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YOU 你
艾文死于利齒,葬于魚口,而現(xiàn)在他活生生地站在派克面前。
派克認得,現(xiàn)在的艾文和當初的他一樣,帶著濃烈的恨與仇,再次出現(xiàn)。
一切都拜名單所賜——那個他以為永遠不會背叛他的名單。
“為什么?”
派克對著名單發(fā)出了質(zhì)問,而名單卻不理會他,兀自漂浮在艾文身邊,給艾文手中的利齒灌輸著源源不斷的力量。利齒修煉變得透明,散發(fā)著暗綠色,周圍簇擁著很多幽魂——都是方才死在派克手下的幽魂。
名單與派克的交易就是這樣,一條人命,一個靈魂。派克獲得力量,名單獲得魂魄。而現(xiàn)在,派克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為艾文所做的嫁衣。
三百一十九個靈魂,歸于艾文手中。本來應(yīng)該可以讓派克變得更強大的能量來源,都被名單賜予了艾文。
“去吧,艾文,去復(fù)仇吧——殺了你的人就在你面前,殺了他,讓他和你一樣,葬身于此吧——”
名單消失,艾文周圍綠色的光也消失了。那些魂魄進入艾文的體內(nèi),派克隔著很遠都能感受到劇烈的臭味。
“我與你無冤無仇,你卻讓我死在這種地方。血港鬼影……是嗎?”艾文以一種詭異的角度扭了扭脖子,露出一個猙獰的笑:“我來殺你了?!?p> “那就試試吧?!?p> 艾文如同幽魂,不緊不慢地飄了過來。派克舉起利齒,穿透艾文的身體,艾文卻毫發(fā)無傷。艾文的周圍盤旋著一小圈游魂,派克碰到他,皮膚便像是被燒灼一樣痛。
名單從來沒對他提過這種能力——這樣無視體積碰撞的能力更像是來自虛空,這讓派克有一瞬間懷疑名單的真實來處。但他很快就想到,他能夠無聲無息地潛行,唯一害怕的,是火。
火能讓他現(xiàn)身。
那么對于艾文來說,火是不是致命的?
派克躍進水面,游向藍囊魚。藍囊魚體脂很豐富,若是能拿到一點油,就能生出火。
他在水下潛行的速度很快,在很多藍囊魚都沒來得及咬住他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離開了。他扒到藍囊魚的尾巴上,試圖割下一塊肉。
但就在他舉起利齒的一瞬間,他現(xiàn)形了。艾文忽然出現(xiàn)在他身后,伸出手拽住了他腿。他被艾文拽著下沉,奮力掙脫卻無用。利齒無法傷害到艾文,派克一時竟束手無策。
他被艾文拉翻了身子,整個人在水里翻轉(zhuǎn)了過來。懷里的珍珠滑落,朝著更深的地方墜落。珍珠發(fā)出的光讓艾文有一瞬間松開了手——艾文似乎很害怕珍珠,因為派克看到,艾文下意識地捂住了眼睛。
但他不在意。他掙脫了艾文,奮力下潛,奔珍珠朝著更深的地方而去??墒钦渲楸緛砭蛯儆谏詈?,它的下落速度實在是太快了,派克根本跟不上。越往下,派克的耳膜就越痛,嗡鳴越來越重,也越來越難以行動。
可是他還是沒有放棄,他將利齒放到最下面,整個人倒立著,讓利齒帶著他向下墜。
很慢、很慢。周圍越來越黑,也越來越安靜。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他的世界里一點聲音都沒有了。他的耳孔中流出了血,很快就被海水帶走。他伸出左手,卻根本看不到一點輪廓。
唯一的光,是珍珠。只有珍珠。而珍珠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這片海究竟有多深?
這顆珍珠究竟什么時候才會停下?
派克不知道,他也只能向下沉。他已經(jīng)不可能再游上去了。
咕嘟、咕嘟。一個個氣泡冒了出來。珍珠的光消失不見,派克才意識到,珍珠已經(jīng)離他很遠很遠了。他就像是被世界遺棄的人,向上是黑暗,向下仍是黑暗。
這就像一個封閉的箱子一樣讓他不爽。
只是忽然,他想起來了一些事情。他想起來了娜美。
珍珠總會回歸到深海,娜美那么小一個小家伙,是怎么找到它的?
派克瞬間就來了興致:娜美都能找到,他憑什么找不到?要是娜美看到自己不如她,肯定又要說“泊克泊克你還不如我呢——”一類的話。
想想就高興不起來。
在海底的人最怕迷失方向和目標,但當派克找到目標之后,他就又來了力氣。他也是來自水底的人,溺死遠遠談不上,名單給他的力量可以讓他在水底待一整天。
他拿起利齒,又翻了過來。他試圖用從前的力量向下探索,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里空空如也,什么都使不出來了。他愣了一下,以為是自己的方式有問題,嘗試一次過后,竟連潛行都做不到了。
他這才意識到,名單的離開,同時帶走了從前賜給他的力量。
海水的壓力忽然襲來,讓他猝不及防。他的腹部肉眼可見地被壓癟了一塊,胳膊和腿也被擠壓得凹凸不平。他趕忙向上游,卻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這下,他真的只是一個手拿利齒的普通人了。
“該死!”
