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自己脫。”爾玉慢慢地挪動著身體,好像是在寬衣解帶似的,看著身下人。殊不知色子頭頂上一把刀,爾玉的另一只手一直在地上摸索,終于——她摸到了刀柄,接下來,她絲毫沒有猶豫,舉起刀,用盡渾身的力氣砍向“五哥”的脖子——
既然要一擊斃命,砍腿、砍背,都不能讓他在短時間內(nèi)失去任何反抗能力??承靥牛瑺栍褚膊淮_定自己是否能夠有足夠大的力氣。但是砍脖子就不同了,對準(zhǔn)他的喉嚨,一刀下去,那人已經(jīng)再無法說出話來,傷口頗深,有血不斷地往外流。
似乎是意識到了不對頭,那三人連忙朝著爾玉的方向跑來,爾玉趕忙往前跑。也不知她被山上的灌叢刮了多少下,每一寸疼痛都提醒著她,一定要清醒,一定要繼續(xù)往前跑。她憑借著身材嬌小,能繞著跑,人在危急之下的潛力是無限的,爾玉也不知為何,那三人居然追不上自己??山K究體力也是會用盡的,身上的傷越來越痛,身后的三人也越來越近,離她最近的那人滿口臟話,一刀便砍在爾玉的腿上。
她好像是泄了氣的氣球一樣,一下子趴在了地上。
“臭婊子?!?p> 身后人舉起刀,正要砍下去,突然,爾玉回身,將自己的鐲子拆開,沖著那人的眼睛便扔去——
“啊——”
哀嚎聲回蕩在荒山中。
身后二人趕來的晚一些,不知前面人到底如何,但見爾玉一人倒在地上。待他二人靠近,爾玉強忍著疼痛,又是跳起來的、沖著二人眼睛的一甩,藥粉隨著風(fēng),灌入了那兩人的雙眼。只是剛開始用的分量太多了些,顯然對付這兩人有些不夠,爾玉慌亂地摸到了那鐲子的花紋,用力一掰——隨著機巧“咔嚓”聲起,牛毛似的細(xì)針沖著二人有力地射了出去,扎在他們的身上、臉上,痛得二人跪地亂叫。
眼看著那三人是追不了她了,爾玉冷眼瞧了片刻,便拖著已經(jīng)痛得麻木的腿,向遠(yuǎn)處跑去。
......
爾玉失蹤一事,由于是在京都鬧市上發(fā)生的,影響頗大。
即使是入夜了,仍舊有官兵來回跑著、搜著。
謝昉剛出宮便聽到這事,他從未有過一刻如此憤怒,如此氣惱,仿佛渾身都在發(fā)抖。他拿了細(xì)水劍,飛身上馬,奔了出去。
太師府此刻已經(jīng)亂成一團。
爾賢跪在地上,她從未有過如此失態(tài),她哭的雙眼都紅腫的嚇人,堪堪地求太師不惜一切代價來找,甚至還要親自出去找。
太師也震怒,好好的孫女,光天化日之下便被歹人劫走——還有沒有王法了?
只怕...這事不簡單。
他看著自己另外一個孫女要闖出去找,這副模樣估計沒跑幾步就要暈死過去了,太師嘆了口氣,著人把爾賢送回了東廂。
寧王府也熱鬧得很。
李嫻哭著同王妃講述了這件事,王妃也覺得不可思議,不過,憑借著頗為敏感的嗅覺,她也發(fā)覺了此事的可疑之處。
李雋之受了些皮外傷,沒等包扎好,便紅著眼睛帶了人出去。王妃深知這件事不是沖著自己兒子來的,卻也不想兒子趟這渾水,可是李雋之這模樣,她是從來沒見過的。怕自己兒子出什么事,寧王妃只好派了大批人手,隨著李雋之一同找。
......
鄭王府。
譚秋聲靠在榻上,正在溫柔地?fù)崦鴳牙锏男∝垺?p> 錢依娘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滿臉喜氣地給自己倒了杯茶。
“以后,就沒有人在世子爺面前晃來晃去了?!卞X依娘勾唇笑著,“秋姐姐是京都數(shù)一數(shù)二的美人,當(dāng)李雋之的夫人,指日可待了?!?p> 譚秋聲頗為受用地笑著。
......
