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逃離了這個不祥之地！
坐在飛船中央控制艙里，飛行者努比慢慢地放松下來，那張因為緊張和激動而變成粉紅的臉很快恢復為近乎透明的蒼白，一對高高聳立的翅膀也折疊起來，不著痕跡地藏在了背后。
他開始思考，接下來怎么辦？雖然帶領幼崽逃出了卡瑪，但前方依然路途漫漫、生死未卜。
飛船上共有六十名貼身侍衛(wèi)，他們絕對可靠，此外就只剩下不到兩百名卡瑪奴隸了。這就是我所擁有的全部力量，該如何帶領他們，護送幼崽們跨越好幾光年的距離，平安抵達太陽系，與大統(tǒng)領和蘇魯會和......
起飛之前，他下令將余下飛船全部摧毀。
這樣做的目的，除了不給敵人以任何可乘之機，更是要告訴留下來的步行者們，對他們來說，活下去唯一希望就是將卡瑪救世軍——不，所有卡瑪人，徹底消滅干凈！
既然無法征服，那就徹底滅絕。
假如他們最終完成了任務，消滅了卡瑪人，他們就為部落贏得了一個星球；反之，如果他們不幸失敗——努阿克大神保佑！但愿這種事情不會發(fā)生，那也沒有關系，因為下一代步行者，還有那名珍貴的飛行者幼崽已在最后一刻逃離！
他抬頭仰望艙頂，高高舉起雙手，口中念念有詞，祈禱步行者們早日戰(zhàn)勝卡瑪救世軍，至少也要和打個平手，牢牢守住卡瑪城，堅持到蘇魯長老率領大軍返回的那一天……
他對此充滿信心。歷經七十余年殖民統(tǒng)治，努阿克人驅趕無數卡瑪奴隸，對古老的卡瑪城進行了徹底的翻新和加固。
原本高大厚重的卡瑪城墻經過無數次修繕，最高處達到了驚人的三百米。對于那些又矮又蠢的卡瑪人來說，這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險。
“只有在遙遠的遠古時代，人們才修筑城墻來保護自己。我們真的需要把卡瑪城的圍墻弄得又高又厚嗎？”
有一次，蘇魯這樣問他。
“您說得沒錯，對于偉大的努阿克文明來說，像這樣的城墻，無論修得多么高大結實，都完全不堪一擊。但是，作為這顆星球的主人，我們必須經常從卡瑪奴隸的視角來分析問題，一座高大的城墻，就像那座毀于‘大撕裂’的卡瑪圣殿一樣，是權力和威儀的象征，足以令他們望而生畏。必要的時候，我們只要關閉城門，高高的城墻就可以將他們隔離在外，免除其騷擾?！?p> 他認真地回答道。
蘇魯心知肚明，所謂“免除其騷擾”不過是“滅絕卡瑪人”的委婉說法。他對此倒也并無異議，將來總有那么一天，他就選擇一個恰當的時機，下達對卡瑪種族的“清除”命令。
他希望那一天早點到來，但是現在不行——采礦、冶煉、建造飛船，甚至喂養(yǎng)努阿克后代……所有這些都需要卡瑪奴隸，大量的卡瑪奴隸。
他們廉價、順從，同時還是可口的食物，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堪稱完美。
只聽努比繼續(xù)道：“還有一點，對奴隸來說，最好的管理方式就是別讓他們閑下來，修筑城墻恰好是一個永遠都不會結束的工程。”
烏霍站在高聳入云的卡瑪城墻前，身后站著十幾名卡瑪救世軍將領。
他將身體拼命后仰，脖子都快要扭斷了，卻依然無法看到城墻的頂端。
“努阿克人就躲在它的背后，卡瑪城是他們最后的堡壘。經過整整半年的圍困，敵人已失去主動進攻能力，現在，我們要考慮如何攻進去，奪回祖先的城市！”
“請國王下令，救世軍隨時可以發(fā)起進攻！”一名部下大聲回答道。
眼前的卡瑪城墻就像一條長長的山嶺，高大、陡峭、冰冷、堅硬，令人望而生畏；它的平均厚度超過五十米，結構渾然一體，比普通巖石還要堅硬許多。
他想起當年，自己總是不解，為什么努阿克人總是驅趕著卡瑪奴隸，日復一日、沒完沒了地修筑這座城墻，直到把它弄成今天這樣荒謬的高度和寬度。
現在他終于明白了，這是一項了不起的防御工程！也許在很早以前，蘇魯和那個叫努比的飛行者就預見到，無論是誰，想要奪取這座偉大的城市，首先必須突破這座堅固無比的城墻......
