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的主人公丁夢露還未出生，家里已經(jīng)發(fā)生了許多故事，而她的出生更是曲折離奇。母親曾遭受外人和家人的嘲笑、打擊、詆毀，甚至有人打趣說，她出生前后所發(fā)生的事，就好似香港娛樂雜志狗仔隊寫的八卦內(nèi)容。

　　夢露的母親是一位農(nóng)民，生活在東?？h的一個小鄉(xiāng)村，那個村叫光明村，光明村其實并不光明，是一個貧窮落后的地方，人們節(jié)衣縮食，大多數(shù)人沒有文化，只有小部分人讀過幾天書。這里的人們，好似小廟里的和尚——沒見過大香火！

　　60年代出生在農(nóng)村，注定事事落后，但對結(jié)婚生子這檔子事情有獨鐘，她們倡導(dǎo)早早結(jié)婚，結(jié)婚以后就盼著早生貴子。農(nóng)村人說‘早生兒子早得力’。夢露的母親自然也不能免俗，她和夢露的父親是在爺爺奶奶的包辦之下走進(jìn)的婚姻殿堂。父親和母親是同一年出生，雖然同齡，但他倆的性格，心智截然相反。父親是一個很有主見，又特別挑剔的人，他對母親并不滿意，由于他是一個孝子，信奉古人的一套，說什么‘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父教子亡，子不得不亡’，實際上父親的思想是很前衛(wèi)的。父親的身子骨比較弱，雖無大礙，但小病小痛接連不斷。在這兩個原因之下，他勉勉強(qiáng)強(qiáng)地接受了夢露的母親。

　　他倆結(jié)婚以后，和所有的夫婦一樣，希望早生貴子。父母翹首已盼，盼了五年，夢露才遲遲來到這個世界。她的遲到，給她的父母，造成了生理，心理的傷害，也差一點毀了幸福的小家庭。

　　母親結(jié)婚五年沒有生育，有些人開始幸災(zāi)樂禍，指手劃腳，她們?nèi)宄扇壕墼谝黄?，聊張家的長，李家的短。同樣是閑聊，有素質(zhì)的人會聊出智慧的火花，素質(zhì)低下的人只能聊出一堆是非。那些愛扯是非的人，像極了馬戲團(tuán)里夸張的跳梁小丑，他們大口大口吐著唾沫星子說“李金芝再不生個蛋，丁長紅就要納妾了”。嚇得母親很少出門，即使出了門也不敢抬頭，整日沉默少語。不能生育的女人，在當(dāng)時就好像罪人，她的靈魂，從此被禁錮起來，住進(jìn)了她親手打造的悲慘世界里郁郁寡歡，像一具行尸走肉！她希望有一天能有一束光可以照進(jìn)這灰暗的世界。

　　50年代末期是一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時代，夢露的外公和爺爺是好友，他倆經(jīng)常在一起把酒言歡！

　　有一次爺爺和外公酒興正酣時，外公說：“我倆年齡相仿，又是同一年結(jié)婚，實在太有緣了，如果將來我們倆家生個一男一女，我們干脆就結(jié)成親家如何？”

　　爺爺是個勤勞樸素的老實人，外公平時對爺爺?shù)年P(guān)心和幫助讓他過意不去，所以對外公提出的要求不假思索同意了。

　　夢露的外公是做酒的生意人，生意雖然不大，但收益頗豐，爺爺在外公面前時常嘆氣，說家里吃了上頓愁下頓，外公說：“兄弟，有什么困難但說無妨，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會全力以赴！”50年代家家戶戶都很窮，外公恰恰很富有，他不但做生意，家里還有許多土地，還有長工，爺爺是貧下中農(nóng)，家中一貧如洗，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盡管外公受到?jīng)_擊，他還是時常幫助爺爺，爺爺感恩戴德！

　　來年，真是時光靜好，天遂人愿，夢露的爺爺生了兒子，外公生了個女兒。當(dāng)他倆的兒女都長到18歲以后，外公便問爺爺：“我倆18年前的約定還算不算數(shù)？我要你的兒子做我的乘龍快婿，你可不許反悔呀？！”

　　“我說過的話是一諾千金，何時后悔過啊？”他倆就這樣一拍即合，古人叫指腹為婚，現(xiàn)代人叫‘娃娃親’。這段娃娃親并沒有想象中順利，首先提出抗議的是夢露的父親，他怪爺爺自做主張亂點鴛鴦譜。