派克向上游去,準備找那忘恩負義的名單說個清楚,力氣卻像被抽走,一點一點、到最后分文不剩。他的眼前越來越模糊,眼球開始痛,鼻腔也因為嗆水變得酸澀難耐。四肢慢慢發(fā)軟,失去了控制。
利齒不知道什么時候從他手中掉落進了深淵。
這就要死了嗎?
這實在是太遜了。居然因為被背叛葬送兩次生命。
果然自己不應(yīng)該相信任何人啊。
這一刻,他忽然理解了名單所說的話——雖然和名單想表示的意思大相徑庭:從他潛意識里認為名單不會棄他而去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jīng)不是一個合格的復(fù)仇者了;又或者是他從“欠債”的時候開始,他就已經(jīng)在名單那里成為了失信者。
“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去殺了你。”
也許是福斯特,也許是艾文,也許是名單。
他慢慢地閉上了眼。
……
藍囊魚的叫聲在海底延伸開來,像是紊亂的水波交錯在一起,忽高忽低、雜亂不堪。派克被這聲音吵得難受極了,不耐煩地睜開了眼。
他的面前,有一只巨大的藍囊魚。藍囊魚張著嘴,卻少了一根牙齒。以他多年的水手經(jīng)驗,他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利齒的主人。
它來報復(fù)自己了嗎?
“泊克……”
一個微弱的聲音通過海水傳到了派克的耳朵里。派克猛然驚醒,抬起了頭。
娜美就趴在藍囊魚的頭頂,法杖垂在藍囊魚的眼睛上,閃著忽明忽暗的光。
派克下意識地去摘面罩,卻發(fā)現(xiàn)面罩早就不見了。
“泊克,活下去……”
派克只感覺渾身發(fā)冷,艱難地朝著藍囊魚游去。藍囊魚看到他,張開了嘴,卻被法杖禁錮住,呆呆地張開嘴巴,合也合不上。
他抓住藍囊魚的牙齒,蹬著它爬到了頭頂。娜美就躺在他腳邊,奄奄一息,殘破的心臟暴露在污濁的海水之中,像紅寶石一般鮮紅。
“你!”
娜美的王冠不見了,頭發(fā)上也沾滿了血。她的背上還插著那支箭矢,肢體殘破,唯獨一張臉是完好的。她看到派克,如釋重負地笑了。只是這笑實在不能說輕松,簡直就是勉為其難扯出來的。
“太好了,找到泊克了?!?p> 派克一時說不出任何話來,他看著面目全非的娜美,無盡的悔恨自心底而生。
福斯特,是福斯特。福斯特剖開了娜美的心臟,拿走了娜美的血肉。
如果不是福斯特,他們不會這樣,淪落至海底,在可惡的藍囊魚頭頂殘存相依。
“喂,你……”
娜美頑強地抬起胳膊,捂住了派克的嘴。
冰涼的皮膚。
“噓——泊克,不要說話。我、我見到名單了,那個邪惡的家伙收回了給你的力量……你現(xiàn)在說話,只會死得更快?!?p> 娜美似乎很冷,小心翼翼地靠近派克。她好像很想讓派克抱抱她,最后卻還是什么都沒有說出來。
“名單告訴我,我找的月石就在這條魚的肚子里,珍珠還在嗎?如果在的話,我可以感應(yīng)到……”
“……珍珠丟了,對不起?!?p> “啊……那我就不能知道那家伙說的是真是假了??上椰F(xiàn)在已經(jīng)沒力氣了,你可以替我去看一看……算了,泊克也很累了。”
“可是還是只有一步之遙,好不甘心啊,我的族人還在等我……”
派克把娜美拖到了自己的腿上。
“為什么要來找我?!?p> “不是說了你不許說話的嘛……”
“回答我。”
“因為……因為不想泊克一個人在這么黑的地方。泊克對我這么好,我不能拋下泊克不管?!?p> “你就不怕下來跟著我一起死嗎?”
“就算不下來,我也會死的。我回不去家了,我不想一個人孤零零的死在陌生的地方。泊克不是說,我的肉很值錢嗎?我不想破破爛爛地死去,想著如果有你的話,你至少會保護我?!?p> “所以你是為了讓我保護你?”
“不——”娜美笑笑:“泊克很厲害,一定能活得比我久的。我還有一點點法力,就把它們留給了你,想著萬一、萬一能救你上去吶。你那么討厭那個船長,就這樣離開一定很不甘心,我知道的……”
“你知道名單,也知道福斯特。你知道我的過去?”
“我知道,見你第一面的時候就知道。我是海底的生物,你明明是人類,卻和我們有著一樣的氣息,一定是跟那個名單有關(guān)系?!?p> “你也知道那家伙?”
“是呀,姥姥和我說過,海底有一個邪惡的名單,它喜歡囚禁亡者的靈魂,所以會利用亡者去為它收集更多的靈魂。它是我們族里討伐的對象,只可惜它太狡猾了……”
“那你會覺得我可怕嗎?”
“以前會,現(xiàn)在不會了。泊克會給我抓海星,還會帶我吃黑森林,泊克一點兒都不可怕?!?p> 娜美說得斷斷續(xù)續(xù),一邊說一邊咳血。她抓住派克的手——只剩骨頭的右手,露出了心疼的神色。
“泊克,幫我最后一個忙吧。”
“幫你找到月石?!?p> “當然不是,怎么可能這么簡單?!蹦让捞鹗郑p輕摸了摸派克的臉:“是找到月石,保護好它?!?p> “這不是一樣嗎?”
“然后吃掉我,活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