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仁剛回到佛天寺,便撞見青禪傳話說主持大師要見他。那青禪說著話,還不住向冼仁擠著眼,冼仁卻不解其意。青禪便不再多說,只引著他向主持的禪房去了。
冼仁自到佛天寺以來,除了青蟾和懺塵主持,與寺里其他僧人并不熟絡。也不知何故,那些僧人背后總是對他指指點點,議論不止。懺塵不常見著,除了青禪,其他僧人也都躲著他,似乎對他有些嫌惡,并不十分友好。但是在寺里的日子,總算是不用提心吊膽,過得也算安心,那些江湖人士也似乎并未跟來,冼仁只當從此無事。只是隱隱有些擔心,自己終歸不能一輩子住在寺里,只怕哪一天,主持大師便要遣他走。今早一回來,住持便尋自己,莫不是真要遣自己離開,如此一路走著,心里總是忐忑不安。
冼仁哪知道,他在佛天坡養(yǎng)傷這段日子,山下藏匿了眾多江湖人士,都蠢蠢欲動,只因忌憚懺塵的威名,才不敢妄動,佛天寺周圍表面上一片平和安寧,實則危機四伏。寺里僧眾也都知道,無奈懺塵有命,不許讓冼仁知道,以免他驚懼憂思而影響他養(yǎng)傷。是以那些僧人只在背地里怨他,對他指指點點,議論紛紛,都說是冼仁招來了山下一眾江湖人士,害得佛天寺大禍臨頭,自己一眾人性命恐怕不?!?p> 在懺塵的意思,因自己為冼仁治傷的時候,便已發(fā)現(xiàn)其全然不會武功,如此看來,他絕非什么靈山使者,江湖人士盤踞山下不肯離去,此中必有什么誤會,時日一久,等他們發(fā)現(xiàn)冼仁不會武功,也并非靈山使者,自會離去,屆時再送冼仁離寺,既可保其周全,又免去一場武林爭斗,故而只管給冼仁醫(yī)治傷痛,對于山下一眾江湖人士不加理會。那些江湖人士雖時不時彼此爭斗一番,但是都忌憚懺塵的威名,卻不敢貿(mào)然上山尋釁,使得冼仁過了一段安穩(wěn)日子,得以將傷養(yǎng)好。
青禪引冼仁到了懺塵房里,見那懺塵向著門盤腿而坐,其生得慈眉善目,兼又神色淡然,頗具得道高僧風骨。那屋里陳設簡單,懺塵身后墻壁上懸著一副字,上面寫著一個很大“佛”字,沒有落款,也沒有印章。冼仁只覺那字筆鋒圓潤柔和,筆力內(nèi)斂渾然溶于字中,實是剛?cè)嵯酀?,高僧之作?p> 進屋后,冼仁向懺塵屈身行禮,道:“晚輩拜見大師!”
那懺塵輕輕搖了搖手,叫他不要多禮,又以手指了指一旁的座椅,命冼仁落座。
青禪見主持有話要和冼仁說,便退了出去把門關上走開了。
果然,懺塵問過冼仁傷勢后,命寺中兩個僧人送他下山。
這雖是他預料之中的事,可心中仍難免一陣悵然。雖然自己一直住在寺里,也或者去廣庥老道那玩上幾日,但是終歸不是長久之計,今后何去何從?離開這里,外面那些江湖中人又來尋他,又該如何是好?
但無論如何,都是佛天寺收留了他,懺塵大師為他治傷,救他性命,他們是有恩于自己的,叫他不能不心存感激。于是他起身向懺塵大師磕頭行禮,謝過他救命之恩,一并向他辭行。待磕完頭,行禮后,冼仁便起身欲離去,走到門外,回身要將房門關上,就在關門那一瞬,猛然抬頭見懺塵大師背后墻上懸著是一副水墨畫,意重形淡,畫著兩個人,相對而立,右首一人,拄著禪丈,身形偉岸,貌似一高僧,左手一人低頭俯身對立,似乎犯了過失,在誠心懺悔,那畫正好詮釋的是佛祖和世人的關系。冼仁記得清楚,方才進門時,看見懺塵大師背后墻壁上掛著是一個“佛”字,沒有落款和印章,為何出門的時候猛然抬頭那副字竟然變成了一副畫,儼然畫的是佛祖和罪孽深重的世人。
冼仁有此疑惑,臉上神色不覺微微有變,怔在那里。懺塵見狀,便叫他留步詢問原委,冼仁如實相告。
懺塵聞言,饒有深意的看了冼仁一眼,面露欣喜之色,道:“施主重傷未愈,神思恍惚,一時看錯也不足為奇。來,施主請坐,讓老僧再看看你傷勢。”
冼仁心中更添疑惑,何以懺塵大師剛還遣自己走,忽又改變主意,要看自己看傷勢,卻又不好問。只得重新入座,伸手過去,讓懺塵為自己把脈,不料懺塵剛握住冼仁脈關,冼仁頓時覺得昏身無力,便即暈倒,不省人事。
也不知過了多入,冼仁才徐徐醒來。他起身一看,房里已經(jīng)掌了燈,懺塵依然坐在那里打坐,外面天色已經(jīng)黑透,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但覺自己這一覺醒來后,先前胸口的疼痛感已經(jīng)全無,精神十分好。
懺塵見冼仁醒來,身體已無大礙,便將寺里有輩份的僧眾全部召來,對眾僧人道:“三千世界,皆有緣法,生死枯榮,數(shù)之使然。佛天寺大難臨頭,你等快快收拾東西連夜逃命去罷!”
寺中僧眾大驚,不解住持何意,但又不敢多問,更不敢違背主持法旨??拗鴨栕〕诌€有什么事情要交待他們,懺塵停了停,抬頭望了一眼冼仁,又語眾人道:“天下武學,多以內(nèi)御外,內(nèi)力修為達到了一定境界,武功招數(shù)上方能隨心所至,小則御敵防身,大則行俠仗義,不然則心有余而力不從心?!?p> 眾僧聽了心中雖有疑惑,卻也不敢多問,只一起下拜,領受主持教誨。冼仁心道:“青禪先前曾說懺塵從不教授弟子門人武功,只怕其言不實,那懺塵之言,分明有關習武之道,只是自己于此十分外行,不明白罷了……”
懺塵停了一會又命一僧人將自己身后的那副字取下來交給冼仁,然后望著冼仁,面現(xiàn)欣慰之色,道:“煩請施主將它轉(zhuǎn)交太同崖上的廣庥道人?!?p> 冼仁接過字,答應下來,懺塵便不再說話,過了許久,眾人上前查看,懺塵卻早已圓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