　　夢露的父親當(dāng)時是光明村的一名會計，長得眉清目秀，陽剛帥氣，能言善辯，工作順風(fēng)順?biāo)?，村民們尊稱他是‘秀才’，父親是當(dāng)時光明村難得的文化人，而他當(dāng)時的文化水平，也就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初中生，他是家中的長子，有兩個妹妹，四個弟弟，兩個妹妹早早出嫁了，家里需要他這個長子干農(nóng)活，可偏偏他的身體一直很弱。他就讀了幾年書做了一名會計，反而很輕松。

　　夢露母親的情況和父親恰恰相反，打扮得土里土氣，大字不識一個，中等身材，一頭烏發(fā)，梳兩大辮子，講話大大咧咧。盡管外公并不窮，但他思想迂腐，認(rèn)為女子無才便是德。

　　父親初次見到母親時，只看了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他在爺爺面前提出抗議，說母親是一個不修邊幅，不懂禮節(jié)，是一個看上去腦子像榆木疙瘩的女人。爺爺奶奶狠狠批評了父親，“你別自以為是了，病秧子一個，還在這里挑肥揀瘦，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能找個女人成個家，生幾個娃娃好好過日子就行了”。

　　父親抗議無效，只能嘆嘆氣“天底下的女人很多，我就不能選一個情投意合的嗎？”爺爺斜眼看看他，生氣的說“李金芝如果知道實情，我看不見得同意嫁給你！再說，現(xiàn)在大家都在愁溫飽的問題，談情投意合能當(dāng)飯吃嗎？”

　　父親還是不依不饒“婚姻是生死于共的大事，你們就這么草草把我終身大事解決了？

　　“那你還想怎么樣？”

　　奶奶也來勸父親“你和人家閨女第一次見面，還不了解她，人家可是大家閨秀，寧娶大家奴，不娶小家女?！?p>　　父親反駁“哪門子的大家閨秀，我看就是草包一個？”

　　爺爺氣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了，指著父子的鼻子就罵：“丁長虹啊丁長虹，你不要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憑你這種人就只能孤獨一生。”

　　父親不服氣，嘲諷道“難道地面上的女人比東北虎還少？’’

　　爺爺已經(jīng)氣得不行了“你給我有多遠(yuǎn)滾多遠(yuǎn)，真是給你臉不要臉！”

　　父親只好悻悻地離開。盡管他自己都不太相信一見鐘情的說法。但是最好的感情，還是應(yīng)該始于顏值，敬于才華，合于性格，忠于人品。

　　好像那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萬物失去了生機(jī)與活力。外公開始催婚，爺爺和奶奶又在苦口婆心的勸他，父親說，剛開始他天天恨爺爺奶奶，后來時間久了就不恨了。他也禁不住爺爺奶奶絮叨，加上身體時好時壞，小時候家里很窮，經(jīng)常挨餓，在饑餓難忍的日子里他偷家里的醬吃，結(jié)果得了哮喘病，平時看上去和健康的人一樣，一旦病情發(fā)作胸悶、發(fā)慌，咳嗽不止，真覺得生不如死。思量了一陣，他決定順從了爺爺，奶奶和外公的心愿，兩個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人最終還是結(jié)成了連理枝。

　　婚后，父親的身體大不如從前，母親知道真相大呼上當(dāng)受騙，她責(zé)怪父親，為什么結(jié)婚之前不講清楚？父親故意說“才結(jié)婚幾天，又無子女，你也沒有什么損失，現(xiàn)在后悔也不遲”。

　　看著父親咄咄逼人的氣勢，母親是哭笑不得。她委屈的說道，“好馬不吃回頭草，好女不嫁二丈夫。”

　　“既然你很懂禮教，還說什么廢話？你就認(rèn)命吧。”

　　母親嘆了一口氣，然后又赤膽忠心的說了一句：“我李金芝，生是丁家的人，死是丁家的鬼，這輩子可算毀在你手里了。被你這病秧子套住了。”

　　父親又忙不迭送的開涮母親：“你可不要委屈了自己啊！”

　　母親看看父親搖搖頭：“你就像條只會咬我的狗。”

　　他倆在一起磕磕碰碰的生活了五年，五年以后，父親的身體開始好轉(zhuǎn)了，他也想生幾個兒女，好好過日子。他等了五年，也沒有等到一兒半女，他一臉茫然對母親說：“我盼星星盼月亮，盼了你五年，你到底能不能生？”

　　母親也很傷感：“我不想生嘛？誰不想有兒有女？誰不想做母親？你知道不能生育的女人有多苦嗎？家里家外的人都在我的閑話，那些流言蜚語我早就受夠了?！?p>　　父親聽了這話平靜了下來。

