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回屋吧？”胡一一直愣愣地盯著那個男人看，王姨輕輕握了握她的手。
“王姨，你讓他們都回屋吧，都穿這么少?！焙灰换剡^神，王姨滿臉擔(dān)憂地看著自己，真是不好意思，還要給別人添麻煩，更何況王姨也是上了年紀(jì)的老人。
“少夫人？”老人回頭看著小姑娘在發(fā)愣，好半晌才出聲。
“是我的家事，我來處理就好?！焙灰荒﹃艘话盐罩约旱氖?，干燥溫暖，沒有回頭去看眾人的表情，輕輕掙脫了王姨的手，往前邁了一步站定，“一會兒不管發(fā)生什么事，都不要出來。”
無奈地嘆了口氣，王姨轉(zhuǎn)過身朝身后的人招了招手，一行人退回到屋里，蒼老的手握著門把手緊了緊又緩慢地松開，輕輕合上門。小姑娘臉皮子薄，再怎么堅強也是要面子的，說是自己解決，能怎么解決呢？秀才遇到兵還有理說不清呢，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對上一個地痞流氓能討著什么好？有些原生家庭的黑暗苦楚，終其一生都難以治愈，治愈？對啊，小少爺這個時候怎么不在呢？
老人匆忙邁開步伐，一把抓起桌上的手機，打開通訊錄，卻又在綠色的撥號鍵上頓住了，林越之他是不是知道胡一一的情況？若是知道，那怎么會違背林老太太的意愿帶一個門不當(dāng)戶不對的小姑娘回家，不要說門不當(dāng)戶不對了，這個家庭背景就算是普通家庭也不招人待見，可若是不知道，那胡一一會害怕嗎？雖說是家事，不愿讓外人知道情有可原，可這畢竟不算小事，如果胡一一瞞著林越之，自己要去捅破這層窗戶紙嗎？林越之是小姑娘貧瘠人生里唯一的光了吧。
不想自己家的小少爺被蒙在鼓里，卻又心疼這個小姑娘，這個電話打還是不打呢？轉(zhuǎn)頭看向窗外，偌大的落地窗讓一切狼狽不堪都被盡收眼底，站遠了看，小姑娘越發(fā)瘦小，背挺得筆直，甚至有些僵硬，終究是狠了狠心按下了撥號鍵。
窗外
“混得不錯啊，小表子?！蹦腥送斑~了一步，咧嘴一笑，常年抽煙導(dǎo)致的發(fā)黃牙齒，沖口而出的煙草氣熏得胡一一直擰眉，過了這么多年，還是一如既往的令人作嘔。
退開兩步靜靜地看著眼前人，一時不知該做何回應(yīng)，只好靜觀其變。
“你什么意思？！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就開始嫌棄你老子了是吧，狗還不嫌家貧，真是賴女娃還不如一條看家狗！”見胡一一不為所動，面無懼色，男人索性自由發(fā)揮，臉色陰沉，唾沫橫飛，胡一一竟還有心思想，電視劇里的惡鬼上身是不是就是這個樣子的，大概走神都是有代價的，小時候聽課走神會跟不上老師講課，長大了走神會導(dǎo)致工作上的過失，眼下走神會挨打。
“我打死你個不知廉恥的東西！”男人拳打腳踢，似乎全然不知這是在公眾場合，胡一一依然站著一動不動，像是毫無知覺的人偶。
疼嗎？疼，但不知道該做什么來回應(yīng)，小時候哭是求饒是示弱，希望能結(jié)束男人施加暴力的行為，慢慢的就知道哭是沒有用的，換來的不會是憐憫只會是更加殘酷的毒打，示弱變成笑話，那就反抗呀，打回去么？那豈不是成為跟他一樣的魔鬼，倒也不是沒爆發(fā)過，有次抄起身邊的硬物砸了回去，只一下就愣住了，看著手上的物品發(fā)呆，無暇顧及更密集的拳腳，只是恐懼，怎么就沒有管住自己心里的野獸，讓它跑出來左右自己的行動了呢。
終究是沒有成為魔鬼的天賦。
“不說話是吧，耐打是吧，行。”胡一一的無動于衷越發(fā)激怒了實施暴行的人，落地窗里的人幾欲沖出，王姨咬著牙望著窗外的小姑娘，她好像什么都知道，好像已經(jīng)預(yù)見了所有可能，所以讓自己回屋的時候還特意交代了那一句。
要是沖出去，小姑娘會難堪，她既然那么說了一定是有自己的打算了，可是好不容易養(yǎng)好的身子，再讓人打壞了，林越之會心疼的吧。年逾花甲，這輩子也沒這么進退兩難過，王姨無奈地?fù)u了搖頭。
一串手機鈴聲打斷了窗外的暴行，也只是暫時的中止，胡一一放任打罵，回過神從兜里掏出手機，屏幕上浮現(xiàn)的四個字刺眼又溫暖，如果不接怕是要擔(dān)心，要是找不到人打過去給王姨自己就拿不準(zhǔn)王姨會不會和盤托出了。