爾玉怕極了。
此時她正蜷縮在一棵老松根下,衣裳被山中細(xì)碎的灌木割開了許多口子,又染了泥污,混著不知何時沾在身上更不知是何人的血。烏鴉在她頭上盤桓著,嘶啞的聲音在空蕩的大山中愈發(fā)瘆人。
她想,自己大概是要死了吧。關(guān)于生死,爾玉年少時便有些許感嘆和思考。那時候她還不到十歲,隔壁家的祖母因病故去,爾玉跟隨著父親母親去吊唁,她就站在門外,望著那白紙糊的燈籠,聽著身邊不絕于耳的哭喊。死是什么呢?是人離開了親朋好友,去另外一個世界吧,到了那個世界,就會重新再過一輩子吧。到時候仍舊活在這個世界上的親友,會為故去的人的永別而傷懷許久,待到一天天、一年年過去,他們也紛紛離開這個世界時,一切又都要重新來過了,只是不知再世會不會重逢?重逢又會不會相識?
崇州小官的嫡女,應(yīng)當(dāng)是嫁給城內(nèi)有學(xué)問有前途的后生,亦或是嫁到門戶稍高一些的官員家。到時候,她會做一位被丈夫一家尊重的正室嫡妻,會慢慢變老,膝下繞著一大群孫子孫女,臥到冰涼的榻上,聽窗外風(fēng)吹過竹葉沙沙的響聲,聽畫眉鳥在籠子里叫,最后在子孫的哭聲中離開人世。
這是她本就寫好的命運,卻陰差陽錯的蒙上了她的眼睛,帶著她走上了另一條路。她試探著前行,甚至不知道前方等待著她的是什么,便乘著那一腔莽撞的勇敢,稀里糊涂地走了下去,以至于也許現(xiàn)在就是一生的盡頭。祖父和姐姐問過她,世子爺對她好像有點不同,可是爾玉卻連連搖頭。那時這個小姑娘的心里就好像有一個人了。
也不知是不是爾玉真的快要死了,出現(xiàn)了幻覺。似乎從遠(yuǎn)處跑來一個穿著白袍的男子,他跌跌撞撞的,拿著一把細(xì)長的寶劍。月光照在他的臉上,他頭上的冠也歪了,幾縷頭發(fā)絲不再一絲不茍,被汗水打濕,貼在他白凈的臉上,好看極了。
他好像從未有過這樣的慌張的神色,爾玉渾身都在疼,疼得都有些麻,她盯著謝昉發(fā)紅的眼睛,想說些什么,卻連張嘴的力氣都沒了。
爾玉想,自己好像是在做夢吧。
謝昉的手一直在抖,他想要摸摸爾玉,想要知道傷處在哪里,可是他不敢,傷在爾玉的身上,可是謝昉的心卻有著撕裂一般的疼痛。
“阿玉,別怕,我來了?!敝x昉把爾玉護在懷里,輕輕地挪動她的身體,她痛得喊不出聲了,謝昉只能通過她的時而緊皺的眉頭來判斷自己用力是否得當(dāng)。
“我?guī)阆律?,去附近的村子找個地方住,然后我們就回京都。堅持住,別睡,山風(fēng)賊得很,你若睡過去了,再醒來必要嘴歪眼斜。”謝昉一邊說著,一邊將爾玉背起來,盡量不顛到她,快步向山下走。
“阿玉,你若是嘴歪眼斜了,哪怕你祖父坐到了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上,天底下也沒有人愿意娶你?!闭f著,謝昉笑了笑,“你猜李雋之會不會娶你?就算他肯,他家那兇悍的娘也不會肯,他老爹又那樣懼內(nèi)。你猜我會不會娶你?”
背上的人好像有了一點動靜,她似乎聽進去了。謝昉深吸了一口氣,繼續(xù)笑著說道:“也許我會娶你,然后帶你浪跡天涯。待到過個三五年,看你看得膩了,再娶幾個貌美的小娘子,找個地方安定下來,讓她們天天氣你,你也沒處說理去。哈哈哈,周爾玉,你氣不氣?”