　　夢露的奶奶見自己的媳婦兒一直不能生育，也沉不住氣了，有一天父親去看她，她說：“你是不是傻？怎么就娶了一個爛泥扶不上墻的女人？我看她這輩子也做不了娘了?！?p>　　父親毫不退讓：“當(dāng)初不是你們看中的媳婦嗎？是你們讓我取回來的大家閨秀呀？現(xiàn)在你反而倒打一耙，我倒成了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了?！?p>　　爺爺在一旁不吭聲，奶奶受了委屈：“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蟲，也不知道她不能生育，這能怪我嗎？要怪就怪你父親，是他促成的婚事?！?p>　　一個夏天傍晚，太陽開始偏西，光線好似燒紅的針火辣辣，風(fēng)也是燙的，村民們熱得胸口發(fā)悶，三五成群的坐在大樹下乘涼，其中有一位中年婦女，是大家公認(rèn)的‘長舌婦’，她見到夢露的奶奶故意問：“你媳婦給你生個大胖孫子了嗎？”

　　“我那媳婦兒就是一只鐵公雞，根本不會下蛋?！?p>　　‘長舌婦’聽了奶奶的話，笑得更大聲了，此時‘長舌婦’男人怒氣沖沖的說：“人家的閑事少管為妙?！?p>　　‘長舌婦’嘟囔道：“喲！這好人都讓你做了，我關(guān)心一下鄰里鄉(xiāng)親的有什么錯，問一下也沒什么大關(guān)系吧？”

　　“李金芝將來生了孩子，她還不回過頭來把你祖宗十八代都罵一遍？”

　　‘長舌婦’不甘心跟她男人撒氣潑來：“李金芝就是只鐵公雞，她要斷了丁家的香火，讓老丁家斷子絕孫。她好似一棵鐵樹，永遠(yuǎn)不會開花結(jié)果?！?p>　　她男人見她這副潑皮無賴的嘴臉，提醒她留點口德，甩手而去。

　　父親呢？整日自言自語道：“我對不起丁家的列祖列宗，生不出一男半女，斷了丁家的香火，恨不得把自己千刀萬剮?！?p>　　 60年代的人愚昧無知，如果一個女人不能生育，家里沒有孩子，就能被人們的唾沫星子淹死，無論是男人不能生育，還是女人不能生育，矛頭一致都指向女人。于是，父親送母親去醫(yī)院檢查，小醫(yī)生請到大醫(yī)生再請到老醫(yī)生，幾個醫(yī)生檢查的結(jié)果是一切正常，母親經(jīng)過檢查，倒是安心了。父親仍心急如焚，結(jié)果再正?？啥亲記]有動靜啊，他心急就和母親吵鬧，威脅母親，不能生育就離婚。

　　母親也惱羞成怒：“離就離，不離不是人，天下男人又不是只有你一個。死了張屠夫不吃混毛豬?！?p>　　他倆大吵大鬧，引來許多村民駐足圍觀。父親有虛榮心，覺得家丑不可外揚(yáng)，關(guān)起門來吵沒關(guān)系，讓外人瞧見了傷自尊。眼看在在眾人面前騎虎難下，于是把母親推倒在地，氣憤的說：“曾經(jīng)是誰說，生是丁家人死是丁家的鬼的？”

　　“此一時彼一時。”

　　父親一賭氣，又對母親的屁股踢了一腳，母親摔倒在地，破口大罵。父親一氣之下搬到爺爺奶奶家住了，他倆分居了，留下母親一個人孤苦伶仃，獨自煎熬。

　　夢露的父親離開家以后破罐子破摔，喝酒賭錢。有人認(rèn)為孩子是家中的紐帶，鄉(xiāng)村人更是重男輕女，特別喜歡男孩，誰家生了男孩，父母像中了體育彩票一樣興奮不已，奔走相告。若是生了女孩便會陰奉陽違的說，某某家生了個仙女。這種說法還是比較客氣和文明的，更有愚蠢的人說，某某某家生了一個‘賠錢貨’的玩意兒，那些污言穢語足夠污染幾條大河。雖然大多數(shù)人只有小學(xué)文化，大字識不了幾個兒，但是誹謗、嘲笑、諷刺別人，個個倒都是無師自通，越是貧窮的地方，更容易暴露人性中的惡。

　　父親離開家以后，母親更是傷心失望，整天萎靡不振，趿拉著一雙破布鞋，時常自言自語：“人情似紙張張薄，世事如棋局局新?！彼X得生活越過越?jīng)]有意思，此時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很不舒服，尤其是胃口不好，吃什么吐什么，四肢無力，昏昏欲睡。無奈之下去醫(yī)院檢查。

　　醫(yī)生給她做了詳細(xì)的檢查，對她說：“恭喜你，你懷孕了?！彼犃T呆在那里，好一會兒猛的醒了，不知所措的問醫(yī)生：“你說我懷孕了，那是真的嗎？”