“越之啊。”兩瓣嘴唇挪了挪，熟悉的稱呼和著熱氣脫口而出時，還是紅了眼眶。真是不爭氣，得虧背對著家里人又跟林越之隔著電話，要不多丟人呢。
“天才小可愛在干什么呢？”溫潤的問候從話筒中傳來，金豆豆一下沒剎住車從眼眶中滾落，都怪話筒震動，要不也不能掉眼淚，一邊埋怨一邊又把手機往耳邊貼了貼，口嫌體正直。
“怎么？是金主的電話嗎？看你那個sao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跑出來的ji，怪不得能睡到大別墅里面去?！闭郎?zhǔn)備張口撒個小謊，男人的謾罵接踵而至，一時語塞，這種時候要是說自己在看電影林越之能信嗎？
“胡一一，你最好收起你的小心思，說實話，嗯？”電話那頭的聲音染上了薄怒，手頭的實驗數(shù)據(jù)迅速保存，收尾工作都再無心顧及，匆匆關(guān)了電腦鎖了門大步往電梯走，“我馬上就回來，別掛電話，別怕。”
“.....我們越之真是聰明伶俐。”胡一一咧開嘴笑了，不愧是林越之，不僅一下就聽出來自己有事還立馬判斷出來自己準(zhǔn)備撒謊，高學(xué)歷人才果然是比較不一樣，“我沒事，你別著急。”
“你還有心思開玩笑？”林越之氣笑了，小姑娘的心思自己怎么會不懂，這段時間都這么慣著養(yǎng)了怎么還是這樣小心翼翼的，合該是欠收拾，“就不能好好保護自己是嗎？這么大個人了，平時那么會照顧別人，里里外外都要遷就，怎么就不心疼自己呢？”
“你別數(shù)落我了好不好？”心里像是灌了一大瓶七喜，酸酸甜甜的小氣泡一個接一個地往胸口冒頭，怎么挨批評也這么開心呢，真是的。
“jian樣真是天生表子，說話也不要臉不要皮，我家怎么會出個這樣的東西？祖宗的臉都讓你丟盡了，一臉春心蕩漾的，真不知羞恥?！比蚰_踢已經(jīng)不能滿足施加暴力的人了，非得有點背景音樂才能滿足他的是施暴欲。
“胡一一，還手?！毙揲L的手指抵住眉心，上次那樣的慘狀可不想再看一次了，家里不可能沒有人在，再不濟王姨也會在家，也有能力阻止這件事情的發(fā)生，至于為什么胡一一在挨打而旁邊沒有人，顯而易見，小姑娘死要面子活受罪。
“....那我不就跟他一樣了么？”胡一一笑了笑，左腿膝蓋上又挨了一腳，還沒好利索就挨這一頓真是有點兒吃力，林越之真是急糊涂了，以彼之道還之彼身，實在是下下策，該是林越之這種清貴之人做出來的事情，更別提有這種想法了。
他本該一身清雋看清風(fēng)明月，卻挾著怒火想這不堪的世事。
不該的。
自己不該是這罪魁禍?zhǔn)住?p> “有個詞叫正當(dāng)防衛(wèi)?！绷衷街读算?，小姑娘小腦瓜子里裝的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東西，都什么時候了還在想做一個什么樣的人？是不是應(yīng)該夸她自律呢？
“我們越之不該想這些東西?！焙灰幻蛄嗣蜃?，身上的痛楚忽然消失，瞥了一眼，原來是施暴者打累了在一旁黑著臉喘氣，要不說相由心生呢，這嘴臉怕是惡鬼都要退卻幾分，移開目光欣賞綠化景觀。
“小姑娘?！绷衷街D了頓，像是有人攥著拳頭一下一下地掄自己心臟，又疼又窒息，怎么就這么懂事呢？小姑娘的意思自己聽明白了，一直以來小姑娘就清楚地知道兩個人之間的差距，兩個人之間的現(xiàn)狀對她來說大概是遙如明月的奢望，行前三思必全然以他人為先，察言觀色從來就不是與生俱來的能力，就算人性本善也該多少有點兒私心，只要準(zhǔn)確地猜中別人的心思讓別人舒服了，就可以減少對自己的傷害，所以胡一一唯一的自私，是自我保護吧，“先進屋，等我回來?！?p> “嗯，別急，開車注意安全?！焙灰欢硕ㄉ?，終于下定決心轉(zhuǎn)過頭，王姨果然佇立在窗前，離得遠到也不影響自己看出老人家臉上焦急的神色，朝王姨點了點頭。
“好?！痹僦币驳米袷亟煌ǚㄒ?guī)，只好收了線專心開車，“別讓他走?！?p> “還挺貼心，臭表子?！笔┍┱邭獯跤跞圆煌隹诔膳K。
“累嗎，要不要進來坐坐？”王姨在胡一一回頭的瞬間就示意陪在身邊的兩個人一起出門，快步走到胡一一身邊把人扶起來，胡一一任人攙扶，出聲詢問施暴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