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研討會,最難受的不是昏睡過去的趙英林,也不是不敢吱聲的江子杰,而是坐在他倆中間的徐陽。
徐陽看看左邊的師妹,看看右邊的師弟,覺得今天這個下午格外漫長。
但是趙英林怎么還能睡得著覺?真是奇怪的女人。
與此同時,江子杰也坐立難安,他沒想到再見趙英林的時候,她還是不愿意原諒他。
“我是自作自受?!苯咏軐ψ约赫f。
趙英林抱著筆記本,做了一個夢,在夢里她碰到了馮恬。
“好久不見?!瘪T恬還是一副盈盈的樣子。
“是啊,真是好久不見?!壁w英林故作鎮(zhèn)定。
“聽說那天你發(fā)燒了,好點了嗎?”
趙英林想起高一結(jié)業(yè)那天全班同學(xué)都去聚餐了,她沒去,后來聽說馮恬和江子杰還單獨出去逛街來著,第二天趙英林就發(fā)燒了。
“你有什么話就說吧?!壁w英林頭疼的不行。
“其實我早就知道了,你知道江子杰是怎么知道的嗎?”馮恬輕笑。
“你那天坐在下面看著我的眼神真是不太友善呢,同學(xué)們都對我依依不舍,相比之下你的言行太明顯了,全都暴露了。”馮恬繼續(xù)說。
“對了,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江子杰說他不喜歡你,但是他覺得自己也挺對不住你?!?p> “我走啦,但還是祝你能成功?!瘪T恬轉(zhuǎn)過身去,可惡的馬尾辮一甩一甩的。
趙英林想走上前去狠狠地扇馮恬幾個大嘴巴,可是感覺有一塊大石從天而降,狠狠地砸在她的肚子上。
“cnmd?!壁w英林罵出臟話后,可算是從睡夢中驚醒,醒了之后她覺得頭疼的不行,迷迷糊糊地看向師兄,又看到臺上的教授,才知道自己剛才在做夢。
馮恬自然是沒有在現(xiàn)實中對趙英林說出那些話,可是趙英林卻有點心虛,她總覺得自己的心思馮恬全都知道,只是對方覺得趙英林段位太低,不屑于爭鋒罷了。
“睡著了?!毙礻柷那膯査?。
“還做夢了?!壁w英林露出疲憊的笑,她嘆了口氣,幸虧是夢啊。
“現(xiàn)在講啥呢,我這兒都接不上了?!壁w英林翻翻筆記問徐陽。
“在講我們院的研究成果,清開靈注射液的應(yīng)用?!?p> “且得應(yīng)用呢?!壁w英林小聲說。
下午的會議內(nèi)容吸收的明顯沒有上午好,盡管這幾位好大夫心理素質(zhì)都過硬,可還是分別被混亂的思緒攪動得很煩躁。會議結(jié)束后,院里準(zhǔn)備了晚飯,趙英林沒有胃口吃,和師兄告別后,自己一個人往院外走。
晚風(fēng)送來寒意,趙英林被風(fēng)吹的眼睛睜不開,她停下腳步用手揉眼睛。
等她睜開眼睛的時候,旁邊有人遞來了餐巾紙。
“別用手揉眼睛。”
“跟你有關(guān)系嗎?”趙英林看了一眼眼前人,抬腿往前走。
江子杰用瘦削的軀干擋住她:“我……”
“你到底想干什么?”趙英林問他。
“我有話想跟你說。”
“我沒聾。”趙英林不愿意和江子杰好好說話。
“現(xiàn)在工作一定很辛苦吧?!苯咏苄⌒囊硪?。
“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做的是這份職業(yè),大家不都一樣么。”趙英林繼續(xù)往前走,江子杰跟著趙英林,把手揣進(jìn)兜里,又拿出來。
“我一直都想和你道歉?!?p> “道歉?江大夫何錯之有?”趙英林停下腳步,跟在后面的江子杰差點撞到她。
“誰敢接受你的道歉?不折壽嗎?”
“我還忘了問你呢,這個月初你給一個有過結(jié)腸癌病史的病人開藥方,病人現(xiàn)在狀況很穩(wěn)定,有必要用那么重的藥嗎?”
“我……”江子杰被趙英林的話懟得說不出話。
“開十四天的藥,黃芩和地龍有必要用20克嗎?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很傻?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里了?”趙英林覺得這兩位藥結(jié)合病人的情況,每種藥10克足矣。
江子杰站在風(fēng)里聽趙英林嘚嘚嘚嘚說了不知道多久,眼神始終帶著愧疚。
“如果我說實話你不要怪我可以么?!笨偹爿喌浇咏苷f一句了。
“說!”
“那個病人,是我媽?!苯咏芾侠蠈崒嵢淮恕?p> “……”趙英林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你別生氣,是我求我媽去掛的你的號,然后帶著我開的藥方,去見你?!?p> “方子是她很多年以前……咱們老媽給開的,我找出來之后拿到單位,重新謄抄了一次?!?p> “很多話我積壓在心里很多年了,一直不知道該怎么跟你說,我……你能聽我說完么?!?p> 徹底傻了,原來那天回頭看了自己一眼的病人,是江子杰的母親。
“你這么做的意義是什么呢?”她咄咄逼人的態(tài)度居然柔軟起來,多年之后趙英林回想起這一幕,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想看到你的名字?!?p> 趙英林搞不懂,如果江子杰真想道歉,為什么要等到現(xiàn)在?高考結(jié)束后不可以么?本科畢業(yè)的那個炎熱的夏天不可以么?2011年碩士畢業(yè)后去規(guī)培前的那個短暫的假期不可以么?真正分道揚鑣,她知道自己真的進(jìn)了三甲醫(yī)院的那天,難道都不可以么?
“你不覺得你的理由很傻么?”趙英林不想再和江子杰說話,她忽然很想哭。
果然,她還是留下了眼淚。
“憑什么你想到要和我道歉,你就想盡一切辦法接近我,見到我?你覺得我是個笑話,就把我推到谷底?你以為你是誰?”趙英林的情緒很少失控,即便是三年前父親離開她,她安頓好一切之后,也只是在家陪著母親哭了一天,第二天戴著孝繼續(xù)去工作。
而今天,她在馬路上沖著這個與她糾纏十?dāng)?shù)年的人大吼,眼淚止不值地流下來,淚水中有很多的委屈。她真的想不明白,她沒有對江子杰做任何過火的事情,為什么江子杰的回應(yīng)就是沒有回應(yīng),并且和同學(xué)那么說她。
說她是個笑話,說她自不量力。
她究竟做錯了什么?
而今,江子杰也只能把對不起三個字反反復(fù)復(fù)地說,自以為在贖罪。
“你不必道歉,我已經(jīng)聽膩了。”趙英林把眼淚流干,看著江子杰。
“當(dāng)年我真的不懂,我不明白如何面對你的喜歡,盡管只是默默地喜歡,可我覺得自己不配接受,我不是有意要傷害你……”江子杰也是個性格很別扭的男生,他清高么?并不,當(dāng)年死皮賴臉喜歡馮恬的時候他倒是不說自己“像個笑話”。
“呵,隨便吧。”趙英林閃過江子杰,朝地鐵站走去。
經(jīng)過他的瞬間,趙英林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