　　“放心，千真萬確，不會錯的，快回家好好休養(yǎng)，準(zhǔn)備做母親?！?p>　　母親聽了醫(yī)生的話，帶著喜悅的心情回到家，覺得人生既充滿了無奈，又有著相當(dāng)?shù)膽?p>　　劇性。丁長虹離開了家，她反而懷孕了，她拍拍自己的肚子，“這孩子，你也來得太遲了吧?！彼龥Q心再苦再難，也要把孩子生下來。她一個人住在破土房里，周圍一片稻田，白天看牛車，夜晚聽蛙叫，日子很清苦，整日都寂寞。懷孕一事，她不想告訴任何人。十月懷胎后，她生下了一個女兒，她覺得自己好似在做夢，所以取名丁夢露。

　　父親并不知道自己有了女兒，后來鄰居王奶奶轉(zhuǎn)告他，他仍然半信半疑。王奶奶調(diào)侃他：“丁長虹，你這父親做的心安理得，不負(fù)責(zé)任。”聽完此話，父親深感愧疚，尷尬的對王奶奶笑。王奶奶推了他一下，催他快回家去看看妻兒，他一溜煙跑了回家。

　　一到家，大門緊閉，他大呼小叫：“李金芝，你快開門呀！我是丁長虹，我回家啦！”

　　李金芝不理不睬，丁長虹急得滿頭大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門外大聲道歉：“老婆，對不起！我讓你受苦了！我不是人！我混蛋！請你原諒！請你開門！”李金芝仍然置若罔聞，由于丁長虹的大喊大叫，睡在李金芝身旁的小夢露也湊熱鬧，一會兒手舞足蹈，一會兒哇哇大哭，丁長虹聽到女兒的哭聲，更是心急如焚，被逼無奈，豁了出去，一拳打碎窗子上的玻璃，右手流血也顧不上了，從窗子里爬回了家，一把抱起床上的女兒：“我有孩子了！我有孩子了！我做父親了！我做父親?。?！哈哈哈哈哈。。。?！?p>　　李金芝氣勢洶洶地吼道：“你狗眼無珠，不負(fù)責(zé)任，豬狗不如的東西，這個家不歡迎你！你滾遠(yuǎn)點！”

　　“我是孩子的父親，哪兒也不去了。我的孩子，我要把她養(yǎng)大成人?！?p>　　李金芝怕他重男輕女，故意說：“生了一個丫頭片子，斷了丁家的香火，你還喜歡？”

　　丁長虹趾高氣揚(yáng)的說：“不管兒子、女兒，只要是我丁長虹的孩子，我都喜歡?！?p>　　夢露出生以后，鄉(xiāng)村一位教師，他給夢露取了一個綽號‘撐家子’。盡管她出生遲到了，讓母親吃盡了苦頭，受盡了罪。但她的降生，父親回家了，一家人團(tuán)圓了，她給曾經(jīng)那個搖搖欲墜的家，注上了一針強(qiáng)心劑，為這個家撐起了一片天，故取綽號‘撐家子’。

　　李金芝生了夢露以后，家里也有了一派生機(jī)，父母的關(guān)系也日漸好轉(zhuǎn)，父親工作更是起勁，一貫大男子主義的父親也學(xué)會了洗碗涮盆了，母親看在眼里，心里在想，人人都會犯錯，犯了錯誤，能改就算了吧。從此，她母親對父親的過去不再追究，同時父親的不足之處，母親也學(xué)會了裝傻，有人說，裝傻這種方式離幸福最近，否則你總是盯著他過去的行為翻舊賬找茬，還有什么幸?？裳?？

　　丁長虹把夢露視為掌上明珠，一有空閑就讓女兒騎在肩上。母親打趣的說：“一天到晚扛著女兒招搖過市亂炫耀，真怕天下的人不知道你有個女兒?！币晃淮迕駟柖￠L虹，你天天把女兒扛肩上，累不累啊?父親自豪的說：“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贝迕裥λ骸棒斞赶壬贾?，丁長虹現(xiàn)在是頭牛了?！备赣H聽后心滿意足的開懷大笑。

　　從此以后，夢露的父母笑聲不斷，母親曾經(jīng)一個人生活時說過，即使我一個人也要活成一支勝利的隊伍。如今隊伍里有了丈夫和女兒，她心里總洋溢著春天般的溫暖，像一只蝴蝶聞到花兒的香味，感受著無限春光。春去冬來，在以后的幾年里，她格外爭氣，連續(xù)生下了三個兒子。父親的身體也越來越好，夢露有了三個弟弟，父母時常笑得合不攏嘴，母親再也不用低著頭走路了，鐵樹真的會開花，鐵公雞真的會下蛋？人們往日的嘲諷，此刻也顯得蒼白無力，正如人們所說，陽光總在風(fēng)雨后。

