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商談、生疑

　　沈昭此言與威脅何異？

　　李茂頓時一口氣堵在喉嚨里上下不得——若曹氏商隊受戕，偏關城內其余商隊便該蠢蠢欲動，而他并非偏關之人，恐怕勝率渺茫。然遇上沈昭任偏關守備，卻是千載難逢之機……

　　李茂一時間猶豫起來。

　　沈昭則是淡然處之。李茂僅道出曹氏販賣私茶一事，卻欲奪得曹氏經商之權，未免過于精于算計，更是將她玩弄于股掌之間。

　　而沈昭愈鎮(zhèn)靜，李茂便愈加猶豫不決。

　　良久之后，他終于道出一事來，“曹氏商隊之事，茂之所以略知一二，實因與其中運送貨物之人稍有往來?！?p>　　沈昭臉上的笑容深了少許。

　　李茂既得知私茶之事，又知偏關將士多牽扯其中，恐不止“稍有往來”。

　　她并不將此事說破，只微微笑地道：“曹氏商隊之事，我無意過多干涉，一切便交于元青處置。然西北荒漠之地，殺戮甚重，稍有不慎恐性命全無，私以為元青需人庇護?！?p>　　李茂聞言，幾欲反駁，直言商隊護衛(wèi)多為軍戶子弟，且身手不凡，然只一瞬間福至心靈，遂將此言堵在嘴里。

　　沈昭豈會管他之生死？無外乎欲從中獲利罷了。

　　不承想沈昭其人看著年輕，為人處世卻很老道且奸詐至極。李茂在心里狠狠地罵了幾聲——是誰說沈昭視錢財為糞土，無意將馬市這等獲利之事納為己有，而今依他之見，恐是嫌馬市獲利太少，無意費心罷了。否則怎會插手商隊？

　　且其不僅插手商隊，還不愿管曹氏之事？若日后蘇氏知曉他一手操縱了曹氏敗落，恐偏關無他立錐之地。此事已違他之初衷，然他并非全然無所顧忌……

　　因此斟酌良久，李茂只得輕聲笑道：“將軍此言實屬多慮，西北行商雖是兇險，然茂之護衛(wèi)亦是個中好手，并不懼沿途險事。然曹氏商隊之事……茂只在其中安插一二暗樁，并無定乾坤之能，是以唯將軍出手相助方可成事?！?p>　　沈昭實則無意使李茂全權接手曹氏事，此舉意在商隊庇護。與韃靼通商，并非只為賺取銀錢，而是通過深入交流了解其具體動向。若有朝一日，雙方再度交戰(zhàn)……沈昭雖不愿見此，卻知無法避免，未雨綢繆方為正道。

　　然此刻聞李茂之意，卻是不愿她入股商隊，唯將曹氏整頓之事交與她……這般算計當真是精巧。

　　恐蘇氏日后刁難亦只尋她。

　　可沈昭難以久事偏關，一旦離去，李茂便是眾矢之的，屆時他欲如何應對？李茂竟糊涂至此……

　　沈昭的興致頓時淡了許多，但她不愿與李茂詳說此事，當即便微笑頷首，“原是提醒一番，若元青自有應對，便是我庸人自擾，然西北荒漠總該謹慎行事才是。至于曹家之事原是強人所難，元青既有此言，我自會著人探查，而商隊之暗樁，卻需元青告知?！?p>　　李茂雖不愿將手中籌碼盡數(shù)顯于人前，卻知他若半分不肯，沈昭定會惱怒至極。屆時別說相助，未除之而后快已是仁義。因此只思索片刻，便應承下來。

　　兩人又在書房閑談許久，李茂才步履輕快地出府。

　　章鶴鳴隨即尋聲而來。

　　沈昭對此倒不太意外，自陸太后抱恙一事后，兩人交談數(shù)次，對彼此心性愈發(fā)了然于胸。而章鶴鳴則是更欲“坦誠相待”。

　　章鶴鳴甫一進門，見沈昭微沉著臉地坐于書案之后，便知一番商談并不歡快，“觀將軍之態(tài)，足見與李元青相談不盡如人意?！?p>　　“先生請坐！”沈昭抬手示意，臉上露出笑容，“李元青此人行事過于古怪罷了?！?p>　　章鶴鳴與沈昭相處雖不多，卻知其心性，非是重財之人。恐今次一番相談，并非只是沈昭未從中獲利。

　　“將軍如此言語，不知李元青行事有何不妥？”

　　沈昭思索了片刻，神色微沉，“我之境況在旁人眼里，多是受制于人，恐難自救。然李元青卻入府求見，足見其已將時局看得更明了。既如此，又何須因蠅頭小利而拒我入股……”

　　只要沈昭未命喪邊關，便有歸京之時，便依然為京中權貴。所謂民不與官斗，縱使蘇家權勢再盛，終為民，又有誰人肯為其對付沈昭？是以李茂欲借沈昭之手去除曹氏。

　　可李茂卻不愿沈昭入股，然此事于他而言，并非無益——

　　“我定不會久事偏關，遑論李元青給偏關軍士利益幾何，一旦我離職，他們便會視李茂為沈氏舊人，欲除之而后快。而我若入股商隊，便不會使其商隊受損……或是果真如他所言，自有應對之策？”

　　章鶴鳴聞言笑了起來，神色間并未有認同之意，“若其真有應對之策，又怎會需借將軍之手除去曹氏？”

　　沈昭當即說道：“先生亦覺得李元青此番行事古怪？卻不知其為何這般?！?p>　　章鶴鳴則是若有所思，“將軍對李元青其人知曉多少？”

　　聽聞此言，沈昭不免皺了一下眉，語氣略微遲疑，“此前探查過一番，應是知曉詳情。”

　　章鶴鳴隨即笑了笑，“恐未盡詳實。”他頓了一下，“依老朽之見，將軍還應將其日常往來盡數(shù)查明。李元青敢如此行事，可見其背后必有依仗?！?p>　　“若真有依仗……”沈昭心中疑竇驟生，“又怎會落得如此境地？或是于他而言，我僅為過客，因此不必看重。”

　　“孰是孰非……總要再細查一番才知?！闭满Q鳴撫了撫長須，“李元青一介平民，與將軍交手卻不落下風，其膽識能力已非常人所及?！?p>　　章鶴鳴之言確實在理，遑論李茂是心性如此，還是另有倚仗，她都該尋人再探查一番。

　　片刻后，章鶴鳴又問道：“然曹氏之事，則將軍欲何如？”

　　“李元青方才言曹氏販賣私茶?！?p>　　章鶴鳴倒不覺意外，“意料之中，恐偏關插手其間者亦不在少數(shù)，若以此為柄……眾人定不敢再肆意行事?！?p>　　沈昭則是笑了笑，“此事卻是幸得李元青進言。曹氏于此事上防備甚重，此前我并未探知一二。若有李元青之暗樁，則行事將便利許多?！?p>　　章鶴鳴亦是認同，又囑咐一句，“有羅林氏之事在前，此事需速戰(zhàn)速決，遲則生變?！?p>　　沈昭微微頷首。

　　她命薛柏一連夜徹查曹家之事，想必不用多時便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