爾玉的聲音很低很輕,就像一陣連樹葉都帶不起來的風(fēng),她在謝昉耳畔,無力地說出了一句:“你...敢...”末了,她又輕聲說道:“你怎么才來。”
謝昉低著頭,壓著有些顫抖的聲音:“我來了,別怕,阿玉,別睡過去?!?p> “阿玉,你還記得你有一支海棠花的簪子嗎?沒想到吧,這支簪子是被我弄壞的,那日我經(jīng)過長廊,就見到了它,本想還給你,卻不小心將它踩壞了。我記得蜀中有一個老頭,專門搞各種稀奇古怪的美玉,雖然沒有多大的名聲,但是他手里的玉可稱世間罕有。我想著,托人去找那老頭,買一塊顏色好的,重新給你做一支。”
“東海有一種貝,好吃得很,多年之前,我同友人偷偷溜到漁村,買了好些,足足有三筐,我們在海邊生火,在貝肉上刷了鹽巴,再放到火上烤。那滋味,讓我回味到現(xiàn)在。阿玉,以后有機會我?guī)闳コ?,若是不能,我便求人快馬加鞭從東海運過來?!?p> “阿玉,還有....”
......
待到謝昉找到了合適的地方安置周爾玉時,已經(jīng)是后半夜了。在一戶人家的茅草房里,謝昉借了油燈,尋了幾味藥材,先將她的傷包扎好,從懷里掏出了祖師爺給的丹藥。
借著燈光,謝昉凝視著手心小小的丹,嘆了口氣。他走到爾玉床邊,用手指按住她的眉心。源源不斷的內(nèi)力從謝昉的手指渡到爾玉的身體里,謝昉也曾有過猶豫,到底該不該這樣做?有了蓬萊的功法做基礎(chǔ),再服跛道人的丹藥,爾玉完全有能力扛過這一關(guān)??墒沁@樣以后,爾玉就和蓬萊永遠(yuǎn)脫不了干系了,她便再難做回一個普通的女子。
這盛世的表象下有多少暗流洶涌,謝昉是知道的,可是他什么都不能做,若是...若是那圣上再改主意,爾玉去不了蓬萊。那么,她身上蓬萊的氣元,便是她招禍的緣由。多少“名門正派”盯著東海上的仙島,企圖撥開迷霧,窺見蓬萊,求得長生。
可是..自己沒有權(quán)力去改變她的人生軌跡。
爾玉的臉色好像更加難看了,嘴唇干裂蒼白。血依舊在向外滲,生機一點一點從她的身上剝離。
謝昉要救爾玉。
他收回抵住爾玉眉心的手指,將丹藥放到爾玉的嘴里,再給她順著熱湯灌了進去。待到爾玉沉沉睡著時,謝昉聽著她均勻穩(wěn)定的呼吸聲,不知不覺又紅了眼眶。
他這一生,鮮少如今日一般懦弱。
當(dāng)他與她走散時,當(dāng)他見到一路的鮮血時,他覺得天邊的余霞都變灰了。
謝昉緊緊地握著爾玉的手,生怕下一刻這只小狐貍又逃出了他的視野。
烏云去后,便有朝陽冉冉升起。
村子中不少人家的屋頂已經(jīng)冒出了縷縷炊煙,有勤勞的婦人早早地開始洗涮炊具,拾掇著丈夫昨天劈好的柴,再投到灶臺下的火堆里去。謝昉借宿的那家主人是一對老夫妻,他們的兒子在京都給人家賣苦力,很久才回來一趟,謝昉和爾玉正住在他們兒子的草屋里。謝昉事先打過招呼,只又要了些藥材,便沒再麻煩那兩位老人。
他守在爾玉的床前已然兩天兩夜了。
“阿玉,醒醒?!?p> “別怕...你不會有事的。”
“阿玉...”
