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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平錄

第七十七章 孰輕孰重?自有決斷

昭平錄 萬山載雪 2085 2020-08-09 20:11:53

  二爺出身太原府的偏僻小村莊,幼時聰慧好學(xué),于讀書一道頗有天賦,只可惜心無定性。

  私塾老先生便常言,若其潛心苦讀十年,必將一步青云。

  二爺十歲那年,其父所在礦洞坍塌,所發(fā)撫恤金為人貪墨。前去理論卻被視作刁民,其母從此一病不起,兩年后便撒手人寰。幸而私塾先生憐惜,供他讀書。

  原以為康莊大道近在眼前,誰承想求學(xué)路上卻遭人妒忌,院試之時以舞弊之罪強加于他??v使他百般辯解,卻因上下沆瀣一氣,以致其清白終不見天日,遂被提學(xué)革除功名。

  十年寒窗苦讀,一朝付諸東流。

  心中如何不恨?然世事如此!何來道義可言?

  他回村后,親友聞之更是鄙夷,唯私塾先生深知他為人,為此幾欲登堂狀告,卻在途中與人起了爭執(zhí)而引發(fā)舊疾,不足月余便病逝。

  二爺以為若命犯孤星之言真可應(yīng)驗,他便是如此。

  身后,七娘的呼喚聲仍遠(yuǎn)遠(yuǎn)地傳來,此刻的二爺卻無心理會。從馬廄牽了馬出來,喝退仆從的伺候,便一人徑直離去。

  此處地勢起伏,又遇積雪未化,自難暢快。

  然二爺心中煩悶,便顧不得許多,直奔山谷外而去,最終在一條順著山勢蜿蜒而下的小溪前停下。此處乃山谷與外界的連接處,當(dāng)年他便是在此遇見寨主,隨后與其結(jié)為兄弟,入清風(fēng)寨,至今已有十?dāng)?shù)年。

  寨中兄弟皆為命苦之人,立誓之時曾言患難相隨,休戚與共。

  如今,機會近在眼前,他卻無法把握。又或者他要以眾人性命作賭,以求己身之榮華富貴,而棄眾人于不顧?

  馬兒磨磨蹭蹭地挪到溪邊,慢悠悠地咀嚼著從細(xì)縫里冒出來的些許草芽子。

  “嘿!這么多年了,這馬兒怎還是如此脾性,到哪兒都得吃!”

  一道略顯粗獷地聲音忽然從身后傳來,將沉思中的二爺嚇了一跳,他轉(zhuǎn)過身去,果然見到寨主的身影,手里也牽著一匹馬兒。

  二爺有些意外,“大哥怎在此?”

  寨主上前兩步,哼笑一聲,“遠(yuǎn)遠(yuǎn)地便見你急著投胎似的狂奔,還以為出了什么事,這不就跟過來了?!?p>  二爺頓覺尷尬,不免掩嘴輕咳一聲,“我是見今日天氣尚可,便想著出門走一走,總悶在屋里,心里也不舒坦。”

  適時吹來一陣寒風(fēng),二爺穿得略顯單薄,便下意識地顫了一下。

  寨主見此則是嗤笑一聲,又看了一眼略顯陰沉的天空,“天氣尚可?”而后冷哼,“我看你是要吹吹風(fēng)才能更清醒。”

  二爺下意識地攏了攏衣袖,面上卻難得露出苦笑來,“是該吹醒?!?p>  寨主聽聞,不免皺了一下眉,偏頭看了一眼他的神情,不咸不淡地說道:“看來是未談妥啊?!?p>  二爺怔了一下,忍不住問,“大哥怎知……”

  “我如何不知?”寨主呵呵笑了起來,“早便聽說你今日要與那位沈公子商議事情,如今談了將近一個時辰,竟沒有結(jié)果?”

  二爺沒有說話。

  “不應(yīng)該啊。”寨主便皺起眉,若有所思地道,“你此前也跟我說清了厲害關(guān)系,那沈公子怎不知其中關(guān)鍵?他是以為我們不敢殺他,又或是想在清風(fēng)寨待一輩子?我們清風(fēng)寨可不養(yǎng)閑人!”

  二爺聞言,神色愈加難看,心中亦是忐忑不安,不知如何開口。

  寨主思索了半晌,得不出結(jié)果,便只得說道:“老二,實在不行,你也別同她起爭執(zhí),將人放了吧?!?p>  “放了?”二爺猛地收回心緒,“這怎行?我們難得有此機會,若將人放了,便不知何時才能走出山谷。再者,誰知他會不會再來報復(fù)我們,領(lǐng)兵剿殺清風(fēng)寨?!?p>  “那我們也不可將人殺了?!闭鞒聊似?,“清風(fēng)寨一向不濫殺無辜,且他們乃官紳子弟,民不與官斗,豈是我們可掌控的?若真害怕對方領(lǐng)兵剿殺,便組織兄弟離開此處?!?p>  離開此處——不僅僅是將辛苦經(jīng)營多年的山寨遺棄,更是開始另一段逃亡之路,雉伏鼠竄,漂泊無依。他們心中如何甘愿?

  因此二爺當(dāng)即反駁起來,“怎能離開?莫非兄弟們?nèi)砸^顛沛流離的生活?”

  “不離開又能如何?”寨主也是深深嘆了口氣,“他又不愿相助。若對方不情愿,怎么逼迫亦無用?!?p>  二爺皺著眉,欲將所言之事告知于他,卻又忍了忍,沒有開口。

  “老二,你也別太較真。”寨主搖了搖頭,神色亦有些感慨,微微低頭看著藏在袖中的雙手,“雖說我們從不誅殺無辜之人,但手中終是沾滿了鮮血,做過山匪的人……又怎會有出路?”

  “怎會沒有?”二爺憤憤不平,神色仍似當(dāng)年嫉惡如仇的少年書生,“我們原也是良民,被迫行匪,世道之不公,為何需要我們承擔(dān)?”

  “你啊,就是太執(zhí)著了?!闭鲹u搖頭,也沒有再勸說什么,徑直離開了。

  ……

  “二爺?”七娘見他遲遲不語,以為自己又說錯了話,不免有些焦灼,“您不要生氣,我沒別的意思?!?p>  二爺仍是不說話,只在心中微微嘆氣。

  執(zhí)著?或許他真是太執(zhí)著了。

  一旁的小二爺則是撐著下巴,百無聊賴地看著他們,“爹,七姨,我說……是不是該吃飯了?我肚子都快餓死了!”

  二爺頓時被他一嗓子喊得回過神來,卻沒有急著吃飯,而是定定地看著七娘,“七娘,若我們以后都只能在此生活,你心中可還甘愿?”

  七娘頓時覺得此言十分古怪。

  他們不是一直在此,有何不甘愿的?卻也只得抿嘴一笑,“自然是甘愿的?!?p>  二爺知曉她并未懂得其意,卻不再作解釋,而是轉(zhuǎn)向小二爺,“元寶,若你以后不可……”

  小二爺實在受不住餓,已經(jīng)往嘴里塞飯了。

  聽到二爺喊他,便轉(zhuǎn)過頭去,鼓著臉頰問,“怎么了?”

  二爺見到他極其明亮的眼眸,稚嫩的面容,便只覺得心里堵得厲害,終是將心中所想壓下。只抬手輕輕撫了撫他的發(fā)髻,神情柔和,“無事。既然餓壞了,便多吃點?!?p>  小二爺并未察覺出任何異樣,只含糊不清地應(yīng)了聲,隨即便大快朵頤起來。

  

萬山載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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