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利烏斯一摘下菲洛克拉底的頭套,看見的分明是一張死人臉!人還是菲洛克拉底,可他雙眼圓睜,皮膚泛著青紫色,瞳孔已然渙散,顯然是死去好多日了??汤麨跛贡既ズ@死锼鼓沁呉环轵灒l(fā)覺海拉克里斯也是同樣命運,看不出明顯傷口,身上也沒有血跡。身為戰(zhàn)士,得不到體面之死,豈非世間莫大悲哀!刻利烏斯再也難掩哀傷,跪在地上不住地錘著地面,欲哭無淚,他道:“小弟來晚了,小弟來玩了,小弟不能違背誓言,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今日就是小弟死期,小弟這就去與兩位賢兄團聚……”
突然一人叫道:“糊涂蛋!你說的什么混賬話!”說話之人正是在囚籠之外的艾爾莉雅,她往囚籠里面爬著,手上臉上身上沾滿血污,她道:“菲洛和海爺都死了是不是?是不是!”刻利烏斯回道:“都怪我,都怪我……”艾爾莉雅可算爬到刻利烏斯身邊,她撐著刻利烏斯肩膀好歹坐了起來,端凝刻利烏斯片刻,言道:“你那日是怎么跟我說的?你說活著就是報仇,你兩個兄弟的仇,你要不要報?你生父生母的仇,你要不要報?你……你說什么同年同月同日死這種鬼話?你死了,你死了我怎么辦?我不能回我父母哪里去,我僅有的兩個親人都死了,你也要陪他們?nèi)?,你讓我怎么辦?你就算不在乎我,可你總要給他二人報仇才是,還有你夫人,你夫人艾兒,她還等著你,你不準死!”
刻利烏斯回道:“可我那日在圣靈面前明誓,要與兩位把兄同命運,我撇下他二人而去,欺騙圣靈,欺騙我兩位把兄在天之靈!”艾爾莉雅抹了抹臉上的污漬,她道:“什么叫欺騙?你與他們結(jié)拜做了兄弟,你卻只估計什么誓言什么約定這種空話,人都無有了,誓言還有什么用?你空守信條,那才是不把他們當(dāng)兄弟,讓他們白白送死,那才是欺騙!”刻利烏斯略一思忖,道:“姐姐這話說的也有理,可是……”艾爾莉雅急了,臉上飄紅,又是到處都有殷紅血污,看著頗有一番冷酷之魅惑,若論美貌,該隱恐怕無人敢在艾爾莉雅面前稱王,也是這張臉,多少使得刻利烏斯重新回到了人在的常倫世間,她道:“可是什么?無有可是,我就仰仗你了,你只把他們當(dāng)兄弟,不把我當(dāng)姐姐么?再者說,你口口聲聲對我言講,那上師周湘蕓與你有師徒情分,如今你師父在外拼殺,你在這講什么兄弟誓言,你這是君子行徑否?”刻利烏斯一驚,心道險些忘了上師周湘蕓!他背轉(zhuǎn)身去,對著菲洛克拉底與海拉克里斯二人的遺體行了兩個大禮,道:“小弟不恭不敬,不能給兩位哥哥一個體面,小弟定當(dāng)繼承哥哥遺志,做個頂天立地的人!來日給兩位哥哥立碑,給哥哥們歌功頌德!”
