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口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各種喧鬧聲紛雜入耳，猛然之間讓人心浮氣躁，然而聽得久了便習(xí)慣下來。
“這是上好的后臀肉，不虧你半點(diǎn)……”
“我不要后臀，只要腰子……”
“包子，上好的包子，剛出爐的熱騰騰包子，狗都不理的包子……”
“滾蛋，別耽誤我生意，今天這包子要是賣不出去，全賴上你……”
……
鐘浩靜靜坐在桌旁，看著喧鬧的集市，心中的浮躁慢慢褪去。
一老伯此時停在攤位不遠(yuǎn)處，認(rèn)真看著鐘浩身側(cè)的布幌，時不時點(diǎn)頭，似乎品出上面話語的意思。
過了一會兒，這老伯走到近前，出聲問道：“小娃子，你在這兒作甚？這幌子上寫得啥東西？”
鐘浩聞言愣了一下，剛才這老伯又是點(diǎn)頭，又是咂嘴，鐘浩本以為他看懂了，沒想到竟然不識字。
見此，鐘浩直了直脊背，準(zhǔn)備和這老伯解釋一番。
“這位大爺，上面寫得是‘良醫(yī)濟(jì)世’，這小兄弟應(yīng)該是走方的郎中?！币粫拥娜舜藭r走了過來，向那老伯解釋說道，隨即又看向鐘浩問道：“不知小兄弟賣不賣包治百病的良藥？”
鐘浩聞言，搖了搖頭，雖然自己能治些雜病，但卻沒有那包治百病的藥，而且城里人被騙得多了，也明曉包治百病是幌子。
書生聞言，嘆了一口氣，說道：“唉，天下竟無醫(yī)我之良藥，可悲，可悲……”
鐘浩看著眼前這自怨自艾的書生，腦子有點(diǎn)轉(zhuǎn)不過來彎，這家伙難不成真得了百病，亦或者得了一種叫‘百病’的病癥？
正這時，街口走來一道士，五六十歲模樣，體形微胖，發(fā)須尚黑，夾雜不少斑白，身著灰道袍，手提白布幌，布幌上書“有病看病”“沒病看命”兩列大字，正上方繡著一對陰陽魚，隨風(fēng)飄動。
只見他一步一杵，布幌上的鈴鐺隨之晃響，口中吟誦詩詞，正好壓合鈴鐺響動，只聽他吟誦道：
凡俗只道人間苦，
萬般好處誰不羨？
十年寒窗風(fēng)雨隨，
一朝得意聲名顯。
千里索敵黃沙起，
百日征戰(zhàn)世功現(xiàn)。
年年日日經(jīng)營忙，
滿堂金銀無人嫌。
嬌妻在懷煩憂少，
美妾成群欲偷閑。
世人只道紅塵苦，
哪曉人間常隱仙。
這道士吟誦的聲音并不大，然而這條街上的行人大多都聽得清楚，似乎像在眾人耳邊響起一般。
道士吟誦完畢，恰好停在那書生身旁，出聲說道：“秀才公，麻煩讓讓。”
那書生見狀連忙閃開身子，給這道士讓出一條通路，便見這道士緩步走到與鐘浩相鄰的攤位旁，將布幌端正豎好，有條不紊地理了番衣袍，這才悠悠坐下。
鐘浩詫異地看著這道士，發(fā)覺這人竟然真的有修為在身，最起碼有玄海大成的境界，然而具體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見鐘浩看著自己，老道士扭頭對著鐘浩善意地笑了笑，隨后端坐在椅子上，輕闔雙眸，一臉恬淡。
老伯湊到書生身旁，輕輕碰了碰后者的手臂，低聲問道：“這道長的幌子上寫得啥字？也是看病的么？”
書生聞言，側(cè)頭對老伯說道：“有病看病，沒病看命。”
“啥個意思？”一旁的老伯更有些愣怔，前一句他勉強(qiáng)能聽懂，后一句在鬼扯什么，看命么？
“這道長應(yīng)該是既看病，又看命?！睍鷤?cè)過頭對著老伯低聲說道。
老道士見這兩人在自己面前嘀嘀咕咕，既不惱怒，也不厭煩，靜靜坐在椅子上，聽兩人商討。
“呦，那可真是好生意，一下賺兩份錢。”老伯聽到書生解釋，感嘆了一句，話語聽著雖刺耳，卻并無嘲諷之意。
“慎言，慎言。”書生拉了老伯一下，示意他不要胡說。
老伯猶豫了一下，隨后繞過書生，走到老道士攤位前，出聲說道：“道長，你這看命要多少錢吶？”
“少則一文，多則難說，總歸是因人而異?！崩系朗坑迫欢?，抬頭看向老伯，帶著淡淡笑容，淡然出聲。
“那……你看我這需要多少？”老伯出聲問道。
老道士聞言，盯著老伯仔細(xì)看了一番，這才抬起右手，慢慢豎起了食指。
“一文？”老伯帶著少許驚疑，確認(rèn)道。
老道士聞言，搖了搖頭，出聲說道：“老爺子，你的命可不止這么點(diǎn)錢?！?p> 老伯聞言愣了一下，帶著少許不可置信，“十文？”
老道士點(diǎn)了點(diǎn)頭，收回了右手。
老伯見老道士這般舉止，頓時出聲說道：“少誑我了，我的命可不值這么多錢，我不看命了，還是回家看家里的老母豬下崽沒?！?p> 老伯扭身就走，沒有半分猶疑。