　　姐弟四人相繼出生，高興之余。父母的壓力更大，夢露的童年時代格外迷人，愛說愛笑，愛唱愛跳，模樣俊俏，短發(fā)烏黑，皮膚白里透紅，一雙會說話的眼睛見到人總是笑嘻嘻的，天生野性十足，像男孩子一樣調(diào)皮。父親瞧瞧她：“嘿嘿，女孩子這么野，將來嫁不出去怎么辦？”夢露不知天高地厚的說：“皇帝的女兒不愁嫁。”

　　母親接話：“小小的孩子怎么會說這種大話？你什么時候成了皇帝的女兒啦？”六歲的夢露不以為然的說：“父親說，我好似皇帝的女兒，父親就是皇帝，我就是皇帝的女兒?！?p>　　母親看著夢露：“野丫頭，將來給你找個惡婆婆，好好治治你?！?p>　　父親傻笑，夢露生氣了，撅著小嘴：“我不要惡婆婆?！备改傅艿芏荚谛λ?。

　　夢露小時候每天晚上睡覺前都要父親給她講故事，幾歲的夢露就知道小日本不是個東西，她跟父親學(xué)了一句日本話‘八格亞路’。母親聽到夢露講此話就想打她，夢露說媽媽偏愛弟弟，弟弟說父親偏愛姐姐，姐弟之間就是這樣，互相打鬧著追逐著成長著，而父母為姐弟四個忙前忙后，忙吃忙穿，他倆經(jīng)常是兩眼一睜，忙到熄燈。

　　夢露六歲那年，看見比她大的孩子經(jīng)常在小溝里抓魚、抓蝦，她就在一旁搖旗吶喊，孩子們讓她別叫，說把魚嚇跑了。她狡猾一笑：“嚇跑了才好，等魚長大了讓我來抓?！备赣H見她在搗亂，讓她快回家。嚇唬她，溝里有水掉溝里就沒命了?！皽侠镉恤~，魚都被人搶走了。”父親安慰她，魚搶走了，明年又生出來了，沒有污染的湖溝里永遠(yuǎn)有魚。夢露就是不肯回家，父親只能強(qiáng)行把她拖回家。

　　鄉(xiāng)村的孩子上學(xué)都很遲，那時家家都有幾個孩子，父母都很忙，于是家家都是大孩子帶小孩子，根本不把讀書放在心上，對于農(nóng)村的女孩子來說，上學(xué)是一種奢侈，大多數(shù)父母都不想讓女孩上學(xué)，夢露八歲了還未上學(xué)。她是老大，必須帶三個弟弟。

　　有一天，夢露看到別的小朋友背著書包，戴著紅領(lǐng)巾去上學(xué)，很羨慕。她跑到母親面前，用手指著那個小學(xué)生，母親明白她的意思問：“你想上學(xué)嗎？”夢露點點頭。母親不屑的說：“只會做褲衩的人，你非想去做西裝能做好嗎？”“這女孩子讀什么書，上什么學(xué)呀？”聽了母親的話，丁夢露氣呼呼的說：“女孩怎么了？女孩就不能上學(xué)讀書嗎？學(xué)校專門為男孩子開的嗎？”母親不理她。夢露在母親面前碰了釘子，她明白母親的心里只有兒子才能上學(xué)，女兒想上學(xué)沒門兒，她把希望寄托在父親身上，盼著父親早點下班。

　　父親每天要上班，晚上夢露一直在路口等父親回家，等來等去，終于等到了父親，她熱情主動的去迎接父親，調(diào)皮地叫了聲“丁會計”，父親聽女兒叫自己的丁會計，覺得好玩又好笑，她嬌氣十足的說：“爸爸，我想上學(xué)?！蹦赣H又在一旁抬杠：“女孩子將來是人家的人，學(xué)也沒用，別替他人做嫁衣，家里也沒有那個經(jīng)濟(jì)實力，還有三個兒子呢?！眽袈杜饽赣H：“你重男輕女！”她用期待的目光緊緊盯著父親。

　　父親笑瞇瞇地說“我的寶貝女兒想上學(xué)了，到九月份開學(xué)時，爸爸送你去上學(xué)?！?p>　　母親嘲笑父親：“你是大地主大土豪呀？拿你的骨頭去賣錢供她上學(xué)？”

　　父親吼道：“誰說女兒讀書沒用？婦人之見，頭發(fā)長見識短，女孩、男孩、一個樣，武能上馬定乾坤，文能提筆安天下?！?p>　　9月1號，父親把夢露送去上學(xué)了，母親為這事一直和他制氣。