他聽到部下在身后竊竊私語，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熱烈，就像一杯冰水中投入了一粒加熱塊，轉眼間就沸騰起來。
譚興快步上前，單膝跪地，高聲說道：“國王陛下！偉大的卡瑪城已經矗立萬年，為了保持她的完好無損，在進攻中必須盡力避免使用重武器，否則，整座城市將被夷為平地，化為一堆廢墟——毀滅不是占領，請陛下三思?！?p> 他急忙扶起譚興，眼睛里光芒閃動。
“親愛的顧問先生，我與你的想法完全一樣！卡瑪城只能智取，不可強攻?！?p> 從登上王位的那一天起，他就不斷提醒自己和屬下：“要多向人類學習，像他們那樣思考問題，不僅是我，所有人都應如此?！?p> 譚興的建議準確地戳中了他的心坎。殘余的努阿克人已經被圍困在卡瑪城里，徹底消滅他們是遲早的事情，如果貿然動用重武器攻城，毀滅的不僅是城墻，還有城中的一切，包括十幾萬卡瑪奴隸......
他將權杖高高舉起，現場立刻安靜下來。
“現在我命令，繼續(xù)保持對卡瑪城的圍困，同時抓緊尋找最佳破城方法。我的要求只有一個——將士兵和平民傷亡減小到最低！”
回到自己的帳篷里，譚興忍不住懷念起張選來。說來倆人分開的時間并不長，連半年都不到。那時候，卡瑪救世軍已占領整個星球——卡瑪城除外，烏霍眾望所歸地成為新一任卡瑪國王。
登基典禮在卡瑪圣殿遺址上舉行，由新任大祭司德明擔任司儀，他在收復卡瑪圣殿的戰(zhàn)斗中異常勇猛，被一名努阿克步行者生生撕掉了兩條下肢。
當日，卡洛斯親手為烏霍戴上國王指環(huán)，在排山倒海的歡呼聲中，將他送上王座。
第二天，張選告訴譚興，他要走了。分別的那一刻，兩人都有些傷感。
“再見的話還是不要說了，保持聯(lián)系吧！我航行的方向是巴納德星系，把接收天線對準那里?！?p> 他緊緊抓住張選的手，望著那張蒼老的面龐，知道這一別很可能再也不會相見......淚水不爭氣地涌上來，還是張選抽出手來，拍一拍他的肩膀。
“不要太難過，小伙子！我要做的事情還多著呢！前兩天我又夢到了‘致遠號’，夢到了宋歌，他也和我一樣，老啦！夢里老船長和我說了很多話......他說，未來屬于年輕人，像你們這樣的年輕人......我走以后，對你來說最重要的事情莫過于好好輔佐烏霍國王，讓兩大文明成為最親密的盟友。還有，雖然我們勝利了，但是任何時候都要保持警惕！努阿克人非常狡猾，他們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他兩眼通紅，依依不舍地望著張選：“保重！老艦長！一路順風！”
兩個月后，卡洛斯也來向他告別，他要回火星了。
“好??！我等你回來，說話可要算話呦！衷心祝愿你們一路順風，早日返回故鄉(xiāng)！我算了一下，你們這一批返回太陽系以后，卡瑪星球上的人類一共是七十一人——數量有點少?。〈蠹叶寂沃乱慌祟愂裁磿r候到來呢！”
卡洛斯用力抱住他，過了很久才放開。
“等到徹底消滅了努阿克人，奪取卡瑪城之后，第一時間把消息發(fā)送到太陽系。你說得很對，卡瑪星球上的人口密度太低，很難支撐起一個高度發(fā)達的文明。從這個意義上說，這里確實需要人類前來定居。從歷史上看，過去我們還從來沒有這樣的經驗，就是在一顆星球上同時生活著兩個以上的智慧種族，不過我對此倒是蠻有信心——你知道的，卡瑪人很容易相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