鐘浩、書生看著老伯?dāng)Q巴著身子離去，兩人不由面面相覷，不知該說些什么好。倒是那老道士依然坐在椅子上，輕聲說道：“總說是命比紙薄，哪曉得這命數(shù)既由天，又依人?！?p> 書生聽得老道士這話，覺得其中隱有深意，于是往老道士攤子前走近了兩步，恭敬問道：“這位道長，不知我的命如何？”
老道士抬起頭，仔細(xì)端詳湊到近前的書生，好一會兒才說道：“有病不問，卻來問命，我看你是不想要命了?！?p> 書生聽了這話，心中一怔，旋即又反應(yīng)過來，問道：“不知我患了何??？”
老道士又仔細(xì)看了一番，輕輕嘆息，“你這說病倒也不盡然，要說這是命也未必不可?！?p> “故弄玄虛，你倒是說出一二來。”書生聽著老道士的話，直皺眉頭，一會兒說是病，一會兒又說是命，反復(fù)無常，讓人摸不著頭腦。
“天機(jī)不可泄露?！崩系朗课⑽⒁恍?，臉上的笑容讓人捉摸不透。
書生聽了這話，頓時氣急，“你這老道，好生怪異，既要為人看病算命，便說清病癥命理，你這一句天機(jī)不可泄露，讓人如何判斷?！?p> 老道士聽到這話，只是抬頭靜看，微笑不語。
書生見他這般模樣，一揮衣袖，帶著些許怒氣，轉(zhuǎn)身離去。
“世人都言讀書好，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p> 看著書生遠(yuǎn)去的身影，老道士臉上依然掛著淡淡笑容，不急不緩地出聲吟誦。待他吟誦三句時，書生已走出十多步。
書生聽著身后傳來的話語，心中不屑，勸學(xué)詩中都這樣寫，連剛剛能順溜說話的稚童都能吟上兩句。
“書讀半途功名棄……”
老道士沒有半點(diǎn)急躁，看著書生遠(yuǎn)去，口中繼續(xù)吟誦道。
鐘浩注意到那書生聽到“功名棄”時，腳步一頓，隨后站在原地，也不前行，也不轉(zhuǎn)身，似乎在等老道士吟誦剩下的詩句。
老道士自然也注意到那書生停下腳步，此時他沒有故意刁難，繼續(xù)吟誦道：
“何處得來金和玉？唯有再向書中尋……”
書生站在原地，默然不動。
老道士吟誦完之后，止了聲音，坐在椅子上隨意地看著街市上來來往往的人群。
過了好一會兒，書生扭過頭，眼神復(fù)雜地看了老道士一眼，隨后繼續(xù)邁出步子，向遠(yuǎn)處走去。
鐘浩見書生離去，扭頭向老道士說道：“老道長，那書生走了?！?p> 老道士聞言，朝剛才書生在的地方，看了一眼，微微搖頭，沒有出聲。
“老道長，那書生有什么特殊之處？”鐘浩出聲詢問道。老道士剛才的話，鐘浩聽得稀里糊涂，聽來聽去似乎就是讓那書生讀書，但這老道士有修為在身，話語中想來是有深意在其中。
“特殊？”老道士聞言，扭頭看向鐘浩，輕嘆一口氣，出聲說道：“那書生讀書讀魔怔了，不過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對他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p> 鐘浩聽了這話，還是不大理解，不過也沒再多問。
“小兄弟，貧道來自浮云觀，道號聽微，不知你師承何門？”老道士這時對著鐘浩做了個稽首，出聲問道。
聽微道長在剛見到鐘浩時，自然察覺到鐘浩有修為在身，而且小小年紀(jì)就有玄海小成的修為，心道是哪個大宗門出來的弟子，此時見鐘浩搭話，順勢打聽一二。
“聽微道長客氣了，我名鐘浩，來自一個沒什么名聲的小山門?！辩姾苹亓艘欢Y，客氣說道。
聽微道長見鐘浩以稽首回禮，面露驚疑，他沒想到面前這小家伙也是道門出身，又聽鐘浩言說所承師門名聲不顯，只以為他故意謙虛，亦或者想低調(diào)行事。
“哦，這般啊，我便喚你鐘小友如何？”聽微道長見鐘浩不說自家宗門，也不勉強(qiáng)，笑著和鐘浩說道。
“謝道長抬愛?！辩姾坡勓?，自無不可。他與聽微道長年齡相差甚多，互稱道友顯得有些怪異，‘小友’一言倒是十分適宜，既顯親近，又不失禮節(jié)。
互相認(rèn)識之后，兩人之間熟絡(luò)許多，聽微道長和鐘浩說起游歷四方的瑣事。
山林雨霧，平地風(fēng)雷，荒村野老，老宅精怪……
聽微道長講起故事來，繪聲繪色，一切景象如在眼前浮現(xiàn)。
鐘浩聽著眼前道人的講述，原本平靜的心緒被勾起許多，心中生出要到遠(yuǎn)方走一走的心思。
只不過現(xiàn)在還為時過早……
搖了搖頭，鐘浩暫時揮去心中思緒，繼續(xù)聽著道人講述。