爾玉睜開眼時,謝昉正坐在有些破舊的木桌旁,不知在做什么稀奇古怪的藥。他還穿著那一身素白,頭發(fā)和衣裳都被整理得干干凈凈。
她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場很大很長的夢,夢里被人追趕,逃到了山上的松林中,最后于月下松旁,被一個穿著白衣裳的神仙救了。
現(xiàn)在那個神仙,就在自己眼前。
“阿玉?”
好像是感受到了身后的目光,謝昉回頭正撞見爾玉望著自己的目光,他倒有那么一瞬間的驚喜,甚至還有一瞬間的臉紅,但下一刻便又換回了平時不知羞恥不正經(jīng)的模樣,回身將那碗黑濃的湯藥端到爾玉面前,道:“沒想到這丹藥這么管用,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是不是覺得身體有力氣多了?嗯,你不用說,我看是的,都有力氣瞧著我犯癡了。”
說來奇怪,受了這樣重的傷,昏了這么久,爾玉此刻一睜眼,只覺得像睡了一覺剛起來似的,渾然不覺什么,通身還有隱隱的微熱的氣流包裹著。
爾玉本還感激著謝昉,聽他這樣說,頓時氣得羞紅了臉,道:“呸,我看門口那條大黃狗都不看你?!?p> 門外坐著望風(fēng)的大黃很通人性,似乎聽懂了爾玉的“冒犯”,耷拉著耳朵往屋里看了一眼,便一臉不屑地離開了。
爾玉:“......”
“唉,我說你挺好個姑娘,怎么嘴上這么不饒人?瞧瞧,人家大黃都不愿意理你?!敝x昉不緊不慢地將湯藥吹溫,端到爾玉面前,道,“嘗嘗在下特制的生龍活虎神力無邊大補湯?!?p> 那刺鼻的味道嗆得爾玉還沒喝嗓子里就犯苦,她搖頭,道:“這怎么那么難聞?我不要喝?!?p> “不喝也得喝,這村子里面也沒個郎中,你知道我湊來這些藥材多不容易么?”
“你不是給我吃了那‘十全大補丹’么,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了,若是喝了你這湯藥,定要嘔吐一番,到時候再把那丹藥吐出來,得不償失?!?p> “你這...”爾玉這話給謝昉堵得不知說什么,他裝作一副惡狠狠的模樣,獰笑著,“沒關(guān)系,你吐出來,我再給你喂進去。阿玉,我可不嫌棄你...”
“你別說了,再說我可真吐了!”爾玉不情愿地往謝昉身邊蹭了蹭,謝昉會意,將爾玉扶起,讓她半靠在自己懷里,再慢慢地把那黑乎乎臭烘烘的湯藥灌到爾玉的嘴里。
“難喝死了,你怎么能弄出這么難喝的東西啊?!?p> 爾玉皺著眉,很自然地用頭去向后撞了一下謝昉的肩膀,表示不滿。好像一對已婚多年的夫婦似的,丈夫哄著耍小性子的妻子,謝昉由著爾玉靠在自己身上,像哄孩子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好了,喝完了,我們不喝了?!?p> 歲月靜好,莫過于此。
“我說,你可真夠狠的,”謝昉笑著緊了緊環(huán)著她的手,道,“那幫歹人,被你殺了一個,弄瞎三個,那三個渾身都是針?!?p> 回想起那夜的腥風(fēng)血雨,爾玉不禁打了個寒顫,她都忘了那時候自己是什么樣的了,只記得她當(dāng)時只有一個極為堅定的信念——活下去。
那是她第一次殺人,面對著四個匪徒,她是真的怕,可是怕有什么用呢?她想活著,她太想活下去了!
“別怕。”似乎是感覺到了懷里人的顫抖,謝昉把下巴抵在了她的頭頂,柔聲道,“以后我絕對不會再讓你陷入險境。”
這話聽得人舒坦。
爾玉突然覺得心里安穩(wěn)了許多。
“他們..沒有都死的話,會不會...”接著,爾玉好像想到了...他們會不會再來報復(fù)?