言罷,他背起艾爾莉雅,沖向廣場。這時,艾爾莉雅才敢一個人靜靜地灑眼淚??汤麨跛鼓昙o尚輕,此時只有她振作起來,刻利烏斯才不致誤入歧途,與其說是她把自己托付給了刻利烏斯,不如說她決定將刻利烏斯托付給自己。她不愿去看兩位至親之人的尸首,一個人在心里默默地對他二人道,你們撇下我去了,可恨我以前不能對你們好些,現(xiàn)下才知后悔,我壞透了,做了那么多的壞事,你們還那樣喜歡我照顧我,如今我還要給你們添麻煩,求你們在天上指引我,指引刻利烏斯,愿我心不付東流水,我意不與西風(fēng)行。此心從來向明月,不教明月照溝渠。
兩人正要去了廣場上,耳聽喊殺聲漸止,兩人趕緊躲在暗處,刻利烏斯將艾爾莉雅安置在看不見的所在,偷偷順著墻縫看向外面。只見得火光之下星月暗淡,耳聽得一人言道:“駙馬爺請了!駙馬爺既然來了,還請上一步敘話!”艾爾莉雅對他道:“咱們?nèi)羰浅鋈チ?,一定給斬盡殺絕。”刻利烏斯也是一樣的猜測,可是擔(dān)心局勢,還是開口回應(yīng)道:“請了!閣下知道小生是誰,小生卻不知閣下高姓大名。閣下要與小生敘話,何不按照規(guī)矩,與小生通個姓名則個!”艾爾莉雅微微一笑道:“你講話文縐縐的,倒也有趣?!笨汤麨跛剐Φ溃骸昂俸?,倒教姐姐見笑。”那人接著道:“駙馬爺不必客氣,駙馬移尊步出來,便知我是哪個,令尊令堂也在,咱們一并認識認識!”又有另一人道:“我兒快走!”這聲音刻利烏斯識得,分明是他母親皮辛埡!
這一下刻利烏斯才慌了神,他父母親在這人手上,便也顧不得旁的,沒頭沒腦的沖將出去,不偏不倚的撞進包圍之中。廣場上早已沒了民眾,是趕來的親兵,皇家騎士以及御前侍衛(wèi)將橫尸遍野的廣場圍攏,周湘蕓雖然神通廣大,到底也是寡不敵眾,給人制服了,由兩人押著立在一角。馬爾庫克斯也被捆住手腳,給人控制著坐在高處的椅子上。他身邊端坐著剛剛登基的波克拉底,波克拉底身邊站立一排兵士,那些人中,赫然有著失蹤許久的劍圣圖滿!圖滿穿一身阿卡賈巴人的皮戰(zhàn)甲,打著赤膊,身材矮小精悍,仔細看來,他身旁騎士們也都是阿卡賈巴人面孔而非是亞蘭人面孔。圖滿手下押著的不是旁人,正是刻利烏斯的養(yǎng)父母俄琉斯與皮辛埡還有小兄弟里歐。
刻利烏斯一沖出來就給人打了埋伏,左右腿各中一棍,雙膝一軟,跪倒在地,被人用劍架住了脖子,雙手按在背后。他抬頭看著父母雙親和自幼玩到大的兄弟里歐,登時淚流滿面情難自已,口中念道:“父親,母親,孩兒拖累你們了……”
這時,又有一少女從波克拉底的王座后面鉆了出來,那少女約莫和艾兒一般年紀,嬌小秀氣,一臉精怪刁蠻的邪氣,年紀雖輕卻是一頭白發(fā),著一身破破爛爛的富貴人家女兒的華服,披一只同樣破破爛爛的短斗篷,其人手上戴著鋼爪,原來是人稱變節(jié)者的七師妹柯辛緹。她道:“下面的,你把我六師姐交出來,我就不殺你爹娘?!笨汤麨跛古溃骸澳銈儜{什么抓我父親母親抓我兄弟!”
俄琉斯眼見大勢已去,他前半生波瀾壯闊,后半生小心謹慎,可骨子里到底是江湖豪俠血性,他搖搖頭,對刻利烏斯道:“我兒不必多言,如今我們一家團圓,了卻了為父一樁心事。”圖滿言道:“俄琉斯大人,這話說的豈非單薄了大公子和三小姐?駙馬爺大可放心,歐克托爵爺雖然戰(zhàn)死了,我們一定能帶三小姐來與你們團圓!”
