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擺宴送行,大人還是免了。一來,我個小小郡丞,當不起如此殊榮,二來,正值戰(zhàn)事,宴飲奢侈之風,還望大人能夠有所遏制。俗話說,上行下效,一家一國皆是如此,若是在一郡,郡守同眾官員奢侈玩樂,下面縣令無不效仿,各地縣令效仿,下面的平民同樣效仿,都以為國家無事,沉醉于安逸享樂之中。廣平郡緊臨青州,若是行此風氣,上下松懈,怕是要步潁川郡的后塵。大人不可以不防范,也不可以不防御尉遲鴻的來攻。這些事情,我前些時日提醒過大人,如今要走了,不免再提醒一二,希望大人能夠護一方百姓平安?!?p> 齊知祥道:“既如此,宴會便取消了。你放心,你走后,我也定然護這一方百姓平安。”
沈寒點頭,再無話可說,只道:“我已將文書整理妥當,只等著下任郡丞任職?!?p> 齊知祥亦無話可說,沈寒同他見禮,便轉(zhuǎn)身走了。
齊知祥看他背影消失,恍然若有所失。今后,便要他一人撐著了,不能再同往常一樣。
沈寒回府吩咐了一番,沈梅同袁沛早先就做好準備,自然不用多說。
沈寒在府門前騎上馬去。
“主子去哪里?”
沈寒駕馬而去,
“訪一位好友?!?p> 沈寒縱馬到丹陽縣,他許久未曾縱馬了,此時身心舒暢,來到丹陽縣衙,從馬上下來。縣衙差役認識他,先有人進去稟告,沈寒落馬下來,差役牽去吃草。
沈寒向大堂走去,他進去,看見盧貞正在審案,只是起糾紛爭吵案件,沈寒在旁邊靜靜等待,看著盧貞以德服人,設身處地地勸著兩家和解。沈寒想,若是他的話,先給犯事的兩家打上幾板子,嚇唬嚇唬,再來說道理,哪有一開始不設威勢,直接下來左右勸說的。盧貞像是個和事佬,倒不像是個縣令。事情最后兩家和解,神情雖不算愉快,但也不算怨憤。
這便是盧貞的本事了,以柔化剛,向來不是沈寒的強項。
盧貞這才有時間看他,他看他模樣,以為他有什么要事,便吩咐縣丞代辦事務,同沈寒到后院去了。
盧貞找半天,才找到些許茶葉,然后給沈寒泡了茶。
“郡丞怎么來了?可是有什么事?”
盧貞額頭上還有著汗,他剛才說了半日的話,天氣又熱,沈寒剛才便見他一邊說話一邊抹汗,但他好像沒有注意到額頭的汗水,只是認真聽著旁人說話。
盧貞此時方才反應過來,他似乎有些熱。
沈寒請他坐下,“我調(diào)職了,如今不是什么郡丞了?!?p> 盧貞驚訝,“調(diào)往何處?”
沈寒道:“不再在廣平郡,我如今要回王都去?!?p> 沈寒笑,“我還忘記告訴先生名諱了,我姓沈,單名一個寒?!?p> 盧貞細思王都中人家,想了半天,才想起哪家姓沈。他睜大眼睛,“相府?”
沈寒道:“正是,我是沈家二郎??峙孪壬鷽]有聽過我的名字?!?p> 盧貞確實未曾聽聞他,王都中世家子弟頗多,但若說成器的人,皆有些名聲,可是眼前這人,倒從未聽聞過。
沈寒道:“盧先生不知,我早年在府中讀書,甚少同清流名士來往,先生自然沒有聽聞過?!?p> “原來如此?!?p> 沈寒道:“前些時日公務繁忙,也沒有時間來拜訪先生,是我的疏忽。”
“二郎不必說,青州失陷,下一個恐怕就是濟州,我怎么會怪罪二郎?”
沈寒抿口茶,道:“我今日來此,一來是同先生辭別,二來是有事請教先生。不知先生可有時間同我一敘?”
盧貞道:“我本閑人,二郎但問無妨?!?p> 沈寒點頭。
“青州陷落,尉遲鴻兵臨城下,朝廷風雨飄搖,當此之時,該當如何?”
他一問,就是軍國大事,盧貞少不得思索片刻。
“我問先生,只是因為先生局外之人,沒有任何利益相關,想要問先生一個真實想法。”
盧貞看他神情認真,也不愿意敷衍他,遂起身關上門窗,然后重新回來坐下。
“我日夜思慮,朝廷有三無。一曰無將,二曰無士,三曰無力。因為有此三無,方才為外族所迫。”
“一曰無將。二郎知道,朝廷敗給尉遲鴻,最大的原因是糧草不夠嗎?是銀兩不夠嗎?不是,事實上是將軍的過失!楊俊將才,實在不如尉遲鴻,尉遲鴻能夠運籌于帷幄之間,楊俊不能;尉遲鴻能夠突發(fā)奇兵,楊俊只能困守;尉遲鴻能夠激勇士氣,楊俊卻率領哀兵。在將領層面上,我朝被壓抑至此,如何能夠在具體作戰(zhàn)中獲勝?再說楊俊,楊俊已經(jīng)是我朝厲害的將領,他卻在尉遲鴻面前不堪一擊,那么其他將領又如何在情形更加不堪的形勢下抵御尉遲鴻?所以,我說,朝廷無將。”
“二曰無士。朝中情形,想必二郎有所耳聞。官家親近中書令馮潛,沈相同太子有姻親之系,在此情形下,馮潛又同沈相素有舊怨,馮潛同沈相各為一黨,朝廷官員各自站隊,朝中黨爭日益嚴重,沈相同太子一黨,背后是根深蒂固的世家門閥。沈家多年重臣,在朝中根基深重,官家重用馮潛為中書令,未免不是用馮潛牽制世家的意思。近年來,官家明里暗里打壓沈相,實則是對世家根深蒂固的權(quán)勢不滿,想要收攬權(quán)力,回歸皇權(quán),因此官家重任寵信馮潛,致使馮潛同沈相相斗,黨爭越來越嚴重,其中自然有官家的手筆。”
“可是黨爭嚴重,便使得朝中真心做事的人越來越少,二郎知道,朝中但凡重要官員,都是經(jīng)由世家推薦而來,許多普通官職,也大多被膏梁子弟填滿。單看馮潛,他原來不過普通世家庶子,后來在朝堂上爬升,最后投機取巧獻寵于官家,于是成為官家親信之人,可是你可知道,馮潛最初任職官員的時候,竟然連篇文章都寫不出來,更不必說什么經(jīng)國大策,此事如今還是個笑柄,只是他如今位高權(quán)重,底下的人為避貴人諱,自然不敢當面提起,可是多少清流名士拿此事取笑他。權(quán)重一時的馮潛尚且如此,其他人可想而知,無才無德的人,卻身居要職。所以我說,朝廷無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