“你放心,阿玉,”謝昉沖著她微笑,“他們?nèi)懒?。?p> 爾玉有些錯愕。
“包括在街上截你們的十五個人,算上山上的,一共十九個,你殺了一個,剩下的十七個全死了,留了一個給圣上當(dāng)線索?!?p> “你殺的?”爾玉難以置信地看著謝昉。他的側(cè)臉也俊美得很,線條流暢,卻透著一絲剛毅,在他向爾玉慢慢敘述著那些事時,便又生了一層不曾見過的冷峻。那種冷峻..卻不像普通人的氣度。
“這么說,”爾玉皺著眉頭,“截我的是鄭王家的人?而你...你殺了那么多鄭王的人,你不怕么?”
“怕?”謝昉笑了起來,那樣溫柔而和氣,可是他說得話卻分外狠毒,“若你想要我取了鄭王的人頭也不是不可以的,只是如今天家抓到了鄭王的錯漏,手段可比我要兇得多了。”
“他們?yōu)槭裁匆匚??”爾玉思忖,“莫不是因為我頂撞了譚秋聲她們?可也不至于要取了我性命這般嚴(yán)重?!?p> “他們那種人,向來沒把人命放在眼里,”謝昉的眼眸里似乎裝了許多東西,分外深沉,“為了權(quán)力,親生手足都會自相殘殺,你說,如他們一般的人,還會在乎一個別人家的女兒?況且...”謝昉看了看爾玉,神情不大對勁,“鄭王想和寧王結(jié)親,但是寧王一直怕惹禍上身裝死不肯,鄭王的女兒又見你同世子爺交往密切,想來也是恨你恨入骨了。話說回來,你同世子爺走得很近?”
“怎么可能,”爾玉咂咂嘴,“我可一直都是行得正坐得直,再說了,寧王府又不是我高攀得起的?!?p> 謝昉臉色沉了又沉:“你這樣想,別人可不這樣想?!?p> “???”
“沒什么?!?p> 說來奇怪,謝昉這湯藥難看難聞得很,喝下去也是苦得讓人肝顫,偏偏沒過多久,似一股股流通在爾玉的身體里,她周身都被一種莫名的力量包裹著,再匯聚到丹田一處。
沒多久,爾玉身上就覆上了一層薄汗,她的眼睛濕漉漉的,好像山林中的清溪,干凈又靈動。謝昉拿著一條溫毛巾,坐在爾玉身邊幫她擦汗。
“剛才你喝下去的湯可以抑制丹藥被你的身體里吸收的速度?!?p> 謝昉想了想,終于還是對爾玉說了些丹藥了來歷:“我...我早年間在東海遇到一位得道高人,他與我有緣分,贈我兩顆丹藥,以備不時之需。一顆丹藥中那道人的十年內(nèi)力,你吃了那一顆,我怕你的身體承受不住,便調(diào)了湯去抑制你的身體對丹藥的吸收。不過湯只是暫時抑制,你一個小小姑娘家,如今也算是小半個練內(nèi)功的武者了?!?p> “阿玉,你知道嗎?”謝昉把額頭抵在床邊,聲音悶悶的,“我找到你的時候,你的腿上有那么長的一道傷,背上也是,我看得好心驚。你實在是流了太多血了,時間緊迫,便自作主張給你服了丹?!?p> “那服了丹我是不是會和那位高人一樣,有無窮無盡的力量?我需不需要去修仙啊?”