刻利烏斯聽聞噩耗,不由眼前一黑渾身寒顫,大吼三聲想要沖上前去殺光所有敵人,奈何身不由己,背后又中一棍,立時癱軟在地。傷心至極,刻利烏斯全然失卻生之希望,只盼自己能死個痛快,不必在這痛苦塵世間流連。那柯辛緹又道:“我姐姐呢?你再不說話,我可要開殺戒啦!”圖滿道:“駙馬爺莫怪,我與術(shù)士協(xié)會有言在先,借他們的人脈打探你們的消息,換你那好姐姐艾兒,可是改名叫艾爾莉雅了?”這時節(jié)里歐邊哭邊道:“少爺,少爺,都是奴才的罪過,都是奴才沒能護好老夫人和三小姐,咱們船在半路,沒想到卻……”那柯辛緹用鋼爪一巴掌打上去,里歐登時爛了半張臉,她道:“哪個讓你說話了?呸,那駙馬,你可瞧好了,你再不交出我六師姐,第一個死的就是他?!北緛矶阍诎堤幍陌瑺柪蜓挪幌霝樽约涸賯藙e人性命,只有對柯辛緹叫道:“七師妹,你要我,我就在這兒!”
幾個兵士扛了艾爾莉雅出來,與刻利烏斯并排跪在一起,那柯辛緹看了拍手笑道:“當(dāng)真是我六師姐,師姐呀師姐,你怎的這幅模樣了?那江湖第一美人兒的名號可當(dāng)不起了喲,嘻嘻。下面的,姐姐不好看了,都是你的錯?!?p> 說著,她一掌擊穿了里歐的胸膛,里歐還未斷氣,表情猙獰起來,口中還念著:“少爺,少爺!”直到柯辛緹將里歐的心臟也拽了出來,里歐才如泄了氣一般從高處跌落下來,一聲悶響,再無動靜。
刻利烏斯終于流干了眼淚,眼角滲出血來,嘴角也不住的往外淌血,他惡狠狠的看著高處幾人道:“不得好死,你們不得好死,我早晚要殺了你們祭天祭地,將你們的頭顱掛高桿,將你們的尸首喂狼鷹!”圖滿并不搭理,轉(zhuǎn)而對波克拉底道:“人齊了,王爺,下旨罷!”波克拉底唯唯諾諾有些不知所從,眼睛不住地望著里歐的尸首,圖滿再次催促道:“王爺,下旨罷!”波克拉底這才念經(jīng)文似的言道:“順天意,迎民心,該隱暴政百余載……以至,以至生靈涂炭,民不聊生,千古罪……罪人席薩余孽橫行霸道,頑劣不堪,今當(dāng)改朝換代,物歸原主,以罪人之血,祭我,我先祖英靈,英靈……自此該隱朝改稱莫塞亞公國,孤……孤為國公,稱臣于赫斯曼帝國,光復(fù)我阿卡賈巴人江山……封圖滿為國師,馬爾庫克斯為攝政王,二臣代理國政……”
至此,圖滿仰天大笑起來,呼了三聲甚好!言道:“我父英靈在上,兒臣終使阿卡賈巴人重掌大權(quán),給您報仇雪恨了!不錯,不錯,我就是阿布拉罕親王之子!這該隱彈丸之地本就是我赫斯曼帝國屬地,如今物歸原主,多虧國公爺英明,哈哈,哈哈!國公,該隱罪臣該當(dāng)如何?”波克拉底怯聲問道:“國師以為如何?”圖滿冷眼怒視刻利烏斯一眾人,言道:“照約定,那女術(shù)士交于術(shù)士協(xié)會自行處理,其余人,斬!”
刻利烏斯大罵道:“狗賊,你敢!我要抽爾的筋,扒爾的皮,啖爾骨肉,飲爾熱血……”罵的失了聲,刻利烏斯又滿含悲情的喚道:“父親,母親,兒子不孝,兒子不孝!我不許你動我父母親!”俄琉斯回道:“我兒不必悲傷,圣靈在上,定有其道……”話音一落,俄琉斯人頭便被利刀斬落,皮辛埡含淚帶笑,慈聲喚道:“兒子,照顧好你小妹……”話未說完,皮辛埡也被斬首。行刑士兵走到二人身邊,先是將艾爾莉雅按在地面,擦干凈了刀要斬,艾爾莉雅道:“你娶我罷,你娶了我罷!我不想一個人孤零零的死,我不要……”
眼看就要刀落,不知何處轟隆巨響,宛如天崩地裂,剎那間黑夜明如白晝,聲音方向似乎是王宮所在,不久便有士兵來報:“公主和郡主用火藥炸了公主樓自戕了!上皇后也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