　　70年代，鄉(xiāng)村重男輕女的思想格外瘋狂，一般人家的女孩兒只能讀到小學(xué)三四年級就不錯啦。甚至有些女孩兒都沒進(jìn)過學(xué)校的大門，出現(xiàn)了很多文盲。更奇怪的是，生活在鄉(xiāng)村的女孩子，好像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宿命，被那種環(huán)境同化了。父母不讓上學(xué)就不上。有些父母讓自己的女兒讀個一二年級，會寫自己的名字，就認(rèn)為不起了。夢露的母親經(jīng)常借題發(fā)揮：“你看張家女孩子聽話，天天幫母親喂豬放羊，帶弟弟帶妹妹。”夢露抗議：“人家的孩子好，你把她帶回家。讓我放棄學(xué)習(xí)，沒門。螞蟻尚且追求光明，他們那是無知?！?p>　　夢露從小就野性十足。從村子的南邊到北邊，東邊到西邊，造反的女孩兒就她一個。

　　12歲那年，夢露放了暑假又跑到自家旁邊的溝里，溝有一米多深，她想下溝摸魚，溝里雜草叢生，她一點不怕，對大弟弟說：“我們抓魚好不好？”大弟弟十歲，比她小兩歲，對她惟命是從，她用泥土圍成了一個壩。用繩子把一個木桶的兩邊扣緊，姐弟倆拉著兩邊的繩子，一桶一桶的舀水。

　　父親看到姐弟倆在溝里舀水，一拍腦袋急了：“夢露，你這個野丫頭，快上來，小溝里面沒有魚?！?p>　　“你騙人，你以前說過沒有污染的湖溝里永遠(yuǎn)有魚的?！?p>　　父親恍然大悟：“我六年前說的話，你還記得，那是我逗你玩的?！?p>　　夢露半信半疑，她放下了桶，大弟弟站在岸邊看著她，她用一雙小手在溝里摸來摸去，想試試到底有沒有魚，一會兒她碰到了一條大鯽魚，然后緊緊地抓住，她得意的哈哈大笑，“爸爸騙人！爸爸騙人！小溝里有大魚?！?p>　　父親見她不聽話，強(qiáng)行的把她拖上了岸，狠狠教育了一頓，弟弟嚇傻了，不敢下水。等父親一走，夢露又活躍起來，她找了一個水盆，一個人用盆舀水，約摸舀了幾個小時，把小溝里的水舀了三分之二，有許多魚在淺水里跳了起來，她看見魚跳，扔掉水盆，用手直接去抓魚，有白鰱，鯽魚，鯰魚。。。。。。鯰魚很滑，她用食指和中指一勾就抓住了。

　　夢露抓了滿滿一盆魚，高興得手舞足蹈，三個弟弟也拍著小手笑個不停。其他小朋友見狀紛紛下小溝搶魚，夢露神氣活現(xiàn)的問大家：“要不是我，你們有魚吃嗎？”她抓的魚讓全家人改善了幾天的伙食。

　　夢露第一次嘗到了抓魚的甜頭，她又跑到離家較遠(yuǎn)的小湖小溝里去抓魚，有一次她沒有看到魚，卻看見小溝里有一條蛇大搖大擺地向她游來，嚇得她再也不敢下溝抓魚了。

　　有些男孩不想上學(xué)，父母無奈，只好鼓勵她們早早結(jié)婚，還是那句話‘早生兒子早得力’。

　　有一個小年輕17歲就結(jié)婚了，18歲就為人父了，他抱著自己的孩子說：“兒子，爸爸還未長大呢，你怎么就來了？”于是，父親和兒子共同成長。在父母的推波助瀾之下，大批年輕人，早早步入了婚姻的殿堂，早早的失去了戰(zhàn)斗力和人生理想，該讀書上學(xué)的時候去結(jié)婚生子，從此以后代代過著平凡的生活。

　　夢露在父親的呵護(hù)之下，順利讀完了小學(xué)、初中，考上高中，此時的夢露像陽光盛開的向日葵，充滿了朝氣。一個十幾歲的青春少女，父親對她寄托著很大的希望。父親見到她興高采烈地說：“閨女，80年代的高中生，在我們光明村也算是人才，你要有理想，有目標(biāo)，爭取考進(jìn)大學(xué)，只有有夢想，有才華的女孩子，才美麗、才強(qiáng)大。”夢露低著頭癡癡的笑，父親又鼓勵她：“文化的強(qiáng)大力量，在任何人身上都會體現(xiàn)的特別鮮明，知識在任何人身上都會產(chǎn)生神奇的魔力。知識可以改變命運(yùn)，腹有詩書氣自華?！?p>　　夢露向父親表態(tài)；我一定努力，一定加油。