爾玉這一連串激動的發(fā)問,倒是讓謝昉哭笑不得。他安撫好爾玉,繼續(xù)說道:“強身健體是沒錯的,在普通人看來倒沒什么,只是在武學(xué)方面頗有領(lǐng)悟的一些人,會嗅到你身上不一樣的氣息,也許會招禍?!?p> “我不怕啊,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的人生是怎樣的。最為可能的,也就是嫁為他人婦,深宅大院里一關(guān),高墻里囚禁一輩子罷了,”爾玉偷偷地瞟了謝昉一眼,道,“反正關(guān)在監(jiān)牢里,又不出門,也沒人能發(fā)現(xiàn)我的氣息有異?!?p> 謝昉想說什么,卻又及時住了口??赡苄蕴嗔?,這個世界上的可能性真的太多了,他不愿意讓她去涉險。倘若...真如她所說的那樣,倒是算一條很好的出路了。
日落時,謝昉從外面帶回來五個熱騰騰的包子,用油紙包著,繩子還盤了個甚好看的結(jié)。
“從村東的老鄉(xiāng)那兒買的包子,他們開始還不要錢,這我哪好意思,硬把錢塞過去了。”
謝昉一邊說著,一邊從身后的木頭柜子里拿出一雙碗筷,再小心翼翼地將油紙打開,包子的熱氣沖到了他的指尖,他匆匆地搓了搓手,拿起筷子將一個包子夾到碗里,再送到爾玉的面前。
爾玉的氣色已經(jīng)恢復(fù)得很好了,汗發(fā)過了,其經(jīng)脈在謝昉的內(nèi)力護衛(wèi)之下也擴張得通暢。包子的香氣由遠(yuǎn)及近,爾玉在謝昉的幫助下坐了起來。
“好香啊。”爾玉接過筷子,先是試探性地咬了一小口,似乎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絕世美味一樣,開始狼吞虎咽。
“慢點吃,我又不同你搶?!?p> 謝昉笑著起身去桌上拿水,一轉(zhuǎn)身的功夫,爾玉已經(jīng)將碗中的包子吃得干凈。
“還吃嗎?我再給你拿。”
“不..不吃了。”爾玉有些噎,接過謝昉遞過來的水,一飲而盡,方才覺得這副吃相甚是不體面,道,“我吃飽了,吃飽了?!?p> 謝昉見她這模樣,心里也有了數(shù),只是笑著轉(zhuǎn)過身去,坐在椅子上,拿起一個包子在空中晃了晃,道:“哎,世間難尋如此皮薄餡大噴香撲鼻的包子,看來這剩下的美味也只能我一人獨享了?!?p> 說著,謝昉一副要一口吞掉一個包子的模樣,偷偷地瞟著爾玉,只見爾玉將視線挪去別處,手扶著床沿,努力地吞咽口水。
“周二姑娘啊,您這又是何苦呢?想吃就吃,難道還怕我笑你不成?”謝昉笑著將包子遞到爾玉跟前,繼續(xù)道,“你現(xiàn)在正是恢復(fù)的時候,多吃點,早早康復(fù)了,也能讓我少辛苦幾天。”
“哼,”爾玉接過包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咬了起來,“回去以后你不要亂說,若有人細(xì)問,你只說我吃了一個包子?!?p> 謝昉大笑著答應(yīng),看著她羞怒的模樣,倒覺得有趣:“你平日里在家也這樣嗎?”
“我在家有爹娘寵著,自然是不這樣的,只是...”爾玉思索著,這些家事應(yīng)不應(yīng)當(dāng)告知謝昉這個外人,轉(zhuǎn)念一想,他也不是在外胡亂訛傳之輩,便低聲說道,“我爹不招祖父待見。祖父有兩個兒子,大伯父才華出眾,前路正好,而我爹...我爹小時候又不聽話,和家里關(guān)系很僵,最后出來自立門戶了,我娘生下我和明啟以后,祖父和爹的關(guān)系才緩和些?!?p> 謝昉仔細(xì)地聽著爾玉念叨著這些陳年舊事,夕陽的斜暉打在她的臉上,柔和而溫存。
“這次祖父叫我來京都,卻也沒說什么事,我想,大概是想為我尋一門親事。來到京都的這些日子里,我見了許多公侯伯爵家的子女,個個風(fēng)采卓然,這一看自己,便覺自己粗陋,給爹娘丟了臉面?!?p> “你若說風(fēng)采是本來吃得多,在外人面前偏裝吃得少;是本身愛這個,偏要迎合些什么說愛那個,那我覺得這風(fēng)采倒沒必要有。人生一世,披一層皮做什么?你真實、你自然、你有一顆悲憫的心,這樣的風(fēng)采才迷人,你明白么?”謝昉說完才覺得失言,連忙道,“不過,你若是有一些閨秀的樣子,倒也挺好的,別動不動就滿世界亂跑,”
“呸,我怎么就沒閨秀的樣子了?!?p> “你這個‘呸’字用得極好,一切倒盡在不言中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