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過后,滿地的積雪,院子里那個著銀狐皮脖領(lǐng),白色錦緞大氅的少年,十指凍得通紅,依舊執(zhí)著地一次又一次的從地上捧起一把把的落雪,認真地堆著自己的雪人。
“你倒是有興致?!?p> 聽到傅沅打趣的聲音,元寧手上的動作一僵,卻也是片刻,側(cè)首,朝她一笑,漆黑的眼瞳眸光動人,三分稚氣,七分爛漫,是少年的樣子。
“我就知道你不會騙我?!?p> 傅沅走下石梯,蓮步輕移,繡鞋踩在積雪上,“嘎吱”作響,在與元寧一步之隔的地方停下。
“我希望你是給我?guī)砗孟⒌??!?p> 元寧眸光一暗,下意識地身形一動,擋住那個自己耗費一個時辰堆好的雪人,溫聲道,
“陛下已經(jīng)命我徹查顧笙的案子,還停了周安言的職以示責(zé)罰?!?p> 元寧的話,傅沅并沒有表露出一絲驚訝的神情,從始至終,都是一副從容的樣子,似乎早已在預(yù)料之中。
“阿沅,為什么斷定陛下最后一定會將案子交由我?”
其實,那天晚上傅沅交代他時,元寧便已經(jīng)滿心疑惑了。俗話說,圣心難裁,傅沅實在是太過大膽了,連陛下都能拿來謀算。
傅沅未語,唇邊勾起一抹諱莫如深的淺笑,抬步越過元寧,向涼月閣外走去。元寧快步上前,與她并肩而行,耳邊響起傅沅清脆的聲音,難掩歡喜。
“陛下重視阿兄,自然舍不得真的動他??尚问剿龋坏貌幻髅嫔咸幹昧税⑿?。這次花廊事件,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是珵王步步緊逼,打著為無辜枉死之人申冤的正義旗號,其實無非就是為了滿足自己一己私欲。大家都不愿趟這趟渾水,最后愿意接下這個案子的只有周誠揚。陛下又不傻,周誠揚與阿兄不睦,朝野皆知。陛下最后將案子交給周安言,算是賣了珵王和周誠揚一個臉面,而遲遲不明朗自己對阿兄的態(tài)度,便是在等。”
“等什么?”
傅沅眸子一沉,緩聲道,
“一個契機,一個名正言順的換掉周安言的機會。而我們要做的就是給他送去。”
“至于最后把案子交給你,不過都是陛下的私心罷了。你是阿兄舉薦進的諫史臺,算是他半個門生,一查便知。而且你足夠干凈,沒有家世,沒有政黨,也便于他的控制。君王不需要多聰明,多有能力的臣子,只要在掌控之中,便是最好的?!?p> 二人站在顧府大門的石梯上,傅沅提著裙擺慢慢地向下走,陽光勾勒出她纖細迷人的倩影,元寧久久地注視于她,目光沉溺。
“愣著做什么,今日我們可還有很多事要辦呢?!?p> 轉(zhuǎn)過身,瞧見怔愣地元寧,傅沅娥眉輕蹙。淡金色的陽光下,少女慍怒的面容,臉蛋微紅,紅唇微抿,說不出的嬌俏與可愛。
“來了”
元寧小跑著朝她去,卻忽略了雪天路滑,在最后一個石階時,腳下竟一個打滑,幸好反應(yīng)夠快。在即將摔下去時,一個大跨步,跳了過去,身子晃動幾下,卻也避免了摔跤的尷尬。
他這滑稽的模樣,傅沅和春兒都忍不住笑出了聲,元寧也跟著一起笑,清雅俊秀的面龐莫名的有了幾分憨氣。
垂首,看著地上與傅沅交疊在一起的影子,元寧臉上的笑容愈發(fā)深了。
相較于顧府門庭的歡聲笑語,偌大燕州城,某個地界兒卻是烏云壓頂,隱隱有雷霆萬鈞的風(fēng)險。
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眼看就要吹打在他周安言身上了,他倒好,一副笑模樣,全然不把周誠揚滔天的怒火放在眼里。
周誠揚見他就來氣,隨手拿起案桌上的一個筆洗就朝周安言扔過去,周安言站在原地沒動,筆洗剛好擦過他的肩頭,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到底是自己親兒子。
“你腦子被狗吃了嗎,去招惹顧家那個小妮子,惹一身腥。不僅白白放過了扳倒顧笙的機會,還被停了職。你知道陛下心里會結(jié)多大的疙瘩嗎!”
周安言眉頭緊皺,伸手掏掏耳朵,一派污了耳的表情,語氣閑散道,
“我的爹啊,讓你平時多看點書,長點知識,別跟個莽夫一樣,被人賣了還給人家數(shù)錢。我要是真聽了珵王殿下的處置了顧笙,那才在陛下心底結(jié)了個永遠也除不掉的鐵疙瘩?!?p> 周誠揚濃密的眉毛一挑,從鼻孔中沖出一口氣來,胡須吹得老高,老的像樹皮似的臉上滿是困惑。
“你這什么意思?珵王殿下的恩師,云太師,那可是我的老交情了,還能害你老子不成?!?p> 見周誠揚還一副冥頑不靈的頑固樣子,周安言一臉無奈道,
“云太師,他的主子畢竟是珵王殿下,他一切的謀算都不過是為了珵王有朝一日能登上帝位。這次,他完全是把我們周家當(dāng)?shù)蹲邮?,為枉死之人申冤的美名全是他珵王的,而得罪陛下斬他臂膀的惡人就是我們周家來做。若是成了,一石二鳥,顧家倒臺,周家也不再得帝心。若是不成,你覺得顧笙最恨的是誰?陛下又會如何對待我們周家?”
周安言一席話,周誠揚面容稍緩,怔愣的神情,想來是聽了進去。想來也不會再找茬于周安言,于是,周安言打了個哈欠,眼淚花從眼角溢出,緩緩轉(zhuǎn)身離去。
“去哪兒!臭小子!”
“補覺!一大早被你提溜過來,有你這么當(dāng)?shù)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