行時間為一百二十個月，艦隊代號“新致遠”。
“半人馬”和“新致遠”艦隊的最大容量均為三萬人（地球艦隊目前人口總數(shù)為五萬人）。
關(guān)于目的星球，即“卡瑪星”和“致遠星”的基本詳細情況，船員可自行登陸艦隊網(wǎng)絡查閱……
后面是如何填表，如何提交，以及其它一些注意事項。
母子二人相對而坐，半天時間誰也不說話。最后還是劉知雪關(guān)掉顯示，將早已準備好的晚餐端上來。
柔和的燈光下，夏念達用目光追隨著媽媽的一舉一動，心潮起伏，不知該如何開口。
劉知雪淡淡地一笑，語氣平靜如常：“兒子，告訴媽媽，你是不是都想好了？”
“……是的，媽媽。生日過后沒幾天，我就從同學那里聽到了這個消息……這些天里，我心中一直很矛盾。現(xiàn)在我終于想明白了……我要永遠跟著媽媽——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真是媽媽的乖兒子！問題是媽媽自己也不知道如何選擇——要不，你替我做個決定吧？”
“那就選致遠星！”夏念達毫不猶豫地說道。
“嗯，和媽媽想的一樣！那就去致遠星吧，那里的確更加適合你。”
“怎么？難道媽媽不和我一起去嗎？”
他這才反應過來，母親之所以那么問，只是為了搞清楚自己的真實想法。
“雖然卡瑪星球距離我們很近，可那里正在打仗，所以并不適合你們這些少年——我想，如果爸爸知道了，也一定不會同意你去那里......好孩子，你剛過完十二歲生日，十年之后，當‘新致遠’艦隊抵達巴納德星系時，你將長大成人，學會如何獨立思考、獨自生活......對爸爸媽媽來說，最大的幸福莫過于看到你平安順利地長大，將來成就一番事業(yè)。先輩們已在巴納德星系扎下根來，那里或許很艱苦，但是至少沒有戰(zhàn)爭......”
望著兒子稚氣未脫的臉龐，劉知雪緩慢而堅定地說道。
“可是，就算留在您身邊，我也一樣可以長大、可以有所作為！”少年急忙分辯道，小臉漲得通紅，眼睛里淚水盈盈。
“當然，媽媽對此深信不疑。這些年媽媽看著你一天天長大，長成了一名非常優(yōu)秀的少年，知道你無論做什么都很認真、很努力，是同齡人里的佼佼者?？赡銊偛庞H口告訴媽媽，希望能去致遠星。”
她舉起手來，狠心打斷了兒子那一聲“但是……”，繼續(xù)說道：“孩子，你的選擇是對的！無數(shù)機遇正在那里等著你——那里有人類文明的未來，比任何時候都更需要你們這樣的年輕人。媽媽年紀大了，想早點踏上一塊堅實的土地，到致遠星的路途實在太遙遠，它并不適合我。這一次，不管內(nèi)心有多么不舍，媽媽都必須狠下心來，放你去遠行......”
夏念達一頭撲進媽媽懷里，放聲大哭。
他知道，媽媽之所以這樣做，是不想讓自己成為拖累。像天下所有偉大的母親一樣，她熱切盼望自己的孩子能夠早日像雄鷹一樣高飛，成就一番偉大的事業(yè)，為此寧愿忍受所有的生死離別、孤獨寂寞，還有無盡的思念。
他覺得喉嚨中被堵上了一團東西，心頭被壓上了一塊巨石......他抬手擦一把眼淚，凝視著母親，嘴唇不停地顫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頭磕在地板上，發(fā)出咚咚咚的聲音。
劉知雪輕輕攙扶起兒子，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發(fā)，眼睛里有淚光閃動。
“不要為媽媽擔心，如果一切順利，我和其他人將在一年半之后到達卡瑪......有了人類的協(xié)助，卡瑪人最終一定能趕走努阿克侵略者……
我會把這個決定盡快告訴爸爸。我還要告訴他，等到脫下軍裝、告別太空軍的那一天，第一件事情就是飛到卡瑪星球，帶上媽媽去致遠星去找你，那時候我們一家人就終于可以團聚了……”
她悠悠地述說，仿佛在講述一個漫長的故事。
“……好孩子，將來如果有機會，一定要到卡瑪去看望媽媽，媽媽哪兒都不去，就在那里等你，一直等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