　　高中三年轉(zhuǎn)眼即逝，夢露出師不利名落孫山。

　　高考落榜后，夢露感覺自己被無情的現(xiàn)實甩了一記響亮的耳光，目光不敢與父母對視。實際上，夢露高考落榜以后，父母不但沒有給她壓力，反而格外關(guān)心她。父親說，高考已經(jīng)過去，不要整天垂頭喪氣。明年還可以再考。夢露喪氣的說：“家中還有三個弟弟，二弟成績特別好，每次考試全班第一，你還是著重培養(yǎng)弟弟吧?！?p>　　“兒子、女兒一個樣，誰想讀書就給誰讀，除非自己不想讀了。”

　　父親的話更讓夢露覺得慚愧，她覺得自己多余的人，就像是夏天的棉襖，冬天的蒲扇。父親看出了夢露的心事“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拿出你的目標(biāo)，爸爸會全力以赴的支持你?！?p>　　夢露緩了一口氣，認(rèn)同父親的教誨，她決心來年再考，結(jié)果來年又是名落孫山。她一氣之下，決定先找一份工作養(yǎng)活自己，減輕父母的負(fù)擔(dān)。

　　元旦前的一個夜晚，天空飄著雪花，到處是白茫茫的一片，光明村銀裝素裹風(fēng)景獨好，夢露心中卻是一片凄涼，80年代的光明村工業(yè)不景氣，人們都過著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nóng)耕生活。想找一份稱心如意的工作談何容易，想做一個農(nóng)民倒是得天獨厚的條件，讓丁夢露種田，她認(rèn)為那是大材小用’。三年高中白念了，高不成低不就。

　　父親雖然是一名會計，在村里談不上呼風(fēng)喚雨，可在當(dāng)?shù)匾彩怯蓄^有臉的人物。沒多久。父親幫夢露找了一份營業(yè)員的工作，父親說，女孩站在柜臺賣賣商品，風(fēng)吹不倒，雨淋不到，輕輕松松，這工作很好。夢露并不心動，可父親說，這工作是多少女孩子夢寐以求的。夢露不表態(tài)，此時的夢露正是花季少女，挺拔的鼻梁，紅紅的雙唇，潔白的皮膚，不施粉黛，長發(fā)披肩，身上散發(fā)著一種純真嫵媚的氣息，看上去不像一個土生土長的農(nóng)村女孩，雖然高考落榜，但她仍然是心高氣傲。

　　父親追問：“你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到底喜不喜歡那工作？”

　　“不喜歡！沒有一點技術(shù)含量，就和小商小販賣小菜一樣太簡單。”

　　父親生氣地?fù)u搖頭一句話沒有說。

　　八十年代，光明村到處都是低矮的尖頂舊瓦房、茅草屋，每當(dāng)狂風(fēng)暴雨來臨時，就好似唐朝詩人杜甫所描寫的詩句一樣‘茅屋為秋風(fēng)所破歌’，到處凄凄涼涼，老百姓寢食難安叫苦不迭，一到下雨天沒人想出門，那些坑坑洼洼的泥濘路，走在上面一定要小心謹(jǐn)慎，稍不留神一個趔趄，沾一身水一身泥，讓人欲哭無淚。晴天同樣沒好日子過，風(fēng)一吹，塵土飛揚(yáng)，嗆得人眼睛都睜不開，鼻子嘴巴里都鉆進(jìn)了塵土，讓人苦不堪言。正如李白的那首詩‘蜀道難，蜀道難，難于上青天’。面對如此窘迫，光明村的領(lǐng)導(dǎo)無論官大官小，在經(jīng)濟(jì)面前都束手無策。

　　1978年，我國實行了改革開放的政策，夢露心中有一點波浪，她想念詩和遠(yuǎn)方，想出去闖闖，看看外面的世界。那時的農(nóng)村人思想還比較保守，還沒有大批量的農(nóng)民進(jìn)城打工，夢露有點懼怕父親，不敢明說，有時她故意在點撥父親，說農(nóng)村環(huán)境太差，不喜歡農(nóng)村，父親就嚇唬她，女孩子出門被人家騙去賣掉就回不了家了，父親知道她有野心，想把她留在身邊，故意說，農(nóng)村很美，空氣新鮮，每到春天，油菜花，桃花，梨花都散發(fā)著各自的芬芳，成了一片花海的模樣。到了秋天，各種瓜果免費(fèi)讓你盡情品嘗，這樣的農(nóng)鄉(xiāng)村就是陶淵明大詩人筆下的‘世外桃源’。

　　夢露對父親的描述不以為然：“還世外桃源，我看就是臟亂差，家家戶戶都養(yǎng)著成群的雞鴨鵝，不把它們關(guān)在籠子里，而是放養(yǎng)，畜生們又沒有自覺性，每天房前屋后亂到處亂轉(zhuǎn)，有時還目中無人大搖大擺登堂入室，所光臨之處，都是雞糞鴨糞臭氣沖天?！?p>　　聽罷，父親對母親說：“把家中的雞鴨快關(guān)到籠子里去?！?p>　　“你女兒說風(fēng)，你就下雨?！?p>　　父親有點大男子主義，他主張男主外女主內(nèi)的分工模式。所以家中一些雞零狗碎的事，他難得料理，母親雖然是名正言順的后勤部長，位置是正宗的，可惜不是名牌，她做事不拘小節(jié)，馬馬虎虎，得過且過。夢露九歲時，有一次家里的豬圈門被豬拱開了，那頭豬大約90多斤，自作主張地從豬圈里跑出來，一邊跑一邊哼著小曲搖著豬尾巴。它一出去就好似日本鬼子進(jìn)村了，把田里的青菜麥苗啃壞了一大片。那時夢露有點怕那頭豬，不敢靠近，再看那頭豬，低著頭，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吃狂吃，夢露看著那頭豬狼吞虎咽，邊吃邊哼哼唧唧，吃的搖頭擺尾，津津有味，豬滿足了。她害怕了，想趕它走，又有點同情，“它也不容易，長期被我媽關(guān)著，太壓抑了吧！自己想辦法，找了一條綠色通道出來放放風(fēng)?！彼诤詠y語，母親回來了，她見夢露傻傻看著豬吃麥苗啃青菜，把夢露罵得狗血淋頭：“你這么大一個丫頭，看著豬吃莊稼，你不趕它走，眼睛瞎了?那么一大片青菜，麥苗啃光了，你吃什么呀？餓死你拉倒，不當(dāng)家不知柴米油鹽貴的東西?！?p>　　夢露被母親劈頭蓋腦的罵了一頓，她生氣了，不敢對抗母親，她就‘打著和尚罵禿驢’，拿豬泄憤，豬已經(jīng)被母親趕回豬圈重新關(guān)起來。她氣呼呼的跑到豬圈門口，對著豬大吼大叫：“你這頭笨豬，你害人，害得我被人罵，你現(xiàn)在必須給我老老實實呆在豬圈里，罰你立即開始寫檢查認(rèn)真反省，下次堅決改正，如果不改正立即拖出去殺了，剝你的皮，吃你的肉，喝你的血?！?p>　　母親聽到她罵豬，知道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問她：“你和豬說什么鬼話？”

　　夢露瞪了母親一眼：“豬不聽話有人罵我，我不罵豬還能罵誰？”

　　母親笑著說：“你這個壞丫頭將來不知道能找個什么樣的婆家？”

　　快過年了，母親想殺豬過年，夢露不讓母親殺，當(dāng)她聽到豬的嚎叫聲，一個人躲在小房間里哭。后來母親一直嘲笑她，說她是只嚇得人，吃不了人的紙老虎。童年的夢露，可愛又可笑。

　　夢露經(jīng)常和三個弟弟在房前屋后或者田埂邊上追逐打鬧，田埂邊上高低不平，弟弟經(jīng)常被摔得四腳朝天，滿身是泥，母親見狀總是責(zé)問她，

　　“小姑奶奶你沒長眼睛啊，把弟弟搞的像個泥菩薩?！?p>　　夢露說：“你的眼睛小我的眼睛能大嗎？”

　　母親被氣的無話可說。

　　夢露時常回想起她的童年、少年，轉(zhuǎn)眼之間又長成了青年。過了幾天，父親又問：“你不想做營業(yè)員，那你想做什么？”夢露旁敲側(cè)擊道：“我看過一本書叫《孫滿堂》，書中講述了一戶人家生了四個女兒，大女兒嫁了一個殺豬的，二女兒嫁了一個捕魚的，三女兒嫁了一個打鐵的，四女兒嫁了一個小學(xué)教師，只有四女婿的工作，讓老丈人覺得有點光彩?！?p>　　父親明白了：“你想做一名小學(xué)教師嗎？”

　　夢露微笑著點點頭，“有話直說，在你父親的面前別吞吞吐吐，不要給老子走山東路。”

　　“我怕你辦不到，不好意思說?！?p>　　沒想到父親大手一揮：“我倒要讓你看看，沒錢沒權(quán)的父親也照樣可以做一個好父親?！?p>　　一家人被父親的氣勢逗得大笑。

　　血緣關(guān)系是天性，是與生俱來的，也是人與人之間最親近的關(guān)系，關(guān)鍵時刻，父母永遠(yuǎn)是兒女們的靠山，在父親的操辦下，她即將